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于黄昏下的告别
“那个……请问您在说什么？我怎么有点没听懂……”
面对来自长袍老者的询问，优莉安神色紧张的挤出微笑，缩起身子缓缓回道。
这让长袍老者不禁若有所思的捋了捋本就不多的胡子。
他先是透过优莉安瞟了眼其后方的那把魔剑，随后轻声细语。
“原来如此，是这样吗……并不是觉醒，而是寄生么……”
“……”
“不过，就算如此，也是个上好的实验素材呢……”
“……？”
虽说隐隐约约听到了长袍老者的独白，但优莉安却无法理解这其中的含义。
她能够明白的只有，若是继续待在此处的话，对方肯定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不利的事情。
必须得赶紧逃走才行。
“呜……”
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由于没有使用魔剑期间的那段记忆，所以优莉安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失去力量。
她就只能这么趴在地上，默默地注视着长袍老者走到自己面前，并向自己伸出了那看似慈祥的年迈手臂。
“不要害怕，跟我来……”
嗡！
刹那间，就在长袍老者的手即将触碰到优莉安的前一刻，一道耀眼的刀光忽然瞬息而至，以水平方向强行切开了长袍老者的手臂和上半身。
夹杂着惊愕与惊喜的奇妙表情，长袍老者斜眼瞪向房间入口，抽搐般的扬起了他的嘴角。
“……呵呵呵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也会来到此处！”
“…………”
优莉安目瞪口呆的注视着长袍老者化为灰烬凭空消失，随后将目光转向了第二位不速之客。
任由惊讶和激动的心情迅速浮现于面。
“艾琳！！”
“优莉安！没事吧？！”
待确认长袍老者已经彻底消失后，苏昕这才收起警惕，一个箭步冲到了优莉安跟前。
“怎么样？现在身体还能动吗？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我……动不了……”
优莉安又一次尝试站起身来，却仍以失败告终。
苏昕见状，倒也没想那么多，收起利剑就将优莉安抱了起来。
然后，就在她转身刚想离开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于死角向她射去了一根并不起眼的魔力射线。
“……！”
眼看射线差点就要命中优莉安身体，苏昕提早反应过来，驱动魔力生成屏障，强行抗下了这一记隐蔽袭击。
而优莉安这边，则是一边维持着公主抱的姿势，一边神色紧张的瞪向了房间的出入口。
“艾琳……那，那些人影……”
“……我知道。”
苏昕随便应了一声，随后也同样瞪向了优莉安所注视着的那个方向。
本应能够让两人逃离的房间出口，此时正被数十名完全一样的长袍老者堵着，丝毫没有想要放走两人的意向。
不仅如此，这些长袍老者的分身，相互间还形成了魔力共鸣，对比之前的独立个体要强上好几个量级。
仿佛同时存在的分身越多，总体力量就会成几何倍数增长一般。
看上去确实是有点幕后主使的模样了。
“呵呵呵……前途无量的两位小姐……”
“此处，是我的地盘……”
“既然来了……”
“可就别轻易想走了哦……”
如同幽灵般四处游荡的分身，一人一嘴一句话地如此说道。
画面看上去属实是颇为吓人。
不过，这并不能唬到早就已经看破一切的苏昕。
她轻轻抱紧优莉安的娇躯，用凌厉的眼神瞪向了本体可能会隐藏在的那个方位，缓缓说道。
“别挡道，不然杀了你。”
此话一出，所有分身不禁同时笑了出来。
“哈哈哈……”
“你不久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但是呢？……”
“就凭你现在的实力……”
“能找得到我本体在何处吗？……”
这一回，轮到苏昕这边扬起了嘴角。
“是吗？你就真的那么想试一下啊？”
“嗯？”
在苏昕搁下这话的同时，长袍老者的分身们便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苏昕魔力正在膨胀着。
并不是普通的膨胀，而是如同癌细胞异变一样的，完全超乎常理的自我分裂速度。
十倍。
一百倍。
一千倍……
几乎浓缩到了极限的魔力流，此刻正如同蛋壳般的包裹着苏昕和优莉安的外表，将她们与这个世界互相隔离了出来。
长袍老者们瞬间便察觉到了危机。
但是，已经晚了。
不论他们怎么施展魔力射线向两人发起攻击，都无法阻止这层浓缩到极点的魔力缓缓向外扩散。
