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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何必慌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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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牝鸡司晨。

    拿雪球砸她,不是巧合,就是为她而来。

    垂眸,她一时却无心细想这其中的关键。

    她只想赶紧找个地方坐下,胸肺间的疼痛不见减少,火燎火燎得实在难受的紧。

    “娘子,要不您先回府看伤,这里有我们呢。”

    陶子义见大夫许久不来,有些急躁。

    她略点头。

    嗓子如被什么堵着,便不说话,她也觉呼吸困难。

    缓缓抬脚,她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控制不住地压在了陶子义胳膊上,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外挪。

    好在终于有人领着几名健硕的妇人飞快地奔过来,竟还抬着一个软椅。

    只是她如今前后心都快痛麻了,便是坐到了软椅上,也只能直挺挺坐着。

    简直是煎熬。

    坐着软椅到了户部外,她再艰难地爬上马车。

    马车一动,略有一点点颠簸,她便难受得要命。

    一路不知是如何撑着过来的,等马车停住,三九寒天里,她竟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她暗自叫着糟糕,开始深深恐惧……自己是不是伤着了骨头内脏。

    车帘掀开,她手撑厢壁,坐着挪动到车厢口,想蹭着起身下车。

    一只手伸进来,轻轻扶住了她腰。

    抬眼望去,竟是周秉钧。

    他蹙着眉,另只手也探过来,托住她双腿。

    她大惊,却说不出话。

    他则摇头,示意她不要讲话,双臂用力,将她平稳地托抱起来。

    他身上的伤也不知到底痊愈了没有。

    自己可不是能被风吹走的瘦竹竿啊。

    她模模糊糊地想着。

    眼看到的,是清凌凌的天上白云飘,是高树上残存的三两冷雪。

    数九寒冬,流落异乡,被莫名其妙的人冷眉横眼。

    还被骂牝鸡司晨。

    她只是想好好努力,赚一口她和孩子的安稳温饱,尽一份心让这异乡能好上一点点,咋就这么难哩。

    眼角忽然发烫。

    “周先生啊。”

    她双唇颤颤,也不知自己声音到底发出来没有。

    “我现在终于明白那天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异乡的世道,对于女子,实在是抱持着太大的恶意与敌视。

    不如他,合该如此。

    比肩他,简直可笑。

    超过他,便是牝鸡司晨。

    她真的真的不想留下。

    却四顾茫然,插翅难逃。

    一时间,沮丧将她彻底淹没,心情的糟糕,简直难以言表。

    等终于被抱进她暂居的屋舍,急匆匆赶来的大夫,竟然是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谭俪娘——

    京师赫赫有名的百草谭家的当家掌柜。

    忍着痛,她脱了身上衣。

    谭俪娘告一句罪,小心翼翼地摸过她前胸后背,又仔细探听了心肺动静,最终,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还算是幸运,没伤到骨头和内脏。

    暂时的疼痛,不过是冲撞之力造成的。

    陶三春顿时放下心来。

    这个古老的异乡,若真的伤了骨头内脏,她就算是交代在这里了。

    大概也是歇了一段时间的缘故,她一直堵住嗓子眼的那口气终于渐渐消了去。

    虽憋得嗓子生疼,她却能挤出话音来了。

    她先认真谢过了谭俪娘,然后不好意思地问,能不能不喝药静养就好啊?

    谭俪娘了然地笑起来。

    马上说她给开一个不苦的药方,娘子尽管放心,只当糖水喝就好了。

    问题是,她在家乡时,连板蓝根也喝不下的呀。

    想再多说,门外传来了动静。

    再略候一刻,等她重新穿好衣裳,帘子一掀,周秉钧走了进来。

    什么药苦不苦的事,以后再谈吧。

    陶三春和谭俪娘相互望一眼,立马正了神色。

    一个还是忍痛的老样子,一个则是神情肃穆,仔细地将医嘱好好说一通。

    周秉钧站在一旁并未言语,等谭俪娘说完,才将手里一个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小瓷瓶递她看。

    “田七散?”

    将惊讶之色很好地隐藏进眼底,谭俪娘只恭敬地道:

    “这散剂用于消肿散瘀是极好的。”

    这方子本就是她丈夫和太医院诸位老先生前不久才制出来,经过了数月试验,用于内伤极是有效。

    她略迟疑一会儿,将“陶娘子还没严重到要用这珍贵药的地步”咽下肚,只笑着肯定襄王殿下的关切之心。

    “娘子被外力狠击,一时虽看不出内里损伤,但小心些总是好的,用上这药是极对症的。”

    田七散?

    陶三春眨眨眼。

    是她想的那样吗?

