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照不宣
林责娶一位郡主，林夫人从妻子降为平妻又被诬陷通敌。
这应该是个悲伤的故事，可是安行舸的关注点却是：“这么没用的人，当将军合适吗？”
家都保不住，何以卫国？
林夫人说她想为自己平反，她也算将门之后，通敌的罪名是给父亲抹黑。
这很有孝心，可是安行舸又说：“不会抹黑，因为他们已经忘记你父亲。但凡还有一人念着他为国捐躯，也不能看到英雄后代这样受委屈。”
看得出来林夫人还想回去，三分念着夫妻情分，十分想报仇雪恨。
“我们没这项业务。”安行舸说，“把你救出来再带离此地，然后你爱去哪里便去哪里。”
“你们受何人所托？”林夫人问。
安行舸怪异地看着她，回道：“路见不平，你没见过吗？”
管家既不想明说，安行舸就不问，林夫人更管不着。
安行舸不太喜欢这位林夫人，她竟然把他们当作谁人雇佣的武夫，得为她悲惨人生的逆袭保驾护航。
呸，谁管他们深宅大院如何缠斗！
安行舸回去时天色已经很晚，不，已经很早。天边泛着鱼肚白，日头好像马上就要冒出来。
康存礽站在岔路口等她，不安地走来走去。也可能是冷的，他走动一下暖暖身子。
“小姑奶奶，怎么去这么久？”康存礽焦急万分地迎上来。
安行舸把外衫给林夫人披上，自己穿得单薄。康存礽便用两只大掌覆盖着她的肩头和上臂，想要传递温度。
管家轻咳一声，这不像话。
安行舸也觉得不自在，在康存礽手腕扎一针，让他疼得放手。
“小姑奶奶，我是担心你。”康存礽委屈。
“有什么可担心！”安行舸说，“少了你的担心我就会死吗？”
这人追求女子总是这一招，安行舸见得多。
他会等在路口、楼下、门前，细细地述说担忧和想念。
真有意思！他不在的十几年，哪个女子不是自己扛过风吹雨打？怎么他一来就变得没他不能活？
那些女子竟然一个个因此感动得恨不得以身相许。
安行舸以前看不懂，现在仍然无法体会。
康存礽继续卖弄关心，说：“小姑奶奶，我等你一晚上。你去哪儿怎么也不跟山庄说一声，万一遇到事儿，大家都不知道何处去接应。”
安行舸觉得他烦，脚尖一点施展轻功先行一步。
她轻功好，但毕竟累一晚上身形有些不稳，而且清晨风大，施展轻功时有明显的布料在风中掠过时发出的“列列”声。
康存礽觉得自己许是困了，这声音他特别熟悉，经常出现在半梦半醒中。
那是暗夜守卫在交班，以为他睡熟呢，就有些大意。
安行舸不领情是因为自己有影子，营救她或者替她呼救都便宜。哪用得着旁人操心？
康存礽真是懒，一招鲜，吃遍天。想追求安行舸这样可不行，不得法门。
救出林夫人后可算是完事儿，管家开始张罗回程。
虽然做出林夫人被狼狗叼走的假象，但仍要防着追兵。这里风沙大，妇女常用一些头巾蒙住口鼻，安行舸便依样画葫芦给林夫人蒙上脸。
安行舸也跟着装扮，如此才不显得林夫人突出。
康存礽又来了，夸赞安行舸的新形象：“小姑奶奶真好看！”
这些自负风流潇洒的少侠就是这样，越不理他，他越来劲。
少不更事的少女竟然不心动！
这不行，这是给少侠行当抹黑！
别说是十五岁的少女，五岁的女娃都得把心砰砰跳起来方能显得他魅力无边！
康存礽倚着柜台，潇洒地抛出一锭银子，说：“红的、黄的、绿的、紫的全部来一套，小姑奶奶换着戴。”
他不知道林夫人身份特殊，真当安行舸是在临行之前来买纪念品。
林夫人倒是真的想买，她已经很久没有穿过干净衣服，更不要说像现在这样逛店铺。
毕竟曾是贵夫人，她很懂得捯饬女性之美，在有限的选择里把俩人装扮得漂漂亮亮。安行舸只想蒙头巾，她则是把俩人从头到脚换一身，装饰完毕好像两个边疆美人儿。
边城环境灰扑扑，此地人民便尊崇彩色，越是华贵的服饰越是鲜艳。安行舸这一身穿着光彩夺目，在荒瘠单调的山谷衬托下像明珠一样璀璨。
一路上，康存礽忍不住打量，开始觉得自己可能真是有点儿心动。
安行舸成年不久，以前穿得大多是旧衣，女娃制式不讲究凸显身材。如今换一身成熟打扮，腰是腰，臀是臀……
她模样好、身材棒，性子又辣，真是无一不让康存礽欢喜。
安行舸太熟悉康存礽想要猎艳时的神态，暗骂一声下流。
不是十分讨厌，但也没有心动。
就像她意识到自己喜欢康存礽时的心情一样，只觉得：哦，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啊！
从边城往回走，一路上绿意越来越浓。先有一些道旁青草，然后有树，慢慢地还能看见一些花。