“哼，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吧……”
将能够一击毙命大型魔物的射线全部化解掉后，苏昕单手搂住优莉安，并对着天空举起了另一只手。
紧接着，露出狞笑，向或许存在于某处的人比了个中指。
“……这就是，我用来对付你的办法！”
“等，等等！……”
“你这疯子！！……”
“快阻止她！！！……”
长袍老者的分身们急了。
他们如同飞蛾扑火一般，从四面八方扑向两人，并用尽所有魔力生成了一张非常厚实的大型结界。
结界所拥有的强度，甚至能够轻易地让房间内的所有事物化为灰烬。
但是，就算如此，这个结界，却也仍然抵挡不住，即将就要到来的那股狂潮。
“给我到地狱去道歉吧！臭老头子！！”
“——————”
伴随着最后的这句粗话，耀眼的魔力潮流赫然炸裂开来，如同火山喷发般淹没了整个剑之遗迹。
……
这一天，剑之遗迹，从历史的地图上消失了。
……
同一时间，剑之遗迹外部。
“咳咳……”
斯洛丝举止狼狈的从坑洞里爬出身来，对着根本就没有灰尘的天空不停咳嗽。
“……怎，怎么回事……那股庞大到异常的魔力爆发……是有谁激怒了女王大人吗？”
如此吐槽了一下后，她略显警惕的四下打量着周围，并在确认此处确实已经安全后，这才重舒口气放松下来，将一直都在紧绷着的魔力供给就此中断。
嘭……
就在斯洛丝中断魔力的那一刻，一道空间裂缝赫然凭空出现，并将被装在那里面的东西给一股脑儿丢了出来。
放眼望去，全都是人。
有身受重伤的，有昏迷不醒的，当然也有一脸惊悚的在抱着自己的……等等。
几乎全都是之前被关在虚假的剑之遗迹里面的各路观众。
当然，还有一些被她从某个隐蔽之地给带出来的“受害者”们。
至于这些人，就不做过多解释了。
“呼……虽然我对自己的魔力量很有自信……但也经不起这番折腾呀……”
又一次发了个牢骚后，斯洛丝瘫坐在某块石头边上，斜眼望向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第三方人士。
“……做到这份上就行了吧？普莉艾。”
“嗯，辛苦了喵。”
普莉艾抖了抖被埋藏在水蓝色兜帽里的耳朵，随口应了斯洛丝一声。
接着，目光在地上的人群身上扫视，于最后锁定在了某位眼熟人士的身上。
她一边小心翼翼的靠近对方，一边在紧身衣上生成魔力，动手扯下了那用来遮掩胸口的医疗绷带。
“…………”
望着映入眼帘的一幕，普莉艾沉默了。
她微微皱眉，回头轻声问道。
“斯洛丝，你确定你跟我汇报的内容属实喵？”
“嗯，属实……怎么了？”
“你自己过来看吧。”
面对这话，斯洛丝不禁露出了些许疑惑的神情。
她遵从指示爬到目标人物身边，并在确认到结果后睁大了眼睛。
“咦？……诶？……怎么，怎么就忽然好了？！”
“什么叫忽然好了喵？”
“因为，在这之前……直到我把她塞进异空间里保护起来之前……她都还一直在被那股异常的魔力侵蚀着啊……”
“唔……有没有可能是，女王大人亲自插手，处理了这件事喵？”
普莉艾稍作思考，随后给出了她的看法。
这让斯洛丝露出了更为不解的神情。
“可是……女王大人明明说过，这只是小问题，并不需要她亲自出手来着……”
“那看来，是你的效率太慢，让女王大人生气了喵……不然，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普莉艾轻叹口气，用余光瞟了眼已经化为陨石坑的剑之遗迹，如是说道。
此话一出，直接就把斯洛丝给吓得跳了起来。
“真，真是那样吗？！”
“不然呢喵？我看你还是先做好心里准备，等着下次见面的时候挨训吧。”
“诶？！我，我会被怎么样？”
“唔……应该会被要求各种各样的事情，然后无止境的加班吧喵？”
“呜！……”
被这么一说，斯洛丝直接就慌了。
她一反平时的懒惰姿态，哭丧着脸迅速逃离了这个地方。
“……不，不要呀……我不想加班呀！！”
“啊，你要去哪喵？！”
“我要离开这个国家！！”
“…………诶？”
望着斯洛丝那去意已决的背影，普莉艾先是一愣，随后满是无奈的扶了扶额头。
“真是的，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任性……好歹先把手头事情处理完了再走呀……”
如此吐槽了一番后，普莉艾轻叹口气，主动帮忙处理起了这不堪入目的凌乱场面。
…………
……
半小时后，剑之遗迹外围的某座山顶附近。
“这里应该没问题了吧……”
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任何一丝异常动静后，苏昕这才将优莉安从背上缓缓放下，并让她尽可能舒适的躺在了山顶的草坪上面。
