第25章 第25章
“贝利亚殿下，您这又是何苦呢？”
比西卡半倚在长骷髅沙发上，一手托着自己还完好的半脸，一手插道骷髅兵端来的、足有两尺深的食罐中，掏出一把又一把的麦粒塞到嘴里。
贝利亚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透过骷髅牢笼的间隙，比西卡嘈杂不绝的咀嚼声充斥着房间，嘎吱嘎吱，像永不停歇的水车。
“唉，明明是一场非常划算的交易，结果却搞成这个样子。”比西卡边嚼边说，吧唧吧唧地甚是恼人，“反噬是每个暗巫师都要面对的结局。”
“您让我得到爱丽丝，我把萨米的灵物给你，我还能附赠一份缓解反噬进展的秘方……这么划算的交易，您拒绝我真是太伤我的心了。”
“说得好听。”贝利亚毫不留情地打断，“反噬自从暗魔法出现的那一刻，就跟暗巫师们共生共存。”
“就算哥特尼家已经能控制反噬，就算您自己已经活了八百年之久，是秘方的有力印证。”
“但您真会这么轻易地教授他人？”
“当然。”比西卡身体微微前倾，瘫在骷髅骨上的肥肉也滑下部分，“我向来慷慨。前线的粮草，哪一粒不来自我的罗根原野？皇帝陛下需要，我不都速速派人运去了？”
前线确实多亏了比西卡的粮食支援，才能让瑞恩家的半兽人有足够的力气熬过艾希德的苦寒，让前线的推进顺利许多。
如果比西卡没被发现把当年最好的一批黑麦留在本家，把品质较差的送到前线……贝利亚可能就信了她的话。
誉有“暴食之种”的美称，比西卡怎么会把食物、把自己的东西让给别人？
“贝利亚殿下这是不信任我？”比西卡停下了嘴，烦人的咀嚼声终于消失，空间也随之安静下来。
贝利亚没有回应。比西卡继续道：“好吧，看来我必须展现一下秘方，让殿下放放心。”
“贝利亚殿下，请看好了……”
比西卡掏出食罐中最后一把黑麦，塞入嘴中，剧烈又夸张地咀嚼嚼碎，然后咽下。
她默念几句含糊不清的咒语，同时双手搭成一个三角状，仿佛在进行什么仪式。
突然，随着“噗”得一声巨响，暗元素突然向水泄一般从她的身体、她的血肉，从她的每个毛孔中倾泻下来，在地上黏成一摊黑色的污泥。
而比西卡的脸，也有近四分之三恢复了正常的面貌。
反噬的侵蚀在她身上反转了。
新生的血肉一点点附上骨架，一层层地包住化脓肮脏的内在，变成美丽的皮囊。
“怎么样？”
比西卡抬起手，白皙细嫩的皮肤让人完全想象不到她之前黄白流脓的样子。
“只用一两句小咒语和足够的食物，就能轻轻松松地逆转这要命的反噬。”
“毕竟……对于暗巫师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所有暗魔法都需要以血肉为媒介。”
“越强大、越凶悍的暗魔法，需要的血肉就越多。历史上大魔法师迪克施展的末日哀嚎，就用了整整三万人类的血和肉。”
“虽然用自己的也可以，但长出新的血肉又要花费几年的时光。而且，万一一不小心用尽了自身的血肉，只能变成不受控制的白骨。剩下的灵魂只能到处游荡，无处可依。”
“不过，有了这个秘方，既能大大缩短血肉新生的时间，还能清楚体内多余的暗元素，岂不一举两得？”
“怎样？贝利亚殿下，意下如何？”
比西卡微笑着，刚完成新生的她意气飞扬，就连枯木般的棕发也变得光滑柔顺，身上的浮肉也缩回去几分。
“我拒绝。”
听到贝利亚依旧不留情面的回应，比西卡的表情开始绷不住。
“为什么！”
传闻中的暗魔女从未见过这么固执的人，也从未见过拒绝她独家秘方的人。能长久地维持不死之身，这可是每一个暗巫师的梦想！
“你的秘方恐怕不止这点。”
贝利亚冷冷地看着比西卡。哥特尼家用来缓解反噬的办法他也听厄里斯提到过，也见过有些顶尖暗巫师用过几次。
但他们依旧没有逃脱反噬的命运，被暗元素吞噬了每一寸肌肤、每一滴鲜血。
所以，她还有所隐瞒。
“而且你说过，‘需要换个新身体’，这才是你能活了八百年的核心秘方吧。”
“哈哈哈，没想到您是一直在意这个，才拒绝了我的要求吗？”比西卡捧腹大笑，震得几个骷髅兵卡住不动。
“没错，确实我想要换一个新的身体。”比西卡起身走到贝利亚面前，居高临下道，“再如何让枯骨生春，身体原本的素质是不变的，能重复的次数也是有限度的。”
“而我现在这具身体，也快到极限了。”