等到望见远处有田野，还是耕牛劳作其间，安行舸长舒一口气，觉得世间一切的美好都回来了。
金师父这一趟回来觉得康存礽改变许多，检查完功课久久不语。
康存礽以为师父要骂他荒废武功，忍不住紧张起来。
“好像成熟了。”金师父缓缓道。
康存礽松一口气，答道：“师父这一趟出去，有两三个月不见。”
金师父点点头，好像是想明白，说道：“可能是因为成过亲吧！”
成亲，所以成熟，没毛病。可是，康存礽死老婆呢，金师父真是一点儿不避讳。
金师父准备好药浴，康存礽站在浴桶前就开始脱衣服。
看窗外明月皎皎，金师父用教鞭抽一下浴桶边沿，说：“进去再脱。”
“不冷。”康存礽显然会错意。
金师父懒得解释，一脚踢在屁股上把他踹进去。
康存礽能躲开的，只是师父想踹，那就哄他老人家开心呗！
安行舸撇嘴，有点儿小委屈。
金老前辈肯定发现这一轮暗夜守卫当值的人是她。不然的话，屋里只有两个大男人，做什么让康存礽进浴桶再脱衣服？
她果然学艺不精。
安行山庄没有跟金老前辈打过照面，彼此一向心照不宣、相安无事。只有当传授武功时，金老前辈会朗声通报，暗夜守卫配合着走开。
看来，以后泡澡也得避着。
如果只有康存礽一个人时要不要避开？不要吧，武林人洗澡多危险啊！
睡梦中、沐浴时，还有餐桌上，是刺客最喜欢的三个场景。
安行舸气呼呼地想着，执行任务而已，顾忌这许多做什么？
“泡够三刻钟便起来。”金师父朗声道。
这一声明显是说给安行舸听。
以往任务交流中，秦蒙蒙从未说过老前辈不让看泡澡，所以，这明显就是羞辱她。
老前辈知道这一轮的暗夜守卫是个女人。
她不但暴露位置，连性别都暴露。
女人怎么了？她什么没见过啊！康存礽身子是有多金贵啊！
“风扬盟里小野猫倒是多。”
安行舸不肯离开，金师父便调侃起来。
“算算时间，不是小猫发情的季节呀！”金师父说道。
安行舸仍然没有离开，在做任务呢，怎么可能随便被讽刺两下就放弃。
万一康存礽就是这时候出事，那该算谁的过错？
金师父确实武功高强，但安行山庄才是专业的。
“这一趟出去可认识什么人？”金师父点名问，“安行山庄的小女娃怎么样？”
“小姑奶奶干得不错，行事比我果断一些。她处境也比我好，师兄和各处堂主都爱护她。”康存礽老实说，“但她跟凌盷学的一身散漫，不是个爱管事的主，山庄大小事情是管家在张罗。”
她哪里散漫？
安行舸气得直翻白眼，这种生气但又大气不敢出的状态可真是折磨人。
“小姑奶奶？”金师父笑着重复。
“逗她玩儿呢！”康存礽解释。
金师父笑道：“我看那女娃也好大了，若是将来留在山庄，总是师兄弟里选一个婚配吧！”
安行舸：婚什么婚？师父一生未婚又如何！
“有个叫秦蒙蒙是不是？”金师父继续唠嗑，“我看山庄的后生里，他挺是出众。”
康存礽道：“对，他是山庄已故长老席柏的徒弟，小姑奶奶喊他师兄。”
“没问你这个！”金师父顽皮地说，“凌盷是不是要把宝贝徒弟许配给秦蒙蒙呀？”
康存礽愣了一下才说：“好像……是吧！”
他原来没注意这一点，师父这么一说，又觉得山庄众人的态度里好像有点儿这个意思。
金师父又看一眼窗外明月，聊到婚嫁许配一般小姑娘早就害羞地跑掉，她怎么还不走？
三刻钟早就过完，康存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起来，因为师父始终压着他肩头。
最终，金师父把脸盆架移过来，长衫搭在架子上撑开，勉强算做一个屏风，正好挡住安行舸一部分视线。
唉，安行山庄做任务真是轴。不过，也是因此才格外让人放心。
康存礽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师父，我觉得秦利这个代盟主做得挺好。风扬盟也不是一定要回到我手里。”
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很犹豫，显然心里正乱着。因此，他手上擦拭的动作变得很慢，擦来擦去半天帕子还停留在右胳膊上。
“快些穿衣服！”金师父催促道。
窗外有个女娃子在看着呢，老人家总觉得不妥。
“这个盟主你爱当不当，我只教你如何赢过秦利。”金师父说道，“还有一点须得清楚，就算你不当这个盟主，并且秦利也容得下你，然而秦利身边的小人是一定要拿你的命去邀功的。”
“今年想起来，今年来取；明年有需要，明年来拿。你活着，永远是一个讨好秦利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