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欢乐今宵5
小朱娘子说得很不客气。
陈宜脸色顿时变红。
“那日便觉陈娘子同李小娘子很是亲近,此事若是小娘子所托,倒也说得过去。”
陶三春却笑着道。
结果陈宜脸色又瞬间变白了。
……哦,看来不是小李林托付她来的。
也是,那个小姑娘,若真的想托她办事,依照她的性子,早就直接上门找她了。
如何还会再托其他人倒一次手,为了多欠其他人一个人情吗?
再说,小李林巴不得混个东宫的挂名,好逍遥度日。
才不做这等托人说情推辞的亏本买卖呢。
“……是,是李大娘子说起来,我实在不忍她难过,才自告奋勇来求见娘子的。”
陈宜低声。
陶三春闻言,直接瞥一眼朱嬷嬷。
却见老嬷嬷已经沉脸,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怎么说呢。
陈宜来见她,说是想问问李林的事,其实,却是打着这个幌子,寻个借口来找她罢了。
放出将进襄王府的风声,却没引来襄王府的任何关注,哪怕是辟谣呢。
偏偏什么样回应也没有。
所以有些心急了,于是便打上了她的主意?
可是,虽然她如今是借住襄王府,偶尔外出也并不避人耳目,身后跟着的随侍也是打着襄王府招牌的人,例如今日的朱氏婆媳。
但就算私下里人人知道她如今住哪里,谁又会拿到明面上来说呢?
新春佳节里宴请她的帖子一封封的,可都是投到的她东城书坊陶家门下的。
在这个男女大防大于天的异乡,孤男寡女的桃色暧昧,再清白也是不清白。
来问她襄王府里的事?
呵,打人尚且不打脸呢。
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儿,偏偏是个笨蛋美人。
如何配得上他们的皇叔殿下呢。
陶三春忍住笑。
哪,朱嬷嬷,见面不如闻名吧。
“陈娘子还未婚配,也该多多相看合适的人家了。”
朱嬷嬷很不客气地如此道。
意思是你自己还没成婚呢,哪里就有勇气去操心别人家的闲事?
羞得陈宜顿时泪珠子滚落如雨,匆匆一礼,便飞也似地告退出门了。
“嬷嬷你不要这样嘛。”
陶三春笑着给老嬷嬷打开一条新思路:
“周先生政务繁忙,整日整夜的动脑子,闲下来其实寻一个这样的美人儿陪着风花雪月,也是挺不错的。”
笨蛋美人好啊,配一个心眼子多到数不清的人,岂不是正好?
好看的皮囊,对于男人来说,远大于有趣的灵魂吧。
至少,对于她这样的颜控来说,漂亮的小哥哥小姐姐总是比相貌普通的,容易得到她第一面的好感与微笑。
当然啦,长久的相处,除了容貌,当然更离不开有趣的灵魂。
但这里是异乡啊。
是封建礼教大行其道的万恶旧社会啊。
还用她再帮着洗白这异乡的男人们吗?
哼,她还没被同化哩。
还是免了吧。
但她嗤之以鼻,不代表朱嬷嬷这些土生土长的异乡人也会有同感啊。
朱嬷嬷盼望着见见这传说中差点要进襄王府、成为皇叔殿下的女人,抱持的,不就是这样根深蒂固的想法吗?
“娘子,您这样说殿下,可是着实误会了他。”
这老嬷嬷竟如此郑重地对着她皱了眉头。
反正鳌山灯总看也就那样,趁着有机会,朱嬷嬷赶紧夸一夸他们人人敬爱崇拜的皇叔殿下。
什么殿下向来洁身自好,当初曾在老娘娘生前认真承诺过,这辈子绝不做负心的多情人。
什么殿下从不随意招惹姑娘娘子。
自出宫开府,他身边随侍的从来都是小厮随从。
从前的襄王府里,当值的大多是从战场下来带伤残的军士,或无家可归的老兵。
不要说漂亮的侍女丫鬟,连一个年轻的未婚女子也不曾有。
还是娘子进府办差,殿下才召了她这个年过六旬的老婆子进府,好与娘子方便。
便是春夏秋冬与岁月静好八人,也是殿下为了娘子,苦心积虑从府中老家人家里选来听用的。
陶三春一怔。
仔细想想,除了她身边的春夏秋冬、岁月静好,她从前的确是,从不曾在襄王府里见过其他的女子妇人。
就算是她来后,在院后不远新设的膳房里,也多是夫妻当差。
唯一年岁小的烧火的小丫头,还是个伙夫从府外捡回来的孤儿。
印象中,似乎的确是她和元哥儿借住进了府里,府里当差的女子才逐渐多了起来。
若朱嬷嬷所说是真,这位周先生,倒是洁身自好……在襄王府这一亩三分地。
但这些真假先不论,“这辈子绝不做负心的多情人”却是什么典故啊。
这个,朱嬷嬷竟然小声到几乎附耳说给她听了,连小朱娘子也不给听。
……先皇虽是仁君,但实在多情得很,三宫六院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老娘娘自己吃了多情人负心汉的苦,便不想自己的儿子也变成这样的人。
殿下少时在宫中时,老娘娘在女色上管得他极严,身边从不许有侍女伺候。
等到殿下从军,十几年沙场征战,更是没机会去“做负心的多情人”了。
阴差阳错这些年,曾经意气风发的皇子殿下硬生生熬成了皇叔殿下,却还是孤单单的孑然一身。
要是老娘娘地下有灵,也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初非要让儿子立下那样的承诺。
不然,殿下的儿子至少也有元寿小殿下这么大了!
