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美梦
宫中大赦。
凡入宫三年以上者,皆可请离。
安莹走的时候,安清也和她一同离开了。
姜唯看看刘婉,问她“你想走吗?姜佑死了,我赐你一笔钱,你在宫外也能过得好好的。”
刘婉对着她笑笑,摇摇头“娘娘,奴婢在宫里才呆了两年,还不够资格呢。”
她不想出宫,不知道自己出宫能做什么,她也怕,出宫以后,遇见梁地故人怎么办呢?
尤其是,她曾经的丈夫沈淼。
她知道他也到了晋都。
她不想再看见他,她宁愿一辈子在宫里为奴为婢。
姜唯是想让刘婉出宫的,徐棣都已经表明他的意思了,他不想让刘婉留下。
她拉着刘婉,细细地问她,究竟为什么不想走。
刘婉最后说“奴婢出自书香门第,礼义之家,却两易其主,实在是没脸见故人。”她说着,眼泪也跟着流下来。
姜唯给她擦了擦眼泪,轻声细语地说“阿婉,你真傻。梁国没了,从梁地过来的人,谁能逃得过贪生怕死四个字,他们笑你,不过是掩饰自己心虚,免得挨骂的成了他们。”
刘婉还是哭,不可自已,姜唯只能在一边安慰她,心里想,要解开刘婉的心结才行,她又不可能一辈子呆在宫里,就算能,又有什么趣儿呢?
她召了姜佐进宫,让他去打探刘婉之前的丈夫是谁,是否有亲人在晋都。
姜佐点点头,他记得刘婉的,当年没有她向姜佑求情,二十大板能打下他半条命,说不定落下残疾。
临走时,他还是对姜唯说“姐姐,我见到阿寻了,他很好,也已经会走路了,开始听得懂人说话。”
姜唯点点头,她现在不担心阿寻,她知道易连弗会把他照顾地很好。
姜佐回到家里,迎面看见姜咏,她正要找他。
她已经知道易连弗府上多了个孩子的事,心里想,我才不给人做继母,要与易连弗和离。
姜佐想了一会儿说“那也好,和离后四姐你可以住在我府上。”
姜咏对着他轻蔑地一笑“我才不呢,我有地方住。”
姜佐以为她要回杨夫人处,也没多问,只是听了姜咏的话,去和易连弗商量了和离之事。
等他晚上回去,裴灵之有几分焦灼的样子,他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裴灵之看这几天姜咏常扭扭捏捏的,便留意起来,发现裴家的下人趁给她送东西时,偷偷给了姜咏一封信。
她不知道这种事是第几回,但是心里替姜咏忧愁,觉得她一心恋着裴行之,但裴行之并不把她放在眼里,说不定要害了她。
她想告诉姜佐,又有些犹豫,后来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管,于是把姜咏向她打听裴行之,以及裴行之偷偷送信给她的事都说了一遍。
姜佐皱着眉头,心里想,四姐怎么还是没长大一样,总做傻事呢?
裴行之见姜氏落难,便跑来退亲,退亲后竟还与她私相授受,这样的男人,如何称得上君子呢?
也怪不得姜咏急着和离,原来是和裴行之搭上了线。
他想去拦她,又怕她恼羞成怒,做出更不好的事情出来。
但毕竟姐弟一场,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她吃亏呢?
他叫来姜咏身边的侍女喜儿,要她悄悄地把裴行之写给姜咏的信偷出来,然后拿着这几封信去了裴府。
可是裴行之不在,他去赴宴了。
他一连来了好几次,都没能见到裴行之,或是赴宴,或是会友,总之极少在家。
后来还是易连弗指点的他,告诉他说“裴行之在重玄子处。”
重玄子是个晋都有名的道士,善相面,极受追捧,经常到达官贵人处走动。
姜佐也忘了问裴行之是怎么认识重玄子的,只是骑马找到重玄子家里,果然见这两个人正在相对坐着,喝茶论道。
重玄子并不认得姜佐,听小厮通报是左丘候,也就知道这位就是皇后的弟弟了。
裴行之看见姜佐,有一些惊奇,他虽然不想与姜氏多往来,奈何两家成了姻亲,撇也撇不清。
他含着笑对姜佐说“多日不见侯爷,没想到在大师这里见到了,侯爷近来还好?”
姜佐点点头“承裴公子问,我一切都好,裴公子好吗?”
