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温文儒雅
安行舸这趟任务既是奔着扬名立万而来，自然一路嚣张，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山庄的人躲清闲，大战恶战全都让给她。
严大人看着心惊肉跳，心里暗暗想着，所谓隐在暗处的八百个兄弟只是哄他的吧！
打架的时候，严大人抄个趁手的武器拿着，比如茶壶……
“你去帮帮女侠。”严大人对邢捕快说。
邢捕快不动，解释道：“我们有分工，我的职责是贴身保护大人。”
严大人微恼地推一推他，说：“我没事！”
几十个杀手穿黑衣、戴斗笠，他们本来就虎背熊腰，这一身打扮更显得强横凶猛。
安行舸一个女娃子被包围其中，好像小白兔误入狼窝，看得人心惊胆战。
再看武器，一边是大刀长剑铿锵作响，另一边安行舸使得却是一对峨眉刺，不比筷子长多少。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安行舸身法敏捷，峨眉刺招式灵活，她像个鬼魅一样穿梭，一挑一抹一刺招招毙命。
见过安行舸杀人，严大人又安心又慌张，与她同车时心情变得很不一样，当然已经不会想着什么男女大防。
谁防谁还不一定呢！
安行舸怕他吓着，毕竟是个文官，便想着为他排解一些紧张。
她把峨眉刺套在严大人指间，说：“想不想练？很厉害的。”
严大人很不争气地手抖一下，这可是结束几十条人命的凶器。
安行舸又从身上掏出一对峨眉刺，对他说：“你手上这对峨眉刺没用过，不沾血。”
严大人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感到惭愧。他不应该对杀戮感到害怕，最不应该对安行舸感到害怕。
“女侠可教我几招防身？”严大人努力让自己语气自然些。
峨眉刺轻巧，招式百变，适合书生、女子等文弱者练习。当然，由安行舸这种高手使出来，又是另一层境界。
路上休息时，安行舸便教严大人几招简单的防身动作。
严大人脑子灵活，但步法跟不上。手上做动作时，脚步扎在当地；脚步活动时，手掌僵硬地静止。
“没见过资质这么差的！”安行舸毫不客气地吐槽，“还是玩儿你的茶壶吧！”
严大人被说得不自在，看一眼邢捕快，见他正盖着草帽睡在马车辕座，便又放心一些。
只当是安行舸私下相处时放肆，约莫被小孩子损两句，无伤大雅。
“再来！”严大人显得越挫越勇。
这倒是让安行舸真有点儿开始欣赏他，这么大个官儿，不摆架子也不要面子。
“我很严格哦，还会打你！”安行舸有言在先。
“多谢女侠鞭策。”严大人说。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安行舸便觉得必须教会他一招两式才行。
她钻到严大人身前，手掌抓着手掌，身体贴着身体。
“你身体完全放松只管跟着我的动作，感受着我的手怎么抬、脚怎么走，依样画葫芦就是。”
严大人哪里还能放松，他只觉得一个柔软的东西撞进怀里，还有一阵清香扑鼻。
只看安行舸的样子，完全没办法把她跟杀人机器划上等号，她就是一个新鲜快活又美好的妙龄女子啊！
“不许分心！”安行舸向后一脚踢在严大人小腿上，把人疼得摔倒。
她不扶他，只是蹲在他身边笑看着，傲娇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教了！”
男子心猿意马时的气息骗不了人，严大人灼热的呼气喷在她脖颈，像一壶水烧开时源源不断冒出来的蒸汽一般滚烫。
安行舸不经事，但懂事。
严大人此刻心情很复杂，有被当面揭穿的羞恼，但安行舸表现得落落大方，让这件事显得没那么龌龊。同时，他又对安行舸充满好奇并且欣赏，这样的女子他是真的没见过，甚至闻所未闻。
“情难自已，抱歉。”严大人自己爬起来，乖巧地说，“那我自习，扎马步。”
这是他唯一知道的练武的方法。
他扎马步的姿势当然不会太标准，屁股高高地翘起来，手臂也没有平举。安行舸看着别扭，忍不住伸手把他肩膀按下去。
严大人站不稳，开始摇摇晃晃，安行舸便屈膝撑着他。
运动量大时身体最易激动，严大人又正是对安行舸在兴头上，被她一碰身体立刻起变化。
她好奇地睁大眼，真新鲜！
男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尽管心里嫌恶，她仍然好心地帮他撩一下长衫下摆遮挡。
几十个山庄弟子日夜盯着，这种无关机密但有趣的事并不是只要她下令就能禁止外传。
山庄弟子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调侃，而她知道严大人无法接受清誉受损。
