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你个死鬼！这些年你都跑哪里去了！”孟婆立刻梨花带雨，哭哭啼啼地擦起并不存在的眼泪来，她边哭边往源姬的方向倒，源姬忍住后退半步的冲动，看着她靠到自己肩上。
源姬无奈道：“我刚杀了一个恶鬼，身上沾了味道，想来借点孟婆汤沐浴用。”
孟婆眼泪瞬间站好，收起巾帕，板起脸：“哼，我就知道你个没良心的才不会没事来看我。”
孟婆尖尖的声音非常有穿透性，周围开始有鬼看过来，白鬼微笑着冲他们点头表示无事。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孟婆的汤不要钱的啊！”孟婆叉起腰，偏着脸不看她，“几百年连个声响都没有，人家还以为你死了呢。”
源姬柔声道：“阎罗不知道我回来了，现在只有你和白鬼知道。”
孟婆耳朵动了动，瞥了她一眼，嘴角微翘，仍旧嘴硬：“真的？”
“嗯。”源姬点头。
“哼，那还差不多。”孟婆红唇抿开，笑意又挂在了脸上。
“跟我来吧。”孟婆腰一扭，在他们前面引路。
走过一大片空地，他们进入一个狭长的地下通道中。
走了一会儿后，众人来到一个挑高且纵深很深的地府宅院。
穿过院落回廊，终于到了一处颇大的鬼殿——沐尘殿，足有三人高的殿门由黑檀木雕成，黑色立柱间隔矗立，紫金雕琢装饰的屋宇富丽堂皇，像极那位鬼王浮夸的风格。
孟婆推开大殿门，绕过浮夸奢华的屏风，大殿中心盈盈一池碧水上满是温热水汽，周围的立柱奢华又压抑，池水四周纱雾缭绕，迷迷看不真切。
“喏，这是最好的。”孟婆耸肩。
孟婆和白鬼返回奈何桥，走到一半，孟婆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几百年都没个消息，这死没良心的……不知道人家念得厉害吗？”孟婆这次眼泪真真切切流下来，她啜泣着，又很快地擦去自己的眼泪。
她真正哭的样子，倒是不会让那人看见的。
白鬼沉默着，不嘲笑也不安慰。
孟婆哭了一小会儿，收起了眼泪：“才不让她看见，个没心肝的。”说完又威胁白鬼道，“不许跟我家死鬼说！”
白鬼终于微笑说：“嗯。不过你的死鬼好像有点多。”
“你个万年孤鬼懂什么，青鬼是我家相公，源姬是我的挚友。”孟婆有理有据。
不等白鬼回答，孟婆又扇起花鸟小团扇，姿态婀娜地走了。白鬼无奈地摇摇头。
他回望高高的大殿一眼，眼里的情绪纷乱又深沉。
源姬回到奈何桥时，孟婆已经在桥上忙了起来。
她看向一边，白鬼提着吸魂灯站在忘川河边，像是在等她。
源姬看着那吸魂灯，除了表面的精致花纹，此刻看不出多特别，“这灯笼这种时刻我见的倒是不多。”
白鬼微微低头行礼，“源姬大人。”
“这里面最多可容留多少鬼魂？”源姬好奇问。
“最多容过百万。”白鬼垂眸。
“唔，不少。”源姬此行自然不单是为了清洗恶鬼的味道而来，还有更要紧的目的。
白鬼和源姬离开奈何桥，白鬼问：“大人与恶鬼缠斗一番而来，小生猜您或许有什么疑问。”
有时候，源姬觉得白鬼能够走到鬼王第一心腹的位置，不是没道理的。
她是为了那可以缠妖的恶鬼而来。
源姬想起那被恶鬼寄生的食人妖，“我之前见过的恶鬼虽说迷人心志，却没见过如此这般的，它附身在食人妖的身上，看起来像是在慢慢将其转化，吃人且不算，更棘手的是，它还未转化完成就开始吞食妖类，如若转化完成，不知会变得多恶心。”
白鬼沉吟许久，似有顾虑，最后只说道：“可否带小生去看看？”
源姬点头，“可以。”
——
白日的山林绿树葱葱，远处青山缭绕，天空万里无云，一片祥和。
源姬在昨夜与恶鬼缠斗过的空地上落脚，白鬼撑伞立在她身旁。
昨夜还满是血肉的地面，此时已经全然不见战斗痕迹，只断裂的树木昭示着昨夜的恶斗。
原本洞口露出的地方被堆起了高高的土堆，上面覆盖了厚厚的落叶，一个圆滚滚的小东西正趴在上面哭得一抽一抽。
“你在做什么？”源姬用脚踢了踢小刺猬的屁股。
阿刺回头，似没想到还有人会来，一张湿漉漉的小脸上哭得沾满了泥土，此刻它呆愣愣地看着源姬。
源姬歪了歪头，“原来昨日的轻松，是在掩饰悲伤呢。”