“为什么选择爱丽丝？”贝利亚继续问道，“难道因为她是圣赛欧玆人？”
“不止是。殿下。”比西卡掩嘴轻笑，刚才食物的残渣还粘在她的嘴角，“跟您猜想的一样，我秘方的核心确实是交换……或者说是占领他人的身体。”
“但在对象的选择上也是很讲究的。”比西卡的手指搭在唇上，“要结实的，能充分承受暗元素冲击的。”
“更重要的是……有光魔法或者光元素残留的身体。”
“……所以你选择爱丽丝，也不顾这种行为给达克斯带来的危机。”贝利亚目光更冷，“那么你为什么又放弃，要我？”
“您自己也说了，会给达克斯带来政治上的麻烦。”比西卡反笑道。
“至于您……身上的天使血脉，天生具有跟暗元素对冲的资本。虽然不如纯天使或者修炼光魔法的人那么完美，但也够撑个五百年。”
“你倒挺会算计。”贝利亚冷笑道，“不仅能得到新的身体，更重要的是还能得到身体主人的身份吧。”
“不被重用的皇子和异国的和亲圣女，就偷偷替换了，也不会被人发现。还能成功进入路西菲德内部的圈子，跟艾瑞格和皇帝陛下还能搭上线，一举多得。”
听着贝利亚把她的目的一点点剖开、分解，像切开半熟的兽肉排一样，流出肮脏淌血的内里。
比西卡只是笑容愈甚，好似根本不在意贝利亚刀锋般的言辞。
“随你怎么想。等一切都尘埃落定，贝利亚殿下再细细揣摩也不迟。”
比西卡挥手召来骷髅兵，每个都端着一盏黑水晶杯，一半隐约透出里面暗红的血液，而另一半则空空如也。
“偷走别人的人生，比西卡殿下可真是一点也不愧疚。”
比西卡从骷髅兵手上接过银刀，又吩咐靠近笼子的几个骷髅兵。枯瘦细长的手骨伸进笼内，让贝利亚动弹不得。
“嘴上说着别人是窃贼，自己却也想要偷窃别人的身体。是不是有些可笑呢，比西卡殿下。”
比西卡打开笼门，粗鲁地拽出贝利亚的手腕，一手向后示意。其中一个骷髅兵赶忙上前，跪在地把空水晶杯端上。
“还是说，比西卡殿下为了活下去，连自我都不要了吗？哪怕成为幻影替身，成为一个替代品，也要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比西卡的力道猛然收紧，平静无波的脸上也出现碎痕。
“贝利亚殿下能为我考虑这么多，可真教我感动。”比西卡墨黑的双眼中，弥漫着深渊，“窃贼？替代品？……无所谓，只要能活下去，再多骂名也无所谓。”
“贝利亚殿下还年轻，自然不懂活着的重要性。”比西卡阴惨惨一笑，“不过……等仪式结束后，您有的是时间慢慢体会……”
说着，她手上的刀刃一步步逼近贝利亚的肌肤，银色的光刚一闪。
就被一阵强风吹离，银光打着旋插道背后的头骨上。比西卡的手也被牵连，撕开一道鲜红的裂口，赤红的血珠沿着她半脱臼的手腕滴滴答答落下。
“哎呀，真是贵客。”
比西卡眼一眯，深渊与死亡的气息在她眼中氤氲。
“没想到丝梅尔阁下还有勇气再回到这个地方……”
只见丝梅尔的身影幽幽从骷髅墙上浮现，面色沉重地看着比西卡。
“不过我跟你交易已经作废了，丝梅尔阁下好走不送。”在比西卡的旨意下，骷髅兵们缓缓向着丝梅尔而去。
“……等等。”
“哦？丝梅尔阁下还有何指教？”
“收手吧……比西卡……”
丝梅尔飘到前方真诚地劝道。
“收手？”比西卡大笑道，声音尖锐刺耳，“丝梅尔，你有什么资格劝我？”
“丝梅尔，几百年过去，你还是一样的假惺惺，让人作呕。”比西卡突然爆发出一阵暗元素，震得空气都在颤抖。
“既劝我收手，又带着伏兵。”比西卡面容扭曲，刚恢复美丽的脸庞也变得骇人，“算了，我向来也是个好客之人。也让这位躲躲藏藏的客人请来吧！”
比西卡手一抬、一收，强大的暗元素直接穿过丝梅尔透明的身体，冲破她身后的骷髅墙壁，化作手形，把藏在屋外的来人也一并抓来，甩到地上。
丝梅尔想去拦，但她只是幽灵，无法拦住几近凝成实体的暗元素力，只能看着她的同伴也被强行带入战场。
“我还当是谁，原来不过是……爱丽丝……殿下……”
在看清面容的一瞬，比西卡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强烈的兴奋与喜悦冲昏了她的头脑。
她的眼睁得巨大，几乎要掉出眼眶，直接把面前的人一口吞下。
贝利亚也是一惊。
她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