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十一节朱师傅
阳春三月，气温逐渐变暖，小草偷偷地从地下钻出来，月季花的枝杆上冒出了红色的小芽……春天，在乍暖还寒中悄悄地涂抹着自己的颜色。
女孩子的心事一旦萌生，那拨人心弦的暖意就会不经意间从眼神中从话语中流露出来。夏云对春雷的好感一开始小院就感觉到了，可是春雷好像总是有意躲避。小院问他为什么，是不是嫌她个子矮。一米五三的个头与一米七八的个头反差是有点儿大。春雷笑着摇头说，好的谁都想，可咱家什么条件？——我也没想高，只要人家不嫌弃咱就行。小院说，既然不嫌弃为什么不接招呢。
春雷沉默了一会说：“那天——她嫂子在那里和人闲聊，说她爹娘说她还小，暂时在外面跑两年，等以后回去订到他们那边的街面上或者县城里去。”
小院问：“他们是不是看出来了故意说给你听的？”
春雷说：“现在人多敏感，说不定咱还没有感觉到人家就已经看出来了呢！不然他怎么会叫你去那边不叫他妹妹去，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小院说：“你这么说，她哥哥嫂子是不同意的了？”
春雷摇头说不知道。
小院说：“只要夏云愿意，她哥哥嫂子也拦不住。”
春雷说：“拦是拦不住，问题是她好多亲戚都在这，到时候你一嘴他一嘴哪有不动摇的？”
小院说：“品头论足肯定会的，但不一定都说不好呀，但凡有一点眼力见都能看得出，这么好的姑爷哪儿找去？再说，她哥哥跟你在一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肯定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春雷笑了笑说：“经不起打听呀！她家离我们那里也不是很远。”
家就像他背上的壳，护佑着他也拖累着他。
“那怎么办？一直不理人家人家就会认为你对人家没意思，时间久了肯定就……”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顺其自然吧。”
“我有一种预感。”小院说。
“什么预感？”
“你俩能成。”
“依据呢？”
“没依据。感觉。”
小院想说名子就是一种暗示，不然不会那么巧撞在一块。她没说，说出来就破了天机，不灵了。
春雷一笑说：“但愿吧。”
小院说：“事在人为，你主动一点，她不便到你那边去，你过来，反正你是来看我的，她哥哥知道了也不好说什么。”
春雷摇头说：“不行，躲都害怕来不及哪里还好主动？我毕竟大她几岁，说出去好像是在蒙骗人家小女孩。”
小院想了想说：“说的也是。那……就这样不远她不近她？”
春雷说：“到时候看吧，她哥哥实在反对肯定会想办法把她弄走，我来也没意思。”
看来春雷主要是顾虑她的哥哥，他在他手下干活，万一闹得不开心，说不定他的这份工作就会受影响。他是他家的主要经济来源，他需要这份工作——如果女孩子百分百跟定了他，丢了这份工作也值；再说女孩子的年龄还小，因为小，性情尚不稳定，谈个一天两天倒没什么，要是扯上年把半年对春雷的影响可就大了。春雷不敢冒这个险，他输不起。
女孩子热情、开朗，小院喜欢，她希望他们能成。既然春雷那边有顾虑，她就女孩子耳边吹风——当然不是耍什么心眼和计谋，这些她都不会——时常在女孩子面前有意无意地夸上春雷两句。当然，说的都是些大实话，不该说的一个字不提。
厂里来了一个老头儿，是厂长带过来的。事实上，厂里也需要一个男劳动力，就因为工资开得低，前后招了两个小伙子，都没干几天就跑了。老头儿出来找活不容易，有份工作就不错，自然不会挑三拣四讲条件；又听说老头儿的姐姐是厂长的邻居，有了这层关系想必该是比较牢靠的了；还听说老头儿是光棍，光棍没有负担，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工资方面应该不会嫌少。
老头儿六十岁上下年纪，猫腰弓背，同样的白色工作服，别人穿在身上显得干净利落，他穿在身上，总是前襟长后襟短，拉里拉躐。夏云说他身上有一股子怪味，恶心人的那种，所以总是离他远远的，更不屑于理他；小院本来话就不多，对不熟悉的人话就更少了；只有小燕子跟他说话，所以老头儿只在小燕子面前才有话。
生活当中往往会有这种现象：如果大家都不理这个人，那么这个人的处境或许会好一些，如果有人特别关注，情形就不一样了。老太太就是这样一个对老头特别关注的人。
老太太原是大学生食堂里的一名正式职工，几年前退休了，因为会做各色小吃和糕点，厂长便聘请她来做。平日里老太太有说有笑，一到干活，就板起面孔不怎么说话了，好像说话会影响干活似的。别人说话她嘴上虽然不说，脸上却写着不高兴，所以姑娘们只有老太太不在场的时候才敢放开胆子笑两声。
姑娘们有小燕子带头处境稍稍好一些，老头儿就惨了，跟在老太太屁股后面转还惟恐不周。
老头儿姓朱，老太太叫他朱老大。老太太凡事一句话：
“朱老大，去搬一袋面粉来。”
“朱老大，打一桶油来。”
“朱老大，把面粉倒到绞拌机里。”
“朱老大，去茶炉房打一桶开水来（做大饼要烫面的才好吃）。”
……
姑娘们都偷偷地笑，说这就叫‘动动你的嘴，跑断我的腿’。倒觉得那老头儿有几分可怜，所以每遇搬运之事，小燕子就叫小院或夏云跟她一块去弄。
因为没有男工宿舍，老头儿被安排在厂长办公室里。小院夏云晚饭后没事爱趴在窗台上往外看，她们经常看见老头儿穿得“整整齐齐”地出去。
这是一个天空明亮、新月高悬的傍晚，小院和夏云又看到了老头儿收拾得“整整齐齐”地出去了。
夏云说：“他天天晚上出去干什么呀？”
小院先说不知道，后来又说：“他姐姐不是在这里吗？可能是到他姐姐那儿吧。”
“他姐姐家住哪儿你知道吗？”斜着眼睛问小院。
“听说不是厂长的邻居吗？”
“就是啊。厂长的家还在马兰子那边过去，叫，叫红菱路还是什么路，反正离这里挺远的。那么远的路他能会天天去吗？”
“也说不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人常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说不定这是人家的一项运动呢。”
“如果真能活到九十九，现在找个老婆还能陪他几十年呢。——噢，对了，说不定就是找对象去了。”
夏云说完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小院笑着推了她一把说：“净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