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一时间,山林寂静,巨大的危机感让人忍不住汗毛倒竖。
原本还在闷哼的男人们集体噤声,像被突然点了静穴,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死死看向看向黑暗中逐渐靠近重重黑影。
“还有热闹可看呢。”梅冷不防出声,点醒了还在发呆的众人,他闲散地抱起手臂,语气中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苏方木抽出符纸,迅速捏了一个口诀,将四周布下一个结界。
“马上放了我!”少女挣扎起来,“那是狼王,不想死就马上放了我!”
树干抖动,是巨物擦过导致的震颤。
一只比两人还高的黑狼缓缓从密林中走出,双眼冰冷瘆人,令人不寒而栗。
“把源姬看好!”苏方木将装源姬的葫芦朝梅的方向一丢,又在四周加了一道符咒结界。
梅弯腰,捡起葫芦,里面一条是源姬化成的小黑蛇,此番情境下,她仍旧睡得安然。
梅低声自语道:“恐怕睡得不是时候呢……”
少女看着梅,讶异:“你不是鬼么?怎么能取物?”
梅在她一旁坐下,随手从空气中捞了一个酒壶,给自己凭空斟了一杯,“我可没说过,我是一般的鬼。”
狼王走出之后,狼群更加躁动,皆摆出了进攻的姿势,前爪微伏,犬牙呲出。
“你把他们也放了!他们可以帮你对付群狼!”少女喊道。
苏方木不为所动,他迅速抛出几十张符咒,默念口诀,指尖血珠滴在长刀,刀身微微震动起来。
狼群闻到鲜血的味道,更加暴躁,低低地嘶吼着。
狼王蓄力,猛地扑向苏方木,苏方木翻身躲过,大喊道:“阿刺!”
阿刺运着妖力,努力控制周围的群狼,然而狼王的影响力过于强大,它也只能控制住狂躁的群狼们一会儿,它大喊道:“我控制不了多久啊!”
“坚持住!”苏方木借身旁的树翻身骑到狼王背上,狼王甩着身体,獠牙几次擦过苏方木的大腿,一只失控的小狼直冲苏方木而来,苏方木避过,紧紧抓住狼王后颈。
阿刺大喊:“方木哥哥我快撑不住啦!”
几十只狼失控了大半,迅速冲向众人,苏方木的结界波动,迅速破碎,被捆住的男人如待宰羔羊,狼群一拥而上,立时撕碎了一个人。
混乱一片中,苏方木与狼王厮打着,长刀砍在它的利爪上,竟砍出一串串火花!
哀嚎声从四面响起,狼王怒吼一声,吼得苏方木心肺震颤,电光火石之间,狼王一爪将他按下,狠狠拍在地上,苏方木只感觉自己胸腹如巨石重压,狼王张开大嘴,就要咬下——
“嗖!”
一支飞箭直中狼王左眼,狼王痛呼一声,将苏方木狠狠甩向树干,苏方木吐出一口鲜血,只见那青龙文身的少女站立搭箭,又瞄准了狼王。
梅站在少女身旁,在他身旁是一只冲破结界但被他杀死死掉的灰狼,他晃着葫芦,冲苏方木道:“我怕你活不到她醒了。”
少女再射一箭,狼王倏忽躲过,再次攻击,竟是直冲少女而去!
源姬还在葫芦里!
苏方木忍住剧痛翻身爬起,迅速将长刀抹满鲜血,口中默念咒语,人刀合一。
“斩!”
他奋起一跃,高高跳起,长刀瞬时贯下!
长刀嗡鸣着,从狼王脊椎直直插入心脏,狼王瞬间僵硬,沉重身躯缓缓倒地。
狼王一死,群龙无首,阿刺迅速控制了群狼,让它们远远跑开。
苏方木长舒一口气,从狼背上跳下。
少女拧眉看着他,似是意外他的能力,“你杀了它。”
她上个月就发现了这只狼王,这只狼破坏了边寨的防护网,拖走了几个村民,她与之交过手,但每次都被它逃走了。
苏方木不想抢功,摆手道:“是你先射瞎它一只眼,我只是补刀罢了。”
他从梅手中接过葫芦,小黑蛇仍旧在睡。
“噗……”苏方木吐出一口血,刚刚狼王的爪子压断了他的肋骨,他只希望没有扎入内脏。
血迹溅到小黑蛇身上,葫芦轻动,小黑蛇从葫芦口徐徐探出头,信子不断吞吐。
苏方木擦掉嘴角的血迹,“你醒了?”