本来姜佐娶了裴灵之,算是裴行之的小舅子,但两个人说起话来尤其客气。
重玄子听了,就知道这两个人不睦。
等裴行之回答以后,他便命人搬了椅子,请姜佐坐下,慢慢和他说起话来。
重玄子面色如玉,两绺胡子,人很瘦削,身材高高的,犹如仙鹤。
他说起话来,既能引经据典,又能深入浅出,姜佐仅和他说了几句话,就深深折服,差点忘了自己是要找裴行之理论的。
等他想起来,突然记起来自己小时候,宫里也有这么一位道士,供养与皇子等平,与皇帝同起同坐。
后来因为他与父皇过密,满朝文武都极为逢迎,他渐渐结党营私,透露父皇的意思给交好的朝臣,还与佞臣一起打压排挤不理会的他的朝臣。
后来因为密谋陷害王大将军,事情败露后,王皇后拜求父皇斩此妖道,以保江山永固,父皇犹然不忍,王将军以乞骸骨归乡相逼,父皇这才挥泪斩之。
姜佐出了一身冷汗,总觉得这重玄子大有那妖道之风。
之后他与裴行之并马离开,姜佐先不提姜咏的事,先问裴行之“怎么裴公子也突然爱好老庄了呢?”
裴行之也不看他,淡淡说“老庄之说,自来受人追捧,侯爷何来此问呢?”
姜佐听他语气这样冷淡,也就知道他还是不想和自己多说话,于是沉默了一会儿,提起来姜咏的事“裴公子若有事问我四姐,尽可以由我传达,以后不必写信于她,免得被人知道了,传出来难听话。”
裴行之脸色有些难堪,想辩解,却被姜佐把话截住“裴公子一向洁身自好,不必为了这等事引来流言。”
他说完骑着马回府,也不再理会裴行之。
裴行之看他远去的背影,心里发恨:你们姜氏守不住江山,带累的我们远别故乡,受尽白眼,怎么还有脸苟活于世!
他越想越恨,总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摆脱不掉姜氏旧臣之名,永远没有施展自己才能的机会,不要说飞黄腾达,光宗耀祖,恐怕只能碌碌一生,寂寂无名,活无人知,死无人理。
这都是姜氏害的!
半壁江山,都葬送在他们手中。
姜佐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富贵王爷吗?
没有皇后,他不过是个毫不起眼的乡公罢了。
没有皇后,姜氏最后一口气也要断了。
他想起皇后,也是来气,皇后恶名在外,虽然百官宴会上,碍于陛下,大家不敢公然冒犯,但言来语去,每每说起梁地,总是说梁地多有伤风败俗之事,多出暴虐不德之人,比如死去的归命侯,他们不敢直说皇后之名,只是用手指着宫里的方向,并常常以此取笑。
每次他们这样开起玩笑,裴行之都忍不住觉得羞耻,仿佛被人戳了脊梁骨的骂,而自己又没办法回嘴,只能暗自生气。
如果姜氏都死了才好,梁国亡了,这群人凭什么不死?
裴行之怀着这样的心思回到家中,晚间做了一个梦,梦见皇后被逼上吊,归命侯饮了毒酒,连姜偕都被抓到牢里。
他醒来还觉得这个梦美妙无比,只是在一瞬间后,他发觉原来这些不是真的,又陷入深深的懊丧。
他想了很久,怎么也想不起来皇后为什么会自尽。
谁能逼皇后自尽呢?
是陛下。
陛下为什么会要皇后自尽呢?或者说,怎么才能让陛下杀了皇后呢?
他躺在床上想心事,也不用饭,就这样一直到晚上。
裴夫人以为他是生病了,起不来床,慌的来看他,有专门请了郎中给他瞧病。
裴夫人看见儿子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不由得担心地说“行之,你这是怎么了?”
裴行之像是从梦中惊醒,扭过头看了看母亲忧心忡忡的面容,惊讶地起身“娘,你怎么过来了?”
裴夫人握住他的隔壁,上上下下地看他“我听说你今个没起床,也不吃饭,怕你身上不好,所以特地来看看你。”
裴行之笑起来“娘,儿子好得很,好得很!”
他连说两遍“好得很”,反而让裴夫人担心起来,以为裴行之又受了什么气,又不肯告诉她,故意遮掩。
她皱着眉毛,用慈母的口吻说“行之,有什么事你不要瞒着娘,难道娘会害你不成?你实话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
裴行之先是摇摇头,紧跟着又笑起来,看着自己的母亲说“娘,我如今总算是想通了,你不要再为儿子担心了!从前在灵丘,我们家虽算不上皇亲贵胄,但也曾封侯拜相,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如今来了晋都,难道就能长长久久地给人看不起吗?娘你且看我手段,裴家决不能就此破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