作为一路从小皇子殿下到皇叔殿下走来的见证人,朱嬷嬷如何不心急如焚?
如今四海承平,边疆再无战事,她可不是得帮他们殿下留个心,寻个合适的襄王府女主人?
“唉,我们殿下实在是书呆子得很,除了领军作战,平日里刻板木讷的厉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窍,能哄回来一位好娘子陪伴左右。”
朱嬷嬷叹口气,对刚刚亲眼见了的陈宜失望极了。
她都看不上的人,他们殿下眼高于顶,如何又会看进眼里?
惹得她儿媳妇小朱娘子诧异地瞪大了眼,望望含笑听着的陶娘子,也忍不住叹口气垂了双肩。
陶三春却听得兴致勃勃。
皇叔殿下书呆子得很?
除了领军作战,平日里刻板木讷得厉害?
呵。
皇叔殿下嘴巴可是利索得很——
咳咳咳!
她顿时被脑子里不受控制闪过的某画面,嚇得呛咳起来。
惊得朱嬷嬷赶紧为她拍背不迭,连声唤小朱娘子端茶水来。
就算是给陶三春端冰冷的雪水来,也挽救不了她红到烧起的脸。
太失败了,太失败了!
她好不容易才费尽心思放下的过去,不过是一位老人家的絮絮叨叨,竟然就轻易给她勾回了一刻的记忆碎片。
她曾经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啊!
一连灌了三杯冷茶,靠着窗子吹了一刻钟的冷风,陶三春才稍微将脸上的红云消减下去。
朱嬷嬷在一旁念叨着让她赶紧穿上斗篷,免得受寒了可怎生是好。
又说他们殿下如今在边防巡视时,便因整日骑马在外不停奔波,如今身子又有些不好。
韩大将军甚至把王致用王大夫又拎走了,也不知道殿下如今怎样了。
陶三春闻言一愣。
“可是旧疾复发了?”
她忙问道:“嬷嬷听谁说的?”
也不用听谁说啊,当初殿下走得急,连御寒的大衣裳都没带多少。
朱嬷嬷唉声叹气。
她也是今日偶尔遇见了百草谭的谭娘子,听谭娘子笑着抱怨他们家王致用又被殿下唤走了,连上元节也不能陪自己过,这才知道的。
王致用几乎是周秉钧专用的大夫。
这个陶三春自然知道。
能将王致用紧急调去,难道周秉钧真的病得厉害?
陶三春心里乱成一团。
她其实明白,为何周秉钧走得那般急。
但这些时日,她只顾着庆幸他不在府里,免了她和他之间的多少尴尬事。
却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人的善解人意。
她即便恼羞成怒,也是躲在暖和和的屋子里恼羞成怒。
他却为了让她安心在府里继续住下去,冒着风雪,在大年节里奔赴塞外与她远隔千里,静静等候她心情平复。
……就不能是我心疼么。
……秉钧只想怜惜三春,又有何错?
他曾说过的话,忽地又在她心底响起。
心疼。
怜惜。
她的心猛地一沉,似酸又含了微微的甘。
本就嘈杂的脑子慢慢有了熏然的眩晕,如心尖尖上坠了一杯醇酒,让她只能屏住呼吸,不敢稍有沉醉。
只是她不想沉醉,想极力抗拒,老天却不肯给她再多的时间,允许她再次用漫长的时光将心事消减遗忘。
正月二十,朝廷开笔,臣子们开始正式上朝继续吵吵闹闹,元哥儿也依依惜别了他的宝马,带着晴空一鹤两匹小矮马去了北雍住宿。
是的,他被要求住校了,只能十日一休才能回家来。
陶三春自然舍不得。
可年前已经在东宫做齐大大圣开心到爆的元哥儿,如今为了每天可以骑马,为了不被妈妈和周先生盯着写作业,想也不想地就同意去住宿了。
……小白眼狼就是她家这个好儿子。
但她也顾不得伤感,也没时间伤感想念。
下旬了,一月一度的军政司大账又要开始核了。
远在千里之外、带病坚持巡防工作的周先生,自然是不能在新一年的第一个月,肯将核账的重担从陶三春身上好心地接回肩上自己扛的。
虽然他承诺的三石白米从来没兑现过,陶三春也只能继续干下去。
谁叫不但她和儿子如今吃住穿都是人家的。
家里新添的一匹宝马,也得在人家的地界每天溜达,吃住也是人家的呢。
他们东城书坊里的家,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
陶三春心如止水,将自己恢复成家乡时打工人的咸鱼心态,做自己该做的事,赚自己能赚到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