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幻梦之中
梦境与否,冰凉液体在血液里流淌。这感觉是真实的。
点滴哒、哒、哒一滴滴落,透明的药物似乎要置换所有的血液,让我变成潜藏在深湖里的精灵。也或许,这是美丽精灵吸取人类寿命的方式。
我突然理解江河了,他像一只被折断一根翅膀的鸟,拼命拼命煽动翅膀,也无法逃离死亡的命运。
温格教授在修剪玫瑰花。
“我的妻子相信神。”他说,“她嫁给我的原因是,我是文学作家,会写和讲很多故事给她。尤其是神话故事。她嫁给我之后,才发现我家里连做祷告的地方也没有。你一定疑惑我妻子为什么嫁给我?因为我说过,这一辈子只会对她笑。”
“为什么你会成为无神论者?”
温格教授将玫瑰插入花瓶,“祈祷神明,不如祈祷己身。我太太经常说,没有神明信仰的人是要下地狱的,但,地狱也是神创造的。天堂和地狱都没有我的份。我喜欢肉/体化为尘埃,灵魂归于虚无。”他转过来,“也许真的有神存在,他把你送到了我面前。”
我摇头,“没有神,这一切都是我的梦境。”
温格教授,“这才让我诧异,我居然是别人的一场梦。但想想,这感觉也很酷。”
我头疼欲裂。
“温格教授,你是真实的。”我说,“你收下我的小饼干回赠了我两张贺卡,你训斥我作业写得烂又会细心批改。这都是真实的。我把现实生活里的你,投影到了我的梦里。”
“不,安娜。在梦里,在这个世界,我是完整独立的个体。我不是任何人的投影。”他坐在我身边的椅子上,“我记得过去六十年发生的每一件事,相信自己的每个选择。我就是真实的。”
“突然被告知,我居然是我学生的一个梦,还是挺难以接受的。”他摊手,“不过,那并没有关系。等你的梦醒了,我的肉/体化为尘埃,我的灵魂归于虚无。我等待了67年,可能就是为了等你。”
我抬起一只打了石膏的手,“我现在的状态,跟等人宰割的羔羊有什么区别。”
温格教授笑,“夜魔让你享受梦境,那你就去享受。”
我摇头,“可能这就是夜魔杀人的方式,将灵魂永生关入梦境。现实生活中的我,是植物人,还是已经死了。我不知道。”
“那就去探寻。”温格教授说,“不要把夜魔想得太过聪明,他总会留下破绽。”他按着自己的心,“当你迷茫的时候,就问问心,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
为了什么?我很迷茫。
是为了拯救和江河的这段爱情吗?
如果仅仅是爱情,那我为什么要去探究郑嘉怡的人生呢?像尹沣说得,郑嘉怡已经不再是威胁,我和江河会好好在一起。
可真的能好好在一起吗?
江河尹沣陈佳期隐瞒的那些事情,只是揭露了一个拐角,我就险些崩溃。
郑嘉怡的事情还没解决,boton的出现雪上加霜。
boton,这个神秘的人,他一直在监视着我的生活。密林小屋里,他让我去摸肋骨。
他说,“你不该在这儿。”
boto认识我,他监视我的时间,远比小屋之前更早。
他为什么监视我呢?
我的头又开始疼了。
温格先生起身帮我按揉太阳穴,轻重缓急的力量让我放松。
他说,“你先养好身体。等你能站起来的时候,我们再来讨论这个梦境。”
宋知远滑着轮椅来,他的左腿已经空了。
本身消瘦的躯体因为这一病,越发消瘦,他说中文有股京腔味。
“您醒儿了?”他说,“谢谢您,要不是您儿,我可能没命了。”
我偏着头看他,“对不起,还是没能救回你。你现在是要回国吗?还是?”
宋知远笑,“我回不了国,你也听过红色富豪犯事,会变卖全部家产把孩子送国外。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不是念书来了,我是躲查呢。估计这一辈子都回不去了。现在家里也就剩我一人了,爸妈都坐牢去了。无期徒刑呢。”
我看他,他细眼微眯,含笑。明明嘴唇都疼得发白了。我想到陈佳期,她知道了又该心疼……到底是兄弟的女人,还是不要给尹沣戴绿帽子好。
“你一定会回国的,光明正大的,涅槃重生。”
他都发了朋友圈,说涅槃重生了,那就一定什么罪名也没有。
“借您吉言。”他说。
我嗓子干干的,“要是真回国了,想去干什么?”
他笑,“我说了,你也别笑我。”
我说,“我躺这儿,动也不动的,哪有功夫笑你。”
宋知远搡着轮椅到我前面,“我喜欢的那小姑娘,她说不喜欢我有权有势,现在我没权没势还残废咯。她见了,怎么也得可怜可怜我吧。”
陈佳期说见他在烟熏火燎里像一尊佛。我看他,细眼高鼻剑眉,也真像,佛祖受难。
我心里挺不是滋味。
宋知远说,“我那姑娘是个傻子,她那二世祖男朋友没那么简单的。”
我看他,“怎么说?”
