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记忆
要和他说什么？
寒暄一句：好久不见？还是问候一下：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姜妤婳没做过多的心理建设，现在的她一身轻，无牵无挂。
在这世上，能让她内心动摇的唯独只有一个。
程进。
她不喜欢医院，基本上小病小感冒都去药店买药，所以碰上程进的几率大大降低了，加上医生作息时间还算正常，遇见他不太可能了。
姜妤婳没想到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相逢。
说话时，她抬眸对上他那一对漆黑如墨的眼眸。
沉默再沉默。
急诊室消毒水的味萦绕在周围，冷调的白炽灯在头顶发出轻微地电流滋滋声。
她现在才好好地打量他。
比那会儿多了几分英气，轮廓瘦削了些，显得线条更加锋利。
右耳垂的银耳钉没有变，还在。
视线无意识地往下，内搭白色衬衣的领口最上面的纽扣没扣，露出了半截肤色，看上去有点慵懒。
说忘记他，不认识他，那都是假话，可在骨子里的人，到死都记的。
要是当初她和他没分手
就那么一瞬间的想法，姜妤婳都觉得罪恶。
她生活一团乱，不能拖累程进。
她一个废人。
“谢谢你，程医生。”姜妤婳尽量使自己保持镇定。
听到这话，程进随意放在桌上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下。
随后，默了几秒，程进嗤笑了声，嘴角牵起一个小弧度，带着不屑嘲讽，自然是知道她这句谢谢是为什么。
他不经意地扫了眼她受伤的手腕，语气有点轻描淡写：“不用。”
走廊上传来连续的脚步声。
程进收回眼，移开椅子起身，双手揣在白大褂侧兜里，神情淡然：“没什么事，可以走了。”
姜妤婳怔了下，也站起来，微微颔首：“麻烦了。”
“嗯。”
她直起身时，程进闲闲瞥了眼，目光定格在姜妤婳的脖颈上，一片红，瞳孔一缩，眼眸晦暗。
陈欲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巧碰见姜妤婳要出门。
见进来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姜妤婳礼貌性地笑了下。
陈欲也点点头，笑了笑。
待人离开，陈欲把门直接关上，带着贼兮兮的笑容，走到程进对面位置坐下，倾身，拿过那本放在最上面的病历。
陈欲扫了眼，念叨出来：“姜妤婳啊。”
这会儿时间，程进已经把白大褂脱下挂在衣帽架上，单手解着衬衣衣袖的纽扣，睨了眼陈欲，“我数三个数，放回去。”
陈欲嘁了声，把病历本扔回去，懒懒靠在椅背上，挑了眉：“我刚听了个八卦，有兴趣听不？”
程进漫不经心道：“没兴趣。”
他从衣帽架上拿了件黑色外套，搭在左手腕上，走过去拿了办公桌上的手机，淡淡瞥了眼没个正形的陈欲。
陈欲是精神科的，和程进同期进的市医院，一个a大高材生毕业，一个b大高材生毕业。
原本没什么交集两人。
因为一次医院内部妇女同志搞了个“院草投票”。
结果一个第一，一个第二。
他俩标准寸照还打印出来在各个科室分发。
后来，两人就认识了。
虽然领域不同，但是也能聊得来，关系很好。
陈欲似笑非笑地盯了程进好几秒，见人要走，起身，长腿一跨，挡在他面前。
程进掀起眼眸，闲闲道：“有事儿说事儿。”
陈欲托着下巴：“听人说，不近女色的程医生，这手术一做完，发了疯似的往急诊科跑。”
程进：“有患者等。”
陈欲笑得更加放肆，严言辞犀利：“哦，可我怎么还听说，那患者是个漂亮的女人。”
闻言，程进几不可查地顿了下，随后淡然地扯了下嘴角：“患者有男有女，不很正常？”
程进抬手拍了下陈欲的肩膀：“哦，忘了。”
陈欲侧过头瞥他。
恰时，程进挑了下眉眼：“你就没遇到过正常的患者呢。”
“”
“少岔开话题。”
陈欲说着，睨了他，耸了下肩，抖掉程进的手，他也不拐弯抹角了：“可叫姜妤婳的女人，就那么一个呢。”
程进抬手把挡在他前面的人推开，“说完了。”
陈欲故意给他不痛快：“没说完，她住在丽苑”
“憋着。”
未等陈欲说完，程进直接用两个字打断他。
“”
陈欲目送着程进离开急诊室，嘴角勾着浅浅的弧度。
死鸭子嘴硬，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
陈欲也没多待，人都走了，他也就双手插在衣兜里，哼着小调子出了急诊室。
迎面走来个护士，就是刚才带姜妤婳她们去急诊室的那个，叫万佳期。
她正准备去查房，然后下班。
结果，万佳期目光绕过他，看了眼陈欲身后。
程进的办公室。
整个医院都知道这两人不对盘。
但是，就是逞口舌之快，两人关系还是很好。
万佳期便问：“哟，又来找咱程医生啊。”
陈欲浅笑：“嗯。”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朝万佳期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来。