而至于苏昕自己，则是运转魔力生成一张透明的保护罩，将自己和优莉安一同保护在了其中。
完事后，苏昕这才轻舒口气，望着夕阳陷入了沉思。
刚才，在通过极端手段摧毁掉整个剑之遗迹后，苏昕便背着优莉安径直来到了这个地方。
理由之一是国家上面安排的骑士团已经下来了，她得赶紧跑掉然后避开嫌疑。
至于另一个原因，则是她想找个清净的地方稍微待一待，好好捋一捋现在的情况。
优莉安的病被治好了。
虽然不知道在那个地方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也不清楚治疗的原理是什么，但就结果而言，这确实是对苏昕有利的展开。
拜此所赐，艾琳的愿望只剩下最后一个需要她去完成了。
只要完成这个愿望，她便可以彻底超度这具躯体，并在系统的协助下获取力量，前往下一个人生。
这是她一直以来都在坚守着的职业素质。
只不过，事到如今，她却忽然觉得有些恍然。
因为她不清楚，自己到底该怎么去做，才能完成这最后一条愿望。
【和优莉安一直走下去】
“艾琳……”
“……”
听到来自身边的呼唤，苏昕回过神来，从下方轻轻握住了优莉安的手。
“……嗯，我在。”
“抱歉……这一次，又给您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啦，又不是优莉安的错。”
“呵呵……”
优莉安有气无力的抖动着手，极为勉强的挤出微笑。
“……果然，您总是会这样呢。”
“嗯？什么？”
苏昕举止温柔的将优莉安扶坐起来，随即便看到对方微微垂下眼睑，露出了看上去略显苦涩的神情。
望着这一幕，苏昕下意识的察觉到了什么，但却又不敢妄下定论，只能默默的注视着优莉安的侧颜。
双方就这么维持了好一会儿的沉默。
直到苏昕这边，狠下心来，率先开口问道。
“优莉安，你……全都知道了？”
“……”
面对这话，优莉安干涩一笑，仰头凝视起了天际线上那抹绚烂的晚霞。
随后，缓缓答道。
“嗯。”
“……”
这一瞬间，苏昕不禁用力睁大了眼睛。
她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又很难在这种氛围下将其倾述而出。
纠结了好一会儿后，她终于放弃挣扎，满是无奈的重重叹了口气。
“哈啊……明明我都已经那么努力了，结果到头来却还是搞砸了么……可以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的吗？”
“大概，从一开始就已经发现了吧？”
优莉安缓缓回道，眼神中似乎充满了落寞。
这让苏昕不禁感到了些许难以言喻的罪恶感。
她别过脸去，满是歉意的低下了头。
“……抱歉，一直都在欺骗着你。”
“唔姆，没关系的哦……”
优莉安摇了摇头，用那一如既往的温柔回应了苏昕的话语。
“……虽然不知道您为何要做这些事，但我明白，您并无要加害与我们的意思。”
“可是，我……不对，是艾琳她……”
“我知道的。”
不等苏昕把话说完，优莉安立刻便打断了她的话语。
“艾琳她，在我见到您的那一天，就已经过世了……对吧？”
“……你为什么能那么冷静？”
见到优莉安如此平静的说出这话，苏昕不免感到了一丝惊讶。
而优莉安这边，则是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道出了接下来的话语。
“因为，这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的……不是吗？”
“你难道就不认为，是我杀害并强行夺走了艾琳的身体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您又为何要帮助艾琳，去实现她一直以来的夙愿呢？”
“呃，我……”
这一瞬间，苏昕哑然了。
优莉安见状，不由得会心一笑，从下方轻轻握住了苏昕的手。
“其实，说真心话，我一直都不认为，您为艾琳带来了不幸……相反，正是因为您的到来，才得以让艾琳的意志延续下去呀！……在这一点上，您大可以为自己而感到自豪哦！”
“…………”
苏昕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就这么与优莉安互相对视，聆听起了对方接下来那发自内心的独白。
“真的，非常感谢您，一直以来为艾琳所做的这一切……不论是艾琳，还是您，都将永远存留在我的心中，永世不忘。”
咔嚓——
这一瞬间，仿佛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一般，一扇本不应出现的系统弹窗，于此时赫然出现在了苏昕面前。
