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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起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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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云裳一身红色风衣,骑着她的女式单车,随着单车行进的风而飘动。单车前面的篓子里,装着每天给分布在十里钢城的五个工区送报纸、文件、学习资料、信件。

    过了一阵子,有人说,苏云裳是段里的“段花”。在干活休息时那一根烟的工夫随风飘荡,那浪浪的笑声,在钢厂大动脉的铁路上开出了一朵朵欢乐的浪花。

    “黄班长——”

    当苏云裳清脆的声音在工厂站工区响起的时候,号称“和尚班”的铁路工们,眼前一亮。

    “喂,我们的段花来了。”

    “黄班长,有你的家信。”

    班里的人都围了过来,有的抢着报纸看,有的问:“有我的家信没?”

    邓子聪反问:“你家在鼎钢,写信当耍呀?”

    阳胡子说:“我看呐,就是想看美女。”

    阳胡子发现,黄满志躲在小院子的枕木上在看信,面色凝重,就径直走了过去。

    “喂,阿旭,这篇《当之无愧的第一》,不是你的功劳吗?怎么一个字都没提你,全他妈是给袁新辉贴金。你不好意思写自己吗?”韩啸波看着《鼎钢报》说。

    “是呀,怎么回事?”苏云裳也一团疑云。

    冯旭晖面露难色,对于这一幕,他早就预料到了,从容不迫地说:“是组织行为,不是我的个人行为。”

    邓子聪意味深长地说:“这不明摆着嘛,与海选有关呀,宣传造势嘛。”

    苏云裳反复念着“当之无愧”,韩啸波似乎听出来什么端倪,当即反驳道:“我看,应该是当之有愧。”

    阳胡子回来了,他显然也看了这篇文章,说:“阿旭是聪明人,袁新辉当了段长,不会亏待你。”然后看看冯旭晖,意味深长地说:“怪不得哦,阿旭最近写了好几篇稿子,我知道了,是小苏的面子。”

    “阳哥真会开玩笑,本女子一个小小通讯员,有什么面子的。”苏云裳说。

    “本女子?怎么像唱戏一样。这有文化的人,说话都不一样。”

    “哪像我们工人大老粗,三句话不离下三路。”一个老师傅接话道。

    “你说什么?大老粗?你怎么还敢讲这三个字?这也属于‘黑话’,小心领导扣你。”阳胡子说。

    “喂,喂,说啥呢?”韩啸波及时让班里的“黑话”打住了。当着苏云裳的面讲“黑话”,这不是臊他韩啸波吗。

    平时,阳胡子的这种带“荤”味道的话,韩啸波是最愿意打配合互逗的,这会儿被他明显地戗了一句,本能地感觉被挑战一般,就斜着眼睛看韩啸波说:“怎么了?平日里说别的女人,你满身骚劲,今儿个就说不得了?”

    韩啸波也看着阳胡子,大约几秒钟之后才说:“有你这么当着一个姑娘说下三滥话的吗?你应该是没有亲妹妹,否则就不会这么干!”

    见苏云裳红着脸跑开,阳胡子大概觉得理亏,没说话,但是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韩啸波。一个老师傅赶紧岔开话题说:“小苏这样的漂亮妹子,的确招人喜欢,很像当年的卢技术员,到哪里哪里的男人干活都特别卖力。”

    阳胡子这才“松开”盯韩啸波的眼睛,好像找到了同盟军一样,对那个老师傅说:“就是,哪个铁路工不说女人,而且是漂亮女人,不漂亮说起来没劲,对吧?”

    老师傅接过阳胡子的烟,忙不迭地说:“那是,我们年轻的时候,就喜欢说卢技术员。”

    卢技术员也好,苏云裳也好,就像是“花瓶”,让我们男人欣赏的。让小苏当“通讯员”,几个工区每天跑一趟,就是用这招稳定这批技校生的“军心”。你看,现在谁还提出要调走?没了吧。

    阳胡子话音刚落,冯旭晖质问阳胡子,说:“你胡说什么?什么叫‘花瓶’?人家有文化,还是团支部书记!”

