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修和
沈淼心里砰砰直跳,姜佑到底跟刘家有什么仇,非要把他们一家杀绝吗?
他艰涩地开口答道“陛下,内子无恙。”
姜佑点点头“刘美人没了,朕很是想念,令夫人既与刘美人是姐妹,不若爱卿送她进宫,以免朕思念之苦。”
沈淼目瞪口呆地看着姜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刘美人不在了,又与刘婉何干,她入宫又有何用,除非姜佑怀有淫念
“陛下?”他又惊又疑地开口。
姜佑立刻板起脸来,口气也变得极其凶狠“你可是不愿?”
刘婉正在家里坐立难安,就听见外面一片声说“大人回来了。”
她擦了眼泪,站在门口等他进门。
沈淼整个人脸色苍白,一进来就呆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
刘婉心里想,定是皇帝要杀她。
她挥退下人,走近沈淼,握住他的手,沉声说“大人,可是陛下要杀我?”
沈淼把手抽回来,眼睛里似乎有泪光闪烁“荒唐啊!”
刘婉跪在一边,小声地抽泣。
沈淼闻声回头,僵硬地问她“你哭什么呢?”
刘婉哭得梨花带雨,止也止不住,沈淼声音像飘在半空里“陛下不杀你,陛下要你进宫当贵人呢!你不用哭,洗把脸,好好地打扮打扮就去吧,我留不住你了。”
刘婉白了脸,这又是什么话?陛下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大人这是什么话,我与大人结发夫妻,我又怎能入宫?”
沈淼呵呵地笑“正是呢,你我结发夫妻,你怎能进宫呢。”
刘婉见他这灰心丧气的模样,不用他说,也知道是姜佑要她了。心里觉得恶心,呸,这是何等色中饿鬼!
她靠在他腿上说“大人,我生是你的妻,就死也不进宫。”
沈淼突然站了起来“皇帝好色无德,我怎能听之任之,阿婉,不如取来毒药,我们同赴黄泉,强似这等生别。”
刘婉点头,转身去找毒药,哪里又找得到,刘婉又想叫人出门去买,沈淼拉住她说“罢了,罢了!”
刘婉也说“是,这会儿买什么毒药,这房间里还有大人的剑,大人若下不去手,找一条绳子,又有何难。”
她取来沈淼的宝剑,他的手抖着,抓也抓不住,刘婉只好说“大人,你的手抖,抓不稳剑,不如我先杀了你,然后自尽。”
沈淼悚然一惊,用力把她推到一边,刘婉被他推了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她惊讶地看着他“大人?”
沈淼慌乱地说“我后悔了,我不死,不死。”又跪在地上求她“阿婉,你也不要死,我已经答应了陛下,今晚就送你进宫,你就当是为了我,进宫去吧,陛下向来凶残,你若不进宫,他岂不是要我性命!”
刘婉眼睛里蓄满了泪,癫狂一般地说“他杀了我父亲,又杀了我妹妹,你还要送我进宫?你怎么不想想,他有一天也要杀我呢!”
沈淼只是在一边求她“阿婉,你去吧,他可是陛下呀!”
刘婉仿佛失去了支撑,跌坐在地上“你这个贪生怕死之徒,是我嫁错了人。”就欲拿剑自裁,沈淼飞快地过来抢剑“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向陛下交代!”
“你到现在还只想着你自己?就不肯为我考虑分毫吗?你真的是我丈夫吗?你没有羞耻心了吗?我是你的正妻,不是你能转手送人的小妾!”
沈淼痛哭出声“阿婉,就当是我求你了,不进宫是做娘娘,又不是给人做奴才,你何苦想不开呢!”
刘婉双眼无神地看向他“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既然能说出这等没骨气的话来!”
沈淼还是在一边哭。
她看着这个自己引以为傲的夫君,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笑话。她想着想着,竟然真的笑出声来。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紧接着是尖细的男声“夫人,该出门了。”
沈淼也不哭了,唤人进来给刘婉梳洗穿衣,等刘婉盛装打扮好,华美不可方物,沈淼不敢看他,躲在了一边。
刘婉一直不说话,浑身僵硬地被太监接走。
就这么死了吗,刘婉想,她好恨呀,难道她就只能这么死了吗?
这晚以后,宫里又多了一位刘美人,宫人都说,比之前那个,更得圣心。
这个月,王野战死,他带去的兵马,十者存一。
姜佑并不以为然,依然在后宫享乐无度,早朝也不去,大臣的奏章堆成了山,他也不去看。
白天有丞相太尉求见,他通通不见,靠身边的几个近臣传话。
仗还在打,晋军势如破竹,而大梁领军之人是由姜佑爱臣所举荐,而不是身经百战的周将军,朝野上下尽皆失望。
姜唯在常平王府,看见姜佐每天皱着眉头,就拉他坐下“你愁什么呢?”
姜佐已经十四岁了,行动都像小大人。他忧愁得对姜唯说“姐姐,我们又输了。”
姜唯其实也知道,她也有些发愁,照姜佑如今这个荒唐暴虐,不理朝政的样子,晋国不打进灵丘才怪?她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不会的,大梁还有忠臣良将,不至于如此。
姜佐一天问她“姐姐,陛下为什么不派周将军去打仗?”
