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闹天夜山
那时候，潭紫因为看到了空中飞行的水墨感到惊奇，没注意脚下被门槛狠狠绊了一下，一跤跌进了主门正厅。见状杉易在御座上笑得不行。
杉易捋了捋柔顺的头发，浓密的发丝从虎口游走，想着她是不是也需要一顶师长才配有的金冠像异域的那些师长一样威风凛凛。同一领域的师长头冠杉易都不屑去戴，要么是木头的，要么是石头的，更有甚者用铜板编的。
怀中的‘少主’突然一声“来了”。灵剑的感应能力能遍布到主门开外，也说明潭紫已经离近了。
此刻杉易有意识地起身，从御座上走下去。
她很清楚她在做什么，她要去接潭紫，不要让她再出丑似的摔进来。
“呦，舍得下座了？我看今儿太阳也没打西啊。”拖袍里传来少主的一席风凉话。
杉易起身出行时，‘少主’一般是握在手里的，不然以少主的重量，不知能挂坏多少件衣服。
杉易身上的黑金色拖袍也是稀罕物，袍子拖尾奇长由黑色渐变为金，等杉易开始走动时拖尾会打平呈扇形，袍身也会沉淀下一种天然的灵气供主人吸收。它并非传代下来的，而是杉易独有。
很稳重的一步接着一步，拖尾边金色灵气翻腾，墨画中的飞鸟走兽出来与杉易作伴，此刻正是杉易灵力鼎盛的时候。
踏过正厅中央，刺眼的阳光撒在天夜山顶，映入主门正厅照在杉易白皙的脸上，平身掠过正厅两侧的花鸟图，画中墨黑线条的游龙盘在她身边，墨色飞鸟在画卷间嬉戏。
跨过正厅门槛，外面的阳光更灼眼了，杉易凤眸轻轻眯了点，直步踏入主门前院。
前院花树颇多。
想到事前，前院因杉易的病秧，时过境迁花树死绝。奈何上天眷顾了一眼，杉易又回到了白黄缅栀花常挂枝头，桃花苞初露的时候。
脑海中过滤着失去意识前所发生的事。走着，杉易不禁心里自叹一口：还是太信得过他们了。
想来可笑，活了千年之久了，身前几个下手什么念想既然摸不透，还要自毁一刀。
当起初不快的心理释然后，杉易抬手看了看手中的青刀‘少主’，起了杀心。
一口气全灭掉太可惜，并且无依无据，就算找到依据，无非揪住辫子，砸了门面让其滚出天夜山的结果罢了。
一时也还没有想到杉易自己所满意的结果。
不过也无妨，对她这种人来说，不就杉宗主常说的那句——来日方长，熬都要把他熬死。
一笑，一慢步，踏出主门。
“师，师父我包的馄饨，你，您可以尝尝嘛？”
那孩子个子不高，平齐杉易的腹，端着个白瓷碗一步跟着一步地从墙角走到杉易跟前。
声音杉易再熟悉不过，是不是变了什么？这天潭紫入门并未送过杉易馄饨。
新的行动先赶上变故，杉易先低腰上手接住潭紫从山下上来送出的一碗馄饨，馄饨还是如初般的面皮剔透，肉馅一眼可见，鲜香四溢。
首次接纳潭紫后，杉易在彩庆翔那里打听，潭紫的家人都贫苦，什么礼也没送就把她塞上来了。那时候杉易觉得没什么，但现在看着白瓷碗里盛的一些馄饨，一个六岁孩子做的啊，潭紫入学时什么修也不会只会烧水做饭打杂，做师父的再清楚不过。曾今觉得潭紫相当废物，现在却没有那种感觉了。
因为失去过一次了？
回过神，杉易振了振心情，转头一时的欣喜怎么也没忍住，抢似的拿过潭紫小手里的瓷勺，一边小口小口地抿馄饨，一边低头去打量才六岁的潭紫。
和那天一样，潭紫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杉易那时还很嫌弃这个孩子，一头蓬蓬乱发，脸上略带点灰怕被杉易看到，扭扭捏捏地低头躲着她的视线。
看着眼前的潭紫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越来越浓烈，水光停在眼眶边，杉易终于勒住腔调，表现着她的常态说：“躲着干嘛？师尊不吃人。”
这一说眼下的潭紫更羞涩了，一只穿着新草鞋的小脚踢起了地上的石子。天夜山下的平民似乎都是这样，要出家的人都会给他换一双新鞋。