万佳期刚来市医院当护士转正没多久，这人最喜欢八卦小秘密。
而陈欲是拥有最多八卦的人。
但是她今天有一个惊天大瓜。
万佳期凑上前，疑惑：“你又打探到什么小消息了？”
陈欲还没说，一下子被噎住，开始数落教育起人了：“万佳期，现在是上班时间，成天就知道八卦八卦，消息消息，能不能好好工作。”
“我”万佳期深吸一口气，猛翻了个白眼，“没有你叫我干嘛？”
陈欲来了脾气：“我是你上司。”
万佳期一下子气结：“哈，陈欲，你搞清楚，我上司是程医生，不是你。”
说完万佳期绕过他就要走，真是浪费她查房的时间。
陈欲捏了捏眉心骨，转身拉住她隔壁，“哎，万佳期。”
万佳期回头，盯着他，语气严肃且不耐烦：“又干嘛？”
陈欲低着眼睫，微微弯着腰，刮了刮她鼻尖，笑得颠倒众生：“告诉你个小秘密。”
万佳期来了兴致：“快说。”
陈欲怔了下，失笑吐槽了句：“还真是八卦。”
万佳期瞪了他一眼。
陈欲噤声，过了会儿，他才缓缓说：“你们程医生的初恋回来了。”
万佳期一脸懵：“初恋？”
“嗯。”
万佳期托着腮帮子：“原来那个叫姜妤婳的女人，是程医生初恋啊。”
今天晚上医院由于车祸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一直到快十点了。
突然急诊那边来人说：有个受了刀伤的患者，现在急需救治。
不过那会儿医生都在手术室。
一直等到手术结束，她才说了有个患者。
没想到程医生一听名字，神情立马就变了，原本做完手术很疲惫的程进，忽然发了疯似的询问那个患者在哪儿。
万佳期才去找人。
她感觉不对劲。
众所周知，程医生沉默寡言且不近女色。
-
晚11点，万家灯火只剩下零零星星的灯亮着。
街道上的车流渐渐少了。
吃过饭，许安宁把姜妤婳送到丽苑小区门口，陌生车开进小区需要要登记，很麻烦。
姜妤婳就让她停在了门口。
许安宁坐在驾驶上，探着头，担心说：“宝儿，真不需要我晚上留下陪你？”
突然发生这么一件大事，加上她伤在了右手，诸多事情都不方便。
姜妤婳摇头，笑着：“没事，我又不是缺胳膊断腿。”
没多大的伤口，现在没那么疼了，她也不娇气。
许安宁还想说什么的时候。
姜妤婳很贴心地接着说：“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许安宁住的比较远，每次跑过来一趟都要花一个小时。
工作还不在这边。
许安宁想了想：“要不你请几天假，别去公司了，休息休息。”
姜妤婳嗯了声。
等到许安宁刚启动车，忽然想到很重要的事。
她再次说：“宝儿，你这几天最好忌口，注意不要碰到水，还有还有”
许安宁实在是想不到什么，接着骂了句：“我靠，那医生有跟你说受伤后的注意事项吗？”
注意事项吗？
回想了在急诊室和程进的交流。
片刻，姜妤婳想了想，温吞道：“没啊。”
一听，许安宁更坐不住了，捶了下方向盘，立马破口大骂：“靠，这什么垃圾医生啊，连个医嘱都不说，连这个都能忘了！”
姜妤婳安慰：“没事，我一会儿在网上查查。”
“只有这样了。”许安宁说。
等在许安宁的骚气粉红色跑车消失在夜幕里后，姜妤婳才调整好心情，往小区了走。
思绪飘忽。
回到了那个夏天，b市雨季多。
高考完，填完志愿的第二天，下了瓢泼大雨，整个城市都笼罩了一层灰色的布一般。黑压压，没有生气。
她和程进吃完晚饭，照旧送她回家。
雨势似乎没有变小。
程进撑着伞，两人走在雨幕里。
那个时候，真希望他们能一直走下去。
临别前。
姜妤婳忽然说：“程进，高考志愿我填了b大，你以后都不要来找我。”
雨打在身上，脸上，滑落。
程进自嘲笑着说：“不找你我找谁？”
姜妤婳强忍住泪水，语气凉薄：“你喜欢找谁就找谁，总之”她顿了下，声音明显低了下：“别来找我。”
啪嗒啪嗒砸在坑洼地上的雨，溅起水花落在了裤腿上，湿透了。
好一会儿。
程进才缓缓开口，嗓子沙哑：“姜妤婳，我不是没有脾气。”
姜妤婳抿着唇，低着头不敢看他。
程进一步一步走上前，停在她面前：“你想好了，把我弄丢了，可就别想找回来。”
沉默十多秒，姜妤婳抬起头，然后笑了：“嗯，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阿进。
阿进，以后你一定一定一定要幸福啊。
从那天起，程进再也没有找过她，她也再也没有见过他。
许安宁也知道她有个分了手的初恋。
因为姜妤婳告诉了她，高中那会儿，和程进的故事。
情人节那天，许安宁失恋了，不过她性子看得开，话匣子不知怎么就开始问她当初为什么要和程进分手。
姜妤婳记得当时自己说了句。
——“因为我耳朵听不见了，还成了孤儿。”
——“程进啊，他是天之骄子，我已经配不上他了。”
后来，姜妤婳才知道自己妈妈患了肺癌，晚期，终是没能熬过那个夏天。
在那个夏天里啊。
她成了孤儿。
还把最爱他的人给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