宋知远摇头,“我今儿成这样,大半是托了她那男朋友的福了。那二世祖别的不行,就是胆儿大呀,命和脸都不要。我从前还小瞧他来,结果偏偏在他身上栽了。”
尹沣?哈哈,别开玩笑了,他就一混吃等死窝囊废,哪有那么大本……事。可宋知远确实认真,我想,这一号人物说是谁干的,那十有八九是有证据的。
尹沣,我抿嘴,他瞒着我的事,挺多的。也不差这一两条。
毛毯下半只腿空荡荡的,宋知远说,“还挺不习惯的,不过总比让人杀了好,也不知道我这条贱命能不能保住。这次失了条腿,下次就是脑袋开花了。”
“宋知远,你一定能涅槃重生的。”
我瞧着他,信誓旦旦。说罢又替他心酸,陈佳期,她……姻缘天注定,唉,可惜陈佳期不会爱你的。
夜里,我热醒了。
妈妈不知道从哪搞到的电热毯,舒服是舒服,但开成了高温,会热得口干舌燥。
我半眯着眼,喊,“妈妈,我想喝水。”
一只被吹温的勺子抵在我嘴边,我咽了七八勺后,说,“谢谢。”
又砸着头昏昏睡过去。
可妈妈去陪宋知远了……我睁开眼,boto坐在凳子上写东西,脸背着窗外的光,只有一个宽厚的影子。
“你……”
我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他是鬼魂,还是精灵,或是妖怪?
boto说,“我本以为我能改变这一切。但是,我发现,在梦里,我依旧不能改变一切。”
我问,“你也在做梦吗?或者,你是精灵或者夜魔,在创造梦?”
boto点头,“我和你,我们在一起做梦,这间屋子,外面的楼宇,都是我和你的记忆一起构造的。”
我诧异,“两个人怎么可以同时做一个梦呢?”
boto笑,“当然可以。”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boto,“这个梦必须要你和我同时构建,我才能追寻到真相。”
“啊?”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boto,“你一直都想知道我是谁对吗?”
我坚定点头,“是。”
我的人生因各种各样的骗局而混乱,我需要一个真相来让我安心。哪怕这是幻梦,面前的人很危险,我也不想要谎言了。
boto站起来,他背着雪光,身后是那瓶粉红色玫瑰。
“梦是由你和我创造的,你希望我是谁,我就会是谁。一个好看的男孩,一个熟悉的人,一个有钱的富商,一个有权的政客,或者你喜欢的男人……什么人都可以。”他说,“你是希望我用原本的样子见你,还是,你来指定我的身份?”
芹菜萝卜我都不爱吃。你非问我“要萝卜炒芹菜,还是芹菜炒萝卜?”有什么区别吗?我都不爱吃,我可以不吃。
“可以不选择吗?”
boto,“当然可以。”
他走出来,戴着一张白色银纹面具。
就还挺实诚的。
“我还以为你真的想建造一个梦魇,把我关在梦里。”
boto微微侧头,“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但,我更喜欢真实的你。柔软和温暖的。不过,”他说,“梦的确是一个别致的囚笼,有很多人会沉迷它。”
他打了个响指。
一切事物,墙纸、桌椅、花瓶……甚至连boto和我,都以塑化碟片的方式,出现五彩斑斓的不规则坑洼线条,闪动,跳跃……
梦境转换。
我回到了江河家。
和江河一样的衣服、发型,如果不是面前人戴着那副诡异的面具,我会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因为,此时此刻,我披着黑色的大衣跨坐在boto怀里。
我彻底痴呆。
boto说,“这就是梦的魅力。”
以这种危险的样子、危险的方式坐在一个危险精灵的怀里,我推开他,要站起来。他揽住我的腰,“你可以摘下我的面具。”
我手抬起来,覆盖上他的面具,只要我揭开,我就能看到他是谁。
面具之下,是俊美的男妖,还是丑陋的精灵?
“算了。”我说,“你说过,梦境是被你创造的。我怎么知道面具下的脸是真的还是假的。”
boto抚摸我的脸颊,指尖冰得可怕。
他说,“我们见过不止一次。所以,我不会欺骗你。”
我有很多问题。
“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我说,“你能告诉我吗?”
“尽我所能。”
“为什么监视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监视我?”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ohfuck,面具戴着还真是不爽。”他瞥见我头发上的墨绿色发带,抬手接下来,乌发垂落,他握着发带拨弄了一把,“小精灵,我可能需要你蒙上眼睛。”
他没有给我拒绝的权利,发带蒙在了眼睛上,一双冰冷的手系好。
面具被解下,扔在桌子上,吧嗒一声。
眼前灰蒙蒙的。
boto站起来,用和江河的身体托抱起我往卧室去。大衣从身体上滑下去,暖风轰轰扑在我赤条后背上。
这感觉,太奇怪了。
可我失去了视觉,根本不知道现在行走的地方,究竟是江河家,还是悬崖魔窟?我只能依靠他。
“给你写信的人的确是我,但监视你的人,另有其人。”
boto把我放在了柔软的床铺上,我闻到了大吉岭茶的味道。
“是谁?”