    阳胡子就回:“这叫有文化?不就一个技校生嘛,人家卢技术员还是老中专生哩,不一样变成了摆设。”

    话音未落,阳胡子的脑袋就挨了一个拳头,当时一个趔趄,打了一个转转。阳胡子站稳了就找拳头的方向,看到韩啸波怒火冲冲地瞪着他,不由分说,脱下脚下厚重的工作皮鞋,朝韩啸波劈头盖脸扑了下去。韩啸波一个闪身躲过,冯旭晖冲过去抱住阳胡子后腰,阳胡子被韩啸波一拳击中鼻梁,顿时鲜血直流。阳胡子抹了抹鼻血,“我操你家祖宗!”大吼一声,用后脚跟猛踏冯旭晖脚背上,冯旭晖惨叫一声松手,阳胡子才使劲挣脱出来。这时候,黄满志一个箭步冲过来,抱住他的腰,阳胡子像一头被惹怒的狮子,左串右跳的,却没能跳出黄满志铁钳一样的手腕。

    待阳胡子渐渐平息下来,黄满志虎着脸对谢春鹏说:“先去看病,问题回来再处理,骑三轮车,送他去焦化医疗站,还去个老同志,赵德惠,你去。”

    这一切,来得有些突然。苏云裳没来得及阻止,不,是没想阻止,阳胡子居然拿自己比作“花瓶”?

    让廖显祖头疼的韩啸波,果然又出问题了,有时候他真的想给韩啸波签字放人,但是一旦开闸放水,可能就挡不住奔泻水流的压力,有一个就有两个三个。再就是冯旭晖,跟韩啸波变成了一对“油盐罐子”,一拎就是一对。那么斯文敦厚的伢子,怎么会参与打架?

    段里派了女工委员琳姐来调查,因为涉及女工苏云裳的名誉维护问题。虽然“花瓶”这样的名词安在苏云裳身上,不一定恰当,但是这反映了职工内心的不满。也有人说,苏云裳是官官相护的结果,他父亲是铁运中心机动科长。

    开始,阳胡子痛斥阿旭拉偏架,属于跟韩啸波、冯旭晖两个打他一个。韩啸波说了,打架是他的事,不是阿旭的事,阿旭属于拉架。后来得知,那天之后,苏云裳在班里埋头痛哭,就待在轨道车班,不去段机关当“通讯员”。阳胡子才知道理亏,主动找廖书记承认错误,打脱牙齿往肚里吞。

    毕竟苏云裳属于“段花”,被阳胡子这番摧残,梨花带雨的,让人心生怜悯,反过来很多老师傅都数落阳胡子的鲁莽,不会说话。

    “欧阳学伟,你身为副班长,退伍军人,居然侮辱一个没结婚的女孩子,还跟年轻的班员打架?”琳姐斥责阳胡子。

    阳胡子:“没有打架,我们闹着玩呢。”

    阳胡子话音未落,整个休息室就哄堂大笑起来。琳姐对冯旭晖说:“我听说冯旭晖打架了,觉得不可能呀。那么文气的人,怎么会打架?不要把这些年轻人带坏了。”

    冯旭晖跟琳姐熟络起来了,说话就随意,笑着说:“琳姐,刚刚阳胡子说了,我们没打架,闹着玩呢。”

    琳姐转而对阳胡子说:“我刚刚问过苏云裳了,人家大姑娘家,脸面没处搁了,哭了好久,说回轨道车班了,不想当通讯员了。走,跟我去轨道车班,跟苏云裳赔礼道歉!”

    “我不去!我一个大老爷们跟一小丫头片子道歉,我们那些战友岂不笑掉大牙?”阳胡子犯倔了。

    “你敢!”

    阳胡子最怕的人,就是琳姐,总是站在老战友袁新辉的角度,“嫂子”长“嫂子”短的。琳姐上前拎着他的耳朵,阳胡子口里喊着“哎哟,疼!好嫂子,你轻点。”

    到了僻静处,琳姐咬牙对阳胡子说:“你那战友大哥说了,现在是海选的关键时期,要团结这帮新来的年轻人,别惹他们。”果然,阳胡子乖乖地跟着她去了轨道车班。

    “云裳,有人赔罪来了。”

    “赔什么罪,赔罪有什么用!我给你一个大嘴巴,然后我也给你赔罪,可以吗?”王向红伶牙俐齿的,不接受阳胡子道歉。

    平日里鬼都不怕的阳胡子,这时像一个犯错的冒失鬼,可怜巴巴地等着“女王”的“大赦”。往日,这些女人看上去柔和,不惹她们,暗自欣赏,倒是一件舒心的事。一旦惹怒她们,嘴巴子像刀子一样,嗖嗖地飞过来,一般的人无法接招,只得投降。

    阳胡子说了声“对不起”,然后等着“宣判”。

    苏云裳冷着脸,回了一句:“没那么严重,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你是没计较我的话了?”阳胡子一高兴,见旁边苏云裳还没擦洗干净的自行车,走过去扛起就跑,说:“我帮你彻底洗一次油,很快,半个小时。”自行车在阳胡子肩上丝毫感觉不到沉重,打飞脚在铁路上跑。

