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熊先生
云时第一次来到齐锦枫的家,在刚过惊蛰的早春。这里到关城四个多小时,好在路途平坦,云时晕车反应没那么强烈。听到狗叫,早已见过面的齐妈妈快步走出院门,笑容满面拉起云时的手。云时有点不好意思,脸红着进了门。齐家小院子干净整齐,院里一棵柿子树,据说果实甜掉牙。
云时坐到正堂的弹簧沙发上,这革质沙发不知道多少年了。家具没几件,方桌、几把椅子、五斗柜,一眼全部看完。倒是墙上挂了好多相框,那是齐家人岁月的留影,大都是齐锦枫、齐锦棉的,甚至还有自己的。
“什么时候拿回来的?”云时扭头问。
“早了。”齐锦枫一笑,“先喝点水。还没通自来水,这是压井抽的地下水,有些发涩。我妈放了一点糖,你喝喝看。”
“小云,喝水。”齐妈妈高兴的张罗着。抬头看见挑着担子回来的齐爸爸,赶紧走出屋,接过担子。齐妈妈往屋里使了个眼色,笑了笑。齐爸爸嗯了一声,拿起筐子往屋里走。
云时赶忙起身说:“叔叔好。”
“好!好!”齐爸爸忙不迭答应着,拿出筐子里的东西,是一盒保鲜膜缠着的提子,“我听小枫说你喜欢吃葡萄,这季节也没有,上午去县里超市买了这个,你尝尝行不行。”
云时赶紧接过来,“行、行,谢谢叔叔。不用麻烦,有啥吃啥。我听锦枫说,阿姨做菜特别好吃,就是特意来吃阿姨的菜。”
“那好办,管够。”几个人一齐笑起来。聊了一会,云时向齐锦枫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拉着她的手出了院门,“我们这还是旱厕,不知道你习惯不?”
“习不习惯都得上啊。”云时白了他一眼,“难道还能就地解决啊?”
云时感觉上厕所就是煎熬,全程憋着气,匆忙结束。
齐锦枫见她出来,小声对她说:“天黑的时候,在地里就可以解决。”
听说齐家小子带了女朋友回来,齐洼村的老婆子、小媳妇这个来坐坐瞅两眼、那个来看看瞄一下。
“都是你们家亲戚?”云时不解的问,“她们来看什么?”
“来看你啊。”齐锦枫解释道。
“看我?”
“来看看你长得好不好看、齐整不齐整。”齐锦枫一笑,“我这可是第一次带女孩儿回来,村里人比较好奇。”
乡村的夜晚很静。两个人在晒谷的平台上,抬头看星。
“静吧?”齐锦枫问道。
“嗯,静,静的不舍得说话,怕破坏了这种美好。”
“以前不觉得这很美好,现在不一样了。心境变了。”
“你的小时候什么样?”云时问。
“小时候身体弱,打不过人家,总挨欺负。有干不完的农活,还不清的债。不过,我和小棉小时候都特别懂事,菜里有肉有蛋的,我们都让给爸妈吃。你知道吗?能上大学,是父母倾尽所有。我知道我们在一起你有委屈,也明白你父母的担心。我会靠自己让你过好,让你家人放心。”
“这话题有点沉重。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其实好多话不用说,去做就看得见,看得见就有动力。我现在锻炼了一个新技能。”
“什么?”
“鸵鸟技能!当有难题我解决不了的时候,就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起来,问题就看不到我了。其实有些问题走着走着就解开了,不用急于一时。日子就是问题摞着问题,总会有解决的一天。”
两个人依偎着,一阵手机震动声打破沉寂,云时刚接起电话,“石头,你在哪儿呢?”罗珊的声音传了出来,这安静的户外,她的声音格外的突兀。
“我和小齐在一起呢,在他家。”
“见家长!”罗珊的声音兴奋起来,“怎么样?”
“挺好的。”云时不想当着齐锦枫的面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问“这么晚找我有事?”
“晚什么晚啊,才九点。我是想请你解惑。你说如果给前男友打电话问感情的事,他还能很平静地给你分析,这说明什么?”
“你又给闻捷打电话了?说你和小熊先生的事?”
“是啊。你说他为什么还帮我分析?”
“不知道你们俩怎么想,我只知道和前任还联系的人,要么还爱着,要么没爱过。其它的你自己找答案。”
罗珊心里有答案,只是想从别人确认。和小熊先生相识于交友网站,海归小熊很认真。两人第一次见面,还是西餐厅,还是牛排和红酒。
“你英文名字叫什么?”
他认真的在餐巾纸上写着b-e-a-n,因为最后一个字母被珊珊看成了r,于是问道“小熊?”
对方摇了摇头,笑了笑,纠正一遍,“我叫bean。不过在国内大家还是习惯叫我顾军。”因为这次名字笑话事件,珊珊一直称呼他“小熊先生”。
临走时,“小熊先生”给了她一张餐巾纸,回家后,罗珊发现,背面写着“我喜欢你”。这个告白让罗珊哭笑不得。又接触了几次,顾军直接带罗珊见了家长,虽然仓促,罗珊也没有多大抗拒。在她心里,甚至觉得如果不是闻捷,那么和谁在一起都没有分别。她给闻捷打电话,说她和“小熊先生”的进展,而闻捷却很认真得帮她分析。打电话时她没有一丝做错事的感觉,一切都那么坦然,仿佛讨论的“小熊先生”才是局外人。
还联系,是闻捷还爱自己呢?还是从来就没爱过?珊珊自问着。
起风了,窗外的树吹得哗啦啦响。广玉兰也在枝头摇摆,这是许宁喜欢这个新租屋的惟一一点。离开金东、离开熟悉的伙伴,许宁做了淘宝客服。原租的城中村拆迁了,这是老吴新找的地方,地处郊区,偏远而人少。老吴还是经常出差,许宁常常觉得没有安全感,是身体上的,也是心灵里的。她感觉自己像浮萍,无处停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开始有了细纹,脸苍老了,心也倦了。现在的许宁活在焦虑不安里,害怕迟到,害怕赶不上末班公交,害怕没有住的地方,害怕再被要求搬家,怕黑怕偏僻晚上从不出门,害怕挨饿拼命地囤吃的,进了大超市就拼命的买买,因为住的周边没有卖的。这个焦虑状态什么时候能结束?什么时候能适应现在的生活工作状态?许宁自己也不知道。
看着窗外的广玉兰,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那一团没有叶子孤苦零丁的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生活这阵风吹得精疲力竭而凋落。她叹了口气,翻开日记,又进入到自己的世界里。不能倾诉给别人的,就只告诉自己。她认真的记录,在末尾又题了首小词,“团簇如雪,花枝摇曳,自觉明丽简洁;素颜幽香,叶之零落,惟叹清冷无趣。莞尔不语,是耶?非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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