“我也想知道,是什么人也对你感兴趣?”他抚摸我的脸,“你的确很漂亮,但不至于让每个人都为你沉迷。”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是个事实。我只是偶尔漂亮,大部分时间,我是个不值得别人注意的普通人。但,没有人喜欢被人揭穿是个普通人的事实。
“我知道,我是普通人。”我说,“那我为什么会掺和到这里面来?你认识江河吗?或者尹沣?或者这些都是一个巨大的梦?”
boto在解我的牛仔裤,“穿着这个睡觉不怎么舒服。”
他在欣赏,手指摸着胸腔左侧的细长白疤,“一定很疼吧。”
“我想知道真相。”我问,“为什么是我?”
boto也脱下了衣服,他拉着我的手抚摸他的身体。我感受到了,起伏的肌肉,却一直到他左侧肋骨处的硌手突起。
“伤疤来源于战争。”他说,“尤其是这里,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同行的美国佬偷袭。子弹射穿了我的身体,也杀死了我的队友。军医抽出了一根断裂的肋骨,帮我随便缝合了伤口,留下了这道不可磨灭的丑陋伤疤。”
我眯眼,“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boto笑,“有。”
我想不到有什么关系,他俯下身来亲我的额头。
“江河的父亲发明了一种武器,虽然这种武器只是实验阶段,但经过无数次改良,就会成为强有力的筹码。可是,筹码被透露给了欧洲方面,欧洲人以交给美国为要挟,威胁上面做经济层面的妥协。你知道吗?美国佬是随便开枪杀人的疯子,他们根本没有道德。如果这种武器交到他们手上,伤疤不仅在我身上,也会在你,或者更多人的身上。”
我噎,这是世界政治?跟我有什么关系?
boto亲吻脸颊,眼睛,嘴唇,“meinelf,那场party是一个谋杀行动。你不该出现在那里,可你出现了。”
他勾起我的背,解开最后束缚。
他笑,“朋友开玩笑说,那根丢失在战争里的肋骨,转世投胎成了一个女人。你是我的肋骨。”
他撬开嘴唇,是樱桃和薄荷的气味。
吻,太过粗暴。
气喘吁吁。
“你要杀了谁?”我吸着气问他,“是宋知远吗?”
他笑,“不是,是宋知远背后的人。”
宋知远背后,是,赵封昀?
他笑,“我本来打算让你安心念书学习。”腿被压开,“我完成一切之后,会像正常人一样去你的生命里,光明正大地爱你抱你,让你做我的爱人和妻子。但是你身后有更大的秘密。”
他在试探,我使劲推搡他,“滚开。”
他笑,“只是一个梦,好好享受这个梦。”
boto进来了。
江河的躯壳,陌生的灵魂。
眼泪掉落。
我背叛了江河。
痛苦。
我背叛了江河。
我痛恨自己如此下贱,竟然拒绝不了男人的抚触。
boto让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窒息和快乐,那是猛烈和汹涌的爱。
波涛大海,狂风大作。
巨大的海怪缠绕上船只,无数只爬满吸盘的触手,紧紧束缚着船体,绞死锁紧。
船上的人四散逃亡,哀嚎哭泣,可最终被拉入深海。
船只毁灭。
我头昏脑涨,我大声痛哭,杀了我吧,我想,真得杀了我吧,我背叛了江河。
boto扯着我的头发吻我,樱桃薄荷气味冲在口腔里。
不断咽下boto喂来的唾液,像沙漠里快干枯的树木疯狂摄取着水源。我流着泪,我该怎么面对江河呢?
我太痛苦了。
“我发现了更奇妙的事,你的室友妮娜,是德国方面的人。”他笑,“你身上一定还有我不知道的秘密,或许这个秘密,你自己也不了解。”
我背对着他,哭得颤抖,发带被眼泪沾湿。
他叹口气,“也太能哭了。”
boto拉开灯,光透过布料刺过来。
他抱着我进入浴缸,和我面对面坐着,长叹短处几声,最终解开我的发带。
boto亲亲我的脸颊,用一种我熟悉的口吻说,“老婆,你别哭好不好,我真得知道错了,你不是挺喜欢霸总这套的吗?”
我看见了他,boto。
深邃的眼,浅淡的眉,白皙皮肤,温柔的笑。
他在笑,“我都说了,其他都是假的,只有我给你的快乐是真的。”
“啪——”
我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力气,扇得江河脸面外偏。
连手掌都在微微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