    “不行——”谭晓风的声音在后面追着,却被苏云裳笑着,一把拦住。而阳胡子逃也似的,已经到工厂站工区了。

    这几天,苏云裳的自行车丢了,骑着谭晓风的车给各工区送报纸。遇到上坡,自行车会发出异响,踏脚板也松动了一样不给力。正好让阳胡子去修一下。

    自从苏云裳借调到段机关,三个女同学很久没有在一起说话了,她们议论这次打人事件,苏云裳更是五味杂陈,对冯旭晖、韩啸波心生感激,毕竟事情因她而起,有男同学为维护她的名誉跟人开战,有种“骄傲”的心绪。让人刮目相看了,都说阿旭平日里不怎么做声,一旦发飙却也蛮吓人。对他登载在《鼎钢报》的那篇“马屁文章”颇为不解,好像不符合阿旭做人的准则。

    四个工区的同学,全部集中到了轨道车班,安慰苏云裳。

    曹向荣递给“护花使者”韩啸波一支烟,也给其他男同学,拍着韩啸波的肩膀说:“我们班就应该这样团结,谁敢胡说八道,阳胡子就是下场。”

    苏云裳说:“你打人也不对,遇事还是要冷静。”

    韩啸波站住了,说:“哼,谁要恶心你,我就揍他!”

    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谭晓风,不以为然地说:“我为苏云裳伤感,原本可以息事宁人的,被你们一顿搅和,让苏云裳这孬名声全工务段都知道了。原本在段机关妥妥地坐办公室,这下准没戏了,全被你们毁了。”

    “我没觉没那么悲观,不合理的孬名声,只会让人谴责那些别有用心,或者无知鲁莽的人,而不是无辜背负着孬名声的人。”冯旭晖淡淡地说道。

    “什么叫合理?我看,他也没有不合理,他只是打比方的不贴切,稳定军心的意思是有的,在工务段这样的和尚班,采用这种方式据说过去也有,卢技术员就是先例。换句话说,就好听多了。比如,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谭晓风慢条斯理地阐述。

    “照你这么说,万一你也遇到这样的事,我们男同学可以袖手旁观?”韩啸波不解地问。

    “放心,我有自知之明,不会惹上那些事的。我的意思是,如果理性一点,就不会闹得沸沸扬扬了。”谭晓风坚持自己的观点。

    韩啸波扬了扬拳头,放话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谭晓风不屑地说:“我们不再是愣小子了,是有单位的工人,不要以为还是技校学生,打打杀杀的。说实在的,我倒是很欣赏阳胡子那样的男人,敢作敢当,能屈能伸。”

    曹向荣简直对谭晓风刮目相看了,在学校时,几乎不知道她是一个很好的女中音,说话不高不低,不急不慢。他说:“谭晓风说的有道理,我们是技校生,打架这种事,不要了。”

    韩啸波拍了拍冯旭晖说:“尤其是你,斯文人,不要参与打架。”

    “你也不要。”苏云裳严肃地说。

    曹向荣一本正经地说:“同学们,你们有没有想过,真正要不挨打,就必须掌握话语权。我的意思你们明白?这次工务段‘海选’,应该就是机遇,大家就没有一点想法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苏云裳当即说:“是呀,我们班的同学也可以当候选人报名,”她环顾四周,指着曹向荣、冯旭晖说:“你,曹向荣,你,冯旭晖”,又指其他男同学“你,还有你,都可以参与,海选嘛,都去试一试。”

    除却曹向荣,其他男同学都在摇手说:“我?不行不行。”

    谭晓风不徐不疾的声音,好像有一种坚定的力量,让其余的声音自动停止下来,静候着这种声音。她说:“我看,就曹向荣吧。班长,青年突击队队长,原来就是去团委坐办公室的料。不要分散了力量,就集中力量推选一个,才能有胜算。”

    韩啸波却说:“我觉得,阿旭可以。团支部委员,宣传委员,有才华,硬笔书法在省级获奖,文章也写得好,在《鼎钢报》发了好几篇了。最主要的是,讲义气,他要是当了段长,肯定能够未我们同学撑腰。”

    冯旭晖当即推却说:“不要选我,我从来都不喜欢当官的,更不喜欢当官。我看,苏云裳可以,团支部书记,各个工区都喜欢她,有人缘,有群众基础,很可能有戏。”

    苏云裳摇摇头说:“我是女同志,不适合在铁路工这样的男人起堆的地方,今天阳胡子开一个这样的玩笑都受不了,当了段长,会被他们逗乐子的。我脸皮薄,难以胜任。还是曹向荣吧,阿旭自己没有强烈的愿望,是难以胜出的。”

    韩啸波、冯旭晖都没有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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