阿刺后知后觉地开始抽噎起来，“不然我要怎么办，我又打不过你，我知道你想吃我，我那么害怕，万一烦到你你肯定要杀了我。”
源姬觉得好笑，“现在不怕了？”
阿刺撅起小嘴：“捉妖师说你觉得我不好吃，而且他那么没用你都不吃他，肯定也会对我不屑一顾。”
源姬点头，“不过你比他更没用。”
“我……”阿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小身子气得更抖了。
源姬看着被用心堆砌的土堆，问：“这是你堆的坟？”
“你要干什么？”阿刺忽然警觉起来。
源姬语调平平，“我要挖开。”
“不行！”阿刺张开小手小脚挡在土堆前方，“不可以！阿婆已经入土为安……总之不可以挖掉！我堆了好久的！呜呜呜呜……”
源姬上前一步，白鬼出声道：“其实不必劳烦源姬大人。”
源姬停步。
“想必那无端丧命之妖的魂魄还未离开，小生可下去一探。”白鬼说。
源姬看了阿刺一眼，说：“也好。”
阿刺看不到白鬼，只觉得源姬在自言自语，看起来非常怪异：“你在跟谁说话？”
源姬据实说：“鬼。”
阿刺浑身的刺一炸，“你吓我！”
源姬说：“是真的。”
阿刺瞬间滚成一团，然后又松开露出两只小眼睛，脸上脏乎乎，鼻尖也沾着土，看起来有点滑稽。
白鬼撑着伞，缓缓走到地面以下。
源姬看了看天，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山林的水汽开始蒸发，阳光开始变暖，这种情况对喜夜间活动的鬼来说是不舒服的，她眯了眯眼睛，问白鬼：“现在的天没事吗？”
白鬼回道：“无妨。”
阿刺顺着源姬看的方向看去，什么也看不见，它忍不住跳起：“什么东西！休想伤害我阿婆！”
它小小的个子挡在源姬面前，委屈地快哭了。
源姬仔细看了看它，终于说出自己的困惑：“你阿婆是一只老鼠。”
言外之意，你一只刺猬怎么可能是老鼠的孙儿。
阿刺抽了抽鼻子：“我是被阿婆捡来的，阿婆看我可怜，一直带我在身边。”
源姬说：“既然你阿婆待你不错，先前你为何想跟着我？”
源姬记得，早在它阿婆出事前，它就来找她了。
阿刺耷拉着小脑袋：“我喜欢听故事，阿婆说我既然喜欢冒险就需要出去历练一下，长一下本事，不能只在山林里。阿婆告诉我，跟着一个厉害的大妖能成长得快些，而且阿婆已经很老了，她说自己死去的时候要找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陪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我只是没想到，阿婆会这样离开我……”
最后几句，已经带上了哭腔。
源姬没有说话，阿刺迅速看了她一眼，问：“妖姐姐可以带上我吗？我不会的可以学，只要姐姐肯教我。”
源姬说：“我不收徒弟。”
阿刺忙道：“那我可以自己学，只要妖姐姐肯带我游历。”
源姬不置可否。
白鬼撑伞缓缓从地下走了上来，走到空地旁的树荫下。
他眉头微皱，面露难色。
“怎么？”源姬问。
白鬼说：“什么都没有。”
源姬说：“怎么说？”
“那妖的魂魄已经不见了，周围也没有，这不太常见。”白鬼解释道，“新鬼一般三日内不会离开自己的肉身葬身之地，尤其是首日，除了鬼差收取，很少有其他力量能将带走。”
“你的意思是有其他力量将这个魂魄带走了。”源姬说。
白鬼点头：“过程很粗暴，吸魂灯能感受到魂魄离体时的痛苦折磨，是非常残忍的手段。此事蹊跷，请恕小生先行离开，改日查明再告知源姬大人。”
源姬抬手：“不必了，我只是觉得奇怪而已，你们下界的事自行处理，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白鬼颔首：“小生告退。”
白鬼隐身，源姬看着土堆不语。
阿刺发声：“什么带走了？谁被带走了？我阿婆被带走了吗？”
源姬看着在自己脚下蹦起来的阿刺，问：“你把苏方木弄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