    周秉钧知道这药效果自然好,拿给谭俪娘看,便是想问是否对症。

    听她如此说,虽瞧出了她没说什么小题大做之类,但言下之意却不免带出了这样的意思。

    只是他视而不见,只吩咐她将这散剂服用之法详细地告之陶三春。

    熬过了最初的难受,虽前胸后背依然生疼。

    但知道自己骨头内脏没有受伤,心安之余,如今陶三春感觉好多了。

    所以见他俩如此郑重其事,她倒是觉得好笑。

    不等谭俪娘将这田七散用法说出来,她摇摇手,先谢过了周秉钧的好意,再好言婉拒了这药。

    “刚刚你也听谭娘子讲了,这药剂极是对你的症。”

    周秉钧一收刚刚的冷冽,对着她好言好语。

    “便是味道有些冲,该吃还是要吃上一些的。”

    “不过是一时的冲击之力而已,疼过这一会儿,便没事了。”

    陶三春勉强将话说得顺畅,“这药剂如今配制艰难,我用了也是浪费。”

    “娘子竟说这孩子气的话。”

    周秉钧却耐心十足,温声继续劝她。

    “什么叫浪费?娘子平安无事,便是再珍贵再难配制的药,也不过就是药而已。”

    谭俪娘在旁听着,深深低了头。

    这药的源头,产自瘴气重生的滇南深山老林,她丈夫为采摘药材可谓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这是药不错,却是能在危机时刻能救人一命的药。

    这位战场上的杀神,向来治军铁血无情的襄王殿下,又何时这样温和对人过?

    曾经风一般来、又如晨雾一般飞快消逝了的某流言,从她脑中倏地滑过,她心一懔,一时有些不敢置信。

    “那若我再难受,便用上这药看看。”

    总是拒绝别人的好意,是不对的。

    陶三春立刻真挚地接了这善意,自嘲似地玩笑着道自己竟然这么弱。

    不过区区一个雪球,她就给砸了个五体投地,弄得如此兴师动众,她实在是惭愧。

    “那孙令也曾习过拳脚,寻常武夫也奈何不得他。”

    周秉钧凤眸低垂,无尽杀意在眼底蔓延,口中吐出的话语,却依然温和轻缓。

    “他是十年前的进士,簪花宴上曾单手举起百斤重的御酒坛,当时还被津津乐道说他是‘文中武状元’。”

    只是,因性子迂腐,刻板不晓事,才在户部计库任职,十年无升迁。

    “大力士啊。”

    陶三春可算是明白,为何自己被一个雪球砸得几乎人事不知、险些吐血了。

    想想当时她强行咽下去的那口腥气,她顿时有些不寒而栗。

    “先生,我现在开始学拳脚功夫,迟么?”她有些后怕地喃喃一句。

    就算不能成侠女,遇到事跑快些、反应灵活一些,哪怕身体强壮一些,也总是好的。

    “你可以跟着元哥儿打打马步。”

    周秉钧唇角带了笑,朝着她扬眉,“若能吃得了苦,练一练倒也好。”

    打马步啊……

    她想想她的陶旦旦每次蹲马步时的样子,立刻爽快地偃旗息鼓。

    “我寻几个会拳脚的侍女,以后随侍你吧。”

    他瞧她这兴趣缺缺的样子,就知道这人懒到家,根本吃不下练武的苦。

    “哎呀,那倒不用,我又不常去户部。”

    她哈哈一笑,却是牵扯到伤处,立刻痛得岔了气,僵住身体不敢动,脸上的表情别提多狰狞。

    她勉强转头朝着床里,胡乱摆摆手,请这位先生赶紧识相离开吧。

    周秉钧无奈地叹口气。

    朝一直埋头、只恨不能钻地里去的谭俪娘摆手示意一下,他转身慢吞吞亲手掀开门帘离去了。

    屋里一时安静,有些难言的尴尬。

    一个是因为自身的狼狈。

    一个却是震惊非常。

    这位陶娘子,谭俪娘曾听丈夫王致用简短提过一两句。

    上次她会去嘉义夫人府,对这位娘子暗中照拂,替她解围脱困,也不过是因为受丈夫所托。

    那时,王致用因托她去关照这位娘子一二,才对她第一次提了这个名字。

    他当时含糊地说数年前,曾与陶娘子有过一面之缘。

    虽未说事由,他却对这女子尊崇备至,言语间满满是赞叹欣赏。

    若不是她了解自己丈夫心性,还以为他有了外心。

    如今看来,丈夫会托付于她,说不定也是受人所托。

    至于受谁所托,她现在或许有些明白了。

    一时之间,谭俪娘心中飞闪过无数念头。

    但她却面上带笑,只将田七散的详细用法说了。

    末了,甚至还主动提议,要是娘子不嫌她烦,她可每日上门来服侍她用药。

    这“服侍”两字,惊得陶三春杏目瞪圆,忙不迭地摇头摆手,连连道谢婉拒了。

    谭俪娘是什么人?

    她哪里肯让这位陶娘子感到拘束?

    很快地笑聊了几句,她顺便约定了下次来复诊的日子,便爽快地起身告辞。

    她要赶紧回去,好好审一审王致用:这位陶娘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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