将她，和优莉安，无情的分割在了世界的两侧。
【条件满足】
【与优莉安一直走下去：愿望已完成】
【尸主“艾琳·瓦伦丁”的愿望已全部完成，尸体将在日落之后完成超度，请合理安排剩余时间】
“…………咦？”
望着这一幕，苏昕不禁彻底傻眼了。
空洞的感觉，以及身体正在渐渐分解的感觉，于此刻赫然袭向了她的身心。
太突然了。
突然到她完全就没有做好相应的准备。
而这一点，优莉安也是一样。
她注着正在化为光的粒子渐渐消失的苏昕，神情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这，这是……您这是怎么了？”
“看来，是时间到了呢……”
斜眼瞟了一下正在同步消失的绚烂晚霞，苏昕无奈一笑，毫无遮掩的如是答道。
听到这话，优莉安先是一愣，随即便像是理解了什么一般，略显落寞的微微垂下了眼睑。
“是吗……时间，到了呀……”
“嗯，抱歉，不能继续陪伴在你身边了。”
“唔姆，不要紧哦……”
或许是已经恢复了些许体力，优莉安缓缓抬起手来，试图抓住苏昕那已然消失了的双手。
然后，果不其然的抓了个空。
在意识到现实后，她轻抿嘴唇，将手用力攥在了自己胸口，极为勉强的挤出笑容。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您所赋予的这份恩情，对我来说，是一辈子都无法偿还的……事到如今，我又怎敢……呜……去恳请更多呢。”
优莉安的声音在颤抖。
苏昕不可能注意不到这一点。
但是，为了履行职责，为了不让“艾琳”这个存在的意义消失。
她还是要去做。
就算，这会成为一种束缚。
于内心下定决心后，苏昕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改变姿态，将只属于“艾琳”的那一面完全展现了出来。
随后，充满真挚的，呼唤起了对方的名字。
“优莉安。”
“……诶？”
受到呼唤，优莉安不由得猛的愣住了。
她仿佛看到了，并不是苏昕，而是真正的艾琳，在向自己发起会话一般。
“要连着我的那份，也一起活下去哦～”
咔嚓——
这一瞬间，在“艾琳”说完这番话的那一刻，优莉安心中的某样东西，彻底破碎了。
无法抑制的泪水，开始从她的脸颊边上不停滑落，顷刻间便打湿了她的衣裳。
“艾琳……我……”
她抽搐着脸颊，将手用力伸出了出去。
“我……我果然还是……想继续跟你在一起啊！……”
“求求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求求你……呜呜……”
抱着已经完全消散的光之粒子，优莉安跪在地上，于这片夜空之下彻底哭出了声。
尽管声音是如此的撕心裂肺。
但那理应答复的对象，却已然无法继续回应她的呼唤。
此世，即是，真正的生死之隔。
…………
……
那一天，优莉安哭了一整夜。
直到次日黎明升起的那一刻。
…………
……
两年后，瓦伦丁宅邸。
“优莉安，你是认真的吗？”
格伦特坐在办公桌后，一边扫视着手里的这份申请文件，一边向正站在面前的这名粉发少女如是问道。
受到呼唤，优莉安神色坚定的站直身子，点头应道。
“是的，我想离开瓦伦丁家，去外面的世界好好磨练自己。”
“……”
格伦特略显犯难的扶了扶额头，斜眼瞟向挂在优莉安腰间的那柄长剑，继续说道。
“虽说在你的恳求下，这两年我教导了你不少魔剑士的知识，但就你现在的情况来看，去魔大陆那边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老实说，你作为艾琳的……”
“格伦特大人。”
不等格伦特说完，优莉安便从中打断了他的话。
“正是因为艾琳，正是为了艾琳，我才会做出如此决定，还望您能理解。”
“是吗……”
话说到这份上，格伦特倒也不好再继续说些什么了。
他带有意味的微微一笑，从抽屉里拿出一份信封，将其推到了优莉安面前。
“……那么，在抵达魔大陆后，就按上面的地址去找我的老熟人吧，我想，他应该能帮上你的忙。”
“格伦特大人……”
或许是没想到进展能如此顺利，优莉安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她小心翼翼的接过装有信件和过路费的厚实信封，于沉默了片刻后，对格伦特行了个特别标准的女仆礼。
“真的，非常感谢您。”
“一定要活下去啊。”
“嗯，我会的。”
简单的互相道别后，优莉安便收起信封，转身离开了这座宅邸。
…………
……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