“我跟你讲哦！”安行舸严肃地说，“任务途中就算我下令，山庄弟子也不会回避，所以……什么都会看在眼里。”
安行舸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看得出来他不太相信。
她随手接一片落叶反射高处，一个灰扑扑的壮汉便掉下来。
“你没藏好。”安行舸说。
严大人觉得惊讶又慌张，好像自己的心事被公之于众。
安行舸仍然大方，说道：“你去跑步吧，发泄一些精力，锻炼好身体基础再说学功夫。”
她真的选定两棵树标记起来，严大人真的按照既定路线来回跑。
安行舸没说划定范围是练功需要，还是为了安全。严大人也不多问，显得对她言听计从似的。
邢捕快翻转半圈换个睡姿，这俩人能有如此发展是他做梦都没想到的。
所以，他一定是醒着。
一切都是真的，真诡异！
安行舸既然决意一路招摇，自然是带着严大人住驿站，够醒目还省钱。
严大人没有异议。
行到一处驿站前，严大人正在跟驿夫验证文书，一辆囚车缓缓驶来。此时天上飘着小雨，囚犯眯着眼睛张嘴接一些雨水。
“给他一碗水喝。”负责押解的统领在进门之前吩咐一句。
随后，解差确实端来一碗水，却是泼在囚犯脸上。
严大人替安行舸撑着伞，伞面全向她倾斜。初时伞放得低，他被挡着视线没注意看囚车，听见动静才轻轻举高雨伞观察。
他身形微动想教训人，终于是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官员，有点儿落寞地将雨伞归位。
严大人要两间房，安行舸却还是跟着他进屋。
他说：“这不妥。”
邢捕快居中调解：“大人不让舸香主进屋，她也得呆在屋顶上。”
“好吧！”严大人叹气。
一路上，反正总是他妥协，既是配合，实是让着。
本来双人床足够两个大男人睡得舒适，安行舸一进来，全都得打地铺。
“我不是谦让。”安行舸笑看着在地上忙碌的俩人，“出任务时，我轻易不睡。”
严大人这才想起来，马车上无论他何时醒来，安行舸总是早已精神奕奕。
“如此，我们也不能睡得太死。”严大人仍然坚持打地铺，“女侠坐在床上休息会儿也是好的。”
安行舸虽是孤儿，但从小不缺宠爱，只是确实也没有人把她当弱女子呵护着。严大人看似古板又毫无用处的做法，倒是让她心里产生些别样的情愫。
他会把马车正位让给她，说那里最不颠簸；他会把茶杯一直拿在手里，等到滚烫的茶水稍微温凉时再递给她；他会坚持为她打伞，尽管她说这是找死。
他是真的没把她当孩子看待，而是像一个男子呵护心仪的女子。
虽然为老不尊，但传递出的温润的感觉是一样的。
安行舸忍不住想着，严夫人应该很幸福。
严大人仕途顺遂，对待女子又温柔，而且看得出来五官身材都不差，年轻时应该也是风度翩翩。女子能得这样一位夫君，怎能不幸福呢？
夜深时，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安行舸无事般掏出小和尚继续雕琢，邢捕快则将茶杯倒扣在墙上偷听。
“他们在商量半路截杀囚犯。”邢捕快惊讶地说。
这件事情安行舸知道，她悠哉地解释：“囚车上是沿海某地郡守，想跟沿海人民站在一起斗乡绅，结果被鹰啄瞎眼。”
任务所经之地的所有情况，安行山庄都会努力掌握。谁家狗生八胎，都会打听得清清楚楚，何况这么隆重的一队武装押解人员经过。
严大人一听来精神，立刻想去解救同僚。
“我不管狗咬狗的事儿。”安行舸口无遮拦地说道。
这句话约莫是说当官的都是狗。
俩人气呼呼大眼瞪小眼，邢捕快报告最新进展：“统领拒绝同流合污。”
严大人觉得自己长脸了，抬头挺胸起来，说：“还是好官多哇！”
安行舸不让他得意，笑道：“关我屁事呢！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江湖吗？管你清官狗官、朝廷如何、世道怎样，我自笑傲山林。”
好像怕他不信，安行舸又补充道：“我护送你也不是因为正义，更没有钦佩你，其实我根本不认识你。”
她恶作剧似的说个没完：“只是因为高大侠请托，这件事又受朝野关注，所以我愿意保护你。我能做到表示我牛逼，而且人人把我的牛逼看在眼里！”
严大人应该生气的，可是他怎么也气不起来。他喜欢安行舸，她怎么胡闹在他眼里看来都是可爱的，像小猫打破花瓶，很欠打但就是舍不得下手。
“知道了！”严大人闷闷地说。
不钦佩就不钦佩呗，女侠的择偶观不够传统，他这样的人入不了她的眼，这很正常。
整个朝廷在她眼里一文不值，他区区一个严大人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