源姬看着苏方木:“你受伤了。”
苏方木手臂和脸上有爪痕,但重伤在胸腹,他不想让源姬担心,“轻伤。”
面前忽然一晃,源姬现身在他面前。
少女脸色立变,手中悄无声息落下一把匕首。
源姬却没有看她,她看了一圈周围,被冲散的男人们乱成一团,有人被撕碎,也有人凑在伤者身旁照看。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狼王的尸体上,黑狼左眼只剩利箭尾羽,后背上露出一把长刀的刀柄。
“你们杀了这只妖。”源姬视线收回,想来是苏方木和那少女合作杀了这妖物,不知为何,心口似乎有一丝不悦。
苏方木点点头,将妖元取出,递给她。
源姬淡淡瞥向一脸防备的少女。
梅自然感受到了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出来打圆场:“刚刚苏方木差点被那狼王开膛破肚,若不是解开这捉妖师救急,只怕你就见不到你的苏方木了。”
苏方木将梅一席话听在耳中,只感觉他意有所指,但此刻他胸腹剧痛,也无暇辩驳。
源姬接过妖元,捏碎吞下。
“坐下,帮你疗伤。”
源姬没有动手的打算,苏方木忙示意少女离开,少女犹豫了一下,扭头去看周围的伤者。
刚刚一战,除却被撕碎的两人,还有重伤四人,轻伤多人。
有人手臂的肉被整块撕下,有人的手指被咬断,四处是飞溅的断肢和血迹,最惨的属那早已看不出形状的两人,恐怕肢体都已经落入狼腹。
“大祭司……”
“我没事,但是阿虎和阿乐……”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今处理了狼王,边寨就安全了,您也不必过分自责,我们已经发过誓要保护村寨,自然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苏方木的伤口被源姬一一修复,他将刀收回,擦干上面的血迹。
他刚刚过于急切,刀身仿佛与他产生了共鸣,隐约中竟听到低低的嗡鸣,似乎像源姬所说的龙啸。
血腥气弥漫,苏方木看向众人,紧皱起眉。
一眼扫过,皆是血腥,可那些男人们却也如那少女一样,坚韧不拔。
“只怕余生都残疾了。”苏方木轻声道。
源姬朝那一众人走去,苏方木以为她要再度动手,源姬却走到一个断了腿的男人面前,将他的腿用藕丝细细缝合,男人忍着生骨之痛,硬是没有叫出声。
源姬运转妖力,除却死去的两人,其他人都被医治好了七七八八。
少女面色复杂地看着源姬,仍旧没有放松警惕。
苏方木走上前,站到源姬身侧,源姬愿意救人还是第一次,他觉得意外,“你……”
源姬重新化成小蛇,缠在他脖子上,“想做就做了,没有为什么。”
苏方木还想问一句,源姬淡淡道:“她若再起杀心,这些人全都会变成尸体。”
说完她闭上眼睛,再次入睡。
妖力恐怖如斯,没有人会怀疑她的话。
少女终是冲苏方木微微颔首:“多谢。”
话虽如此,语调却仍旧没有多少谢意。
她转身要走,被梅拦住去路:“既然想谢我们,不如带我们回你们的村寨。”
苏方木想起自己的捉妖金牌,忙拿出来递给她看:“我是正统捉妖师,只是有些难言之隐不便相告,我并非被妖物控制,非要说的话,算是合作关系,你刚刚也看到了,她吃同类为生,对人不感兴趣。”
少女面色冷硬:“若她失控,你该如何?我不能让村寨的村民陷入危险之中。”
苏方木知她对妖抱有很大的成见,“刚刚我从她手中救下了你,自然是有控制她的方式。”
“若有村民因她而死,你该如何?”
若有人因源姬而死……这个问题在苏方木脑中盘旋,他忽然意识到,源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杀过人了,一直都是在杀妖。
他不禁想到,如果源姬醒着,恐怕要说,踏平村寨她都踏得,去不去取决于她想不想,而不是这少女愿不愿意。
苏方木反问道:“如果不是我,你觉得今晚你们遭遇狼王,会死多少人?”
少女沉默。
前两次遭遇狼王的时候,每次都伤亡四五人,但如果他们不捉妖,边寨就会陷入危险之中。
梅在少女身侧发声,句句戳人心肺:“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们,你却要将我们丢在这野林喂野兽,恩将仇报,是你们的传统么?”
“你!”
男人见大祭司朝自己的方向说话,眼神却落向了空气,他愣怔道:“大祭司……你在跟我说话吗?”
梅轻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如此品格,竟也能成为人人敬仰的大祭司么?”
“我曾发誓,决不允许妖物踏进村寨半步。”少女握紧弓箭,闭上眼睛,坚定道。
“哦……”梅似听到十分好笑的话,他笑道,“那你有没有发誓,绝不让妖物救你们性命呢?忘了说,我也是妖,刚刚是我从狼爪下救了你。”
“若没有被你们绑住,我们也可以一战。”
“你们被抓住,说明你们技不如人,这只狼王恐怕困扰你们很久了吧?”梅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承认自己的无能……有这么难么?”
少女咬紧牙关,似乎在极力隐忍着自己的怒气。
“大祭司……”少女身边的男人被她的反应吓到,似乎空气中有什么东西,他感觉周围忽然冷冰冰的。
梅瞬间穿进少女身旁的男人体内,俯视着少女,借男人的口道:“不能正视自己的弱点,不肯承认别人比自己强,算不算一种虚伪?我们不是在求你,只是给你们一个知恩图报的机会,帮你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还帮你们疗伤,你们就如此态度?”
“阿强你怎么这么跟大祭司说话!”
“你被咬傻了!”
饶是听惯源姬毒舌的苏方木,都觉得梅的挖苦几乎是毫不留情面。
少女已被鲜血浸透的抹额又洇出血来,她太阳穴的血管一跳一跳,似要突出皮肤一般。
就在苏方木以为她要爆发时,她忽然开口了。
语调中透着压抑,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
“苏道长帮我们解决了狼王,萱龙不胜感激,还请到我们村寨歇息,以让我们聊表感谢之情。”
梅叹了口气,“听起来很勉强呢。”他哼笑一声,“我们也没有那么上赶着要去,如此野蛮,真的很没有教养。”
如果围在萱龙周围的众人听到梅说的话,恐怕是宁愿战死也不愿看大祭司受辱,可惜,他们听不到。
而清楚听到梅毒舌的其他人,皆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萱龙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再开口,语气多了两分诚恳。
“请各位移步村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