又有一天怒气冲冲地说“叶攀一个无名之辈,怎么他能发号施令,倒让周老将军为辅!”
又到六月,姜唯的生日要到了,姜佐叹息说“姐姐,我们又死了三万将士。”
姜唯这回不敢再有奢望了,到现在大梁已经被攻下了十几座城池,姜佑却还在肆意杀害劝谏他的大臣。
她找到易连弗说“我们怎么办?万一有一天,晋国打进来……”
易连弗最近也在想这件事,徐棣如今皇位已坐稳了,他不信徐棣会轻易放过他们。
太多人知道他们在灵丘了,他们不能继续呆在灵丘,也不能去那些会成为战场的地方。
姜佐进宫见陈太妃时,痛哭出声,陈太妃拍了拍他的背,说“当皇帝的都不哭,你又哭什么!”
姜佐脸上挂着眼泪“陛下不纳良言,反而听信奸佞,使得大梁百姓无辜惨死,也怪我无能,不能使陛下改邪归正,又不能上阵打仗,真是百无一用。”
陈太妃拿手帕细细地给他擦干眼泪“阿佐,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有些事,你担心也无用。”
这天,姜佐呆了一会儿就说要出宫,陈太妃看了他好一会儿,终究只嘱咐了一句话“阿佐,谨言慎行。”
姜佐头也没回地走路,一路奔向御花园,他听说皇帝每天都会在御花园游玩。
路上不断有小太监拦他,姜佐既不抬眼,也不停步,就这样一路走到姜佑跟前,跪下说“陛下,此是内忧外患之际,陛下怎么还有玩乐之心。”
姜佑被一众美人围着,本来正高兴,突然被姜佐打搅,见他一张丧气脸,又说着一席丧气话,姜佑不由得大怒起来“朕没有宣你,你竟敢私自闯来,来人,把常平王拖下去,打他二十大板,给朕狠狠地打。”
二十大板已够去掉半条命,再狠狠地打,姜佐这等少年,恐怕经受不得。
一旁地刘美人便为他求情“陛下,若打他二十大板,能让陛下高兴,就打死他也无妨。只是这人是陛下的亲兄弟,说话虽着急了些,但也是为了陛下考虑,丞相不是刚说过陛下宜宽刑罚吗,陛下就当是给丞相个面子,饶了他吧,免得打出事来,丞相又来烦陛下。”
见刘美人求情,其他美人也凑趣儿为姜佐求情,姜佑又想起姜佐自小很是敬重他,便回转了心意,说“既然众美人都为你求情,朕就特开恩典,来人,拉下去,打十大板,以后不许常平王进宫,还有十个板子,朕先给你记着,若再有错,将来一并补上。”
姜佐背上,屁股上鲜血淋漓的被抬回来,姜唯不忍心看,忙命人请了太医给他看伤,喂了药,第二天姜佐才清醒过来。
姜唯和易连弗都正在床边坐着,见他醒来,姜唯忙送了一杯茶给他“阿佐,先喝杯茶。”姜佐听话地喝了,稍微动了一下,疼得直喘气。
易连弗说“阿佐,你好傻,既然已经知道他是那种人了,何苦劝他。”
他一边觉得姜佐傻,一边又敬佩他,明知道讨不到好,却还是要尽一份心。
姜唯给他擦了汗“要是陈娘娘看见,不知道心疼得什么用。以后不要这么自作主张了,免得性命也保不住。”
姜佐低声说“本来就差点保不住了。”
偏偏被姜唯听见了,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姜佐就说了刘美人和宫里其他美人为他求情的事,易连弗笑道“倒真是,没她求情,二十大板打下来,恐怕没人受的住。”
姜唯也说“快养好了伤,以后也许你能报答她呢。”
姜佐又说“民间都说刘婕妤极恶,勾引地陛下日渐荒唐,我看刘美人冤枉的很。”
姜唯深知流言之恶,对他说“你能这么想,也不枉费刘美人救你一场了。”
姜佐养伤的这段时间,易连弗常常陪他下棋,有一次提到他要和姜唯离开,问姜佐要不要一起走。
姜佐想也不想就回答“我不走。”
易连弗手里执着白子,慢慢地落在棋盘上“你姐姐想带你一起走。”
姜佐摇头,稚嫩的脸上现出几许刚毅“我不走,我是大梁的王爷,食民俸禄,忠于国事,国在我在,国亡我亡。”
易连弗问他说“阿佐,你说梁军已经败退金乌了,陛下晚上还能睡得着吗?”
姜佑果真怕了,也无心玩乐,他小时候就知道,金乌依山为城,易受难攻,是大梁的最后一道屏障。原先打了几十年仗,可从没人能够一直打到金乌。如果金乌丢了,大梁就真的保不住了,大梁没了,他这个皇帝可怎么办?
他有些后悔地想,早知道就给王野送些援兵,有他在,或许大梁不至于有今日。
又想,这场仗打的不妙,不如不要打了,还是修和为上。
于是忧心忡忡地召集群臣,对他们说“朕有意修和,众卿以为,该遣谁为使者?”
群臣都哑然,心想你以为打仗是儿戏,说打就打,说停就停吗?晋军分明能直抵灵丘,怎会愿意讲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