可能是不知道说什么，在杉易眼下含蓄了挺久的，潭紫才问：“师，师尊，我，我的馄饨，好，好吃吗？”
还小，也跟杉易不熟，当然说话结结巴巴的。捞光了最后一颗馄饨，杉易特地大声夸赞：“非常好吃！”
果然鼓励了还是凑效，潭紫总算抬起脸看杉易了。那种被眼里放光且星光四溅的纯真孩子盯上的感觉，杉易真想伸手挡一挡。
潭紫还是刚来那时候的模样，娇小可爱，五官玲珑，打扮得无拘无束。
而今面对过去发生的一系列事故，杉易更先接受现在所开始改变，开始发生的。殷红的薄唇贴在白瓷碗边，很快喝得连汤都不剩。豪迈地抹了把嘴，再看向潭紫，问一些做师父该问得问题。
“你修我这道是为了什么呢？”
屁！为什么要这样问她？
反应过来杉易立刻改口，语气狂傲：“你会喜欢我这样的师尊吗？”
眼下潭紫杏眼睁圆对着杉易疯狂点头。
见潭紫无比激动的模样，杉易想笑却笑不出，心里一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过去她从未问过潭紫，自己是如何如何的一个师尊，待你你觉得如何，或是有没有不开心。之前杉易从来没有问过这种话，只觉得天夜山就是她的，徒弟什么的关她什么事，不就是上山骗吃喝的东西吗？
时间长了，杉易也并不这么觉得了，回头觉得她亏欠了潭紫很多，但是那一回头已经什么也晚了，来不及了，已经什么也改变不了了。
“你叫，潭紫，对吧？”尽管再怎么使劲让声音柔下来，杉易也压不住发自骨子里的傲气。
注视着潭紫的一举一动，含羞咬唇点点头，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动作，杉易竟然觉得新奇。比起现在，过去潭紫的映像在杉易脑海里相当的糊。
潭紫被欺负了，踏入正厅，引起杉易疯魔地笑；耍猴似的要潭紫去做馄饨，她跑摔了，杉易又在笑，潭紫都是以一种失败颓废的样子在杉易的脑海里滚爬。回想过来，杉易觉得那时候的自己肯定是个疯子。
瓷勺放进碗里。今日总要带潭紫环主门逛逛，主门之大，山中的长老走了都会迷路。以前也不知潭紫一个人怎么过来的。
“走，我带你四处转转。”
前者话音刚落，后面便有育德长门何牧插了一口。
何牧个子矮，虽说是个男儿身，但腔中带点娘气：“杉宗主，今日她可还要去学习点入门礼数呢。”
记得那时候，潭紫是被何牧带进主门看了看后又带下去学礼数，中间发生了什么，杉易并不知道。何牧这个人杉易一眼就能看穿，两眼只过钱，门下达官贵人家的子弟千万，穷人的孩子一般不收。
礼数，这门必修课上山的都要学的，做宗主的自然不能破规矩，杉易回眸便问：“学礼数要多久？”
“三个时辰。”何牧收了收他金黄的宽袖，一副气势高昂的样子仰头看着天。
三个时辰而已，杉易看了眼潭紫，她正看着杉易紧张的情绪从眼里露出。
“带她去便是。”
眼前这位辈数较大的育德长老，拒绝也不是只能随声附和他的话，稍稍退一步。
很平常地看着潭紫被带走，随后她消失在了杉易的视线里，之后的时间对杉易来说特别煎熬。
御座上，杉易倚住这边扶手，问坐下的‘少主’。
“现在过去多久了？”
“半刻钟还没过。”少主安静地斜靠在御座一侧。
又过了一会儿，对‘少主’可能是几分几秒，杉易却等得发牢骚了。
“现在呢？”
灵武少主：“刚好半刻钟。”
杉易：“现在呢？”
少主：“你他妈烦不烦啊，跳墙都不带你这么狗急的！你急个屁啊！”
被自己的武器破骂了一通后，杉易屁颠屁颠地从御座上跑了出去。
“喂！你踏马带上我啊！”
还来不及等少主喊叫，杉易人影都跑没了。
-
育德门内，学子无数，都是各门刚入学的新生。
他们密集在金碧花园内，所有新生已经跪下，唯有一人穿得破破烂烂，被何牧长老斥责。
何牧高高扬起一只竹竿，大声问：“你到底跪不跪？！”
避着头上凶神恶煞的表情，潭紫咬咬牙坚持说：“第一个师礼，不，不是行给师父的，吗？”
可把这金贵的长老气坏了，他狠得直跺脚：“现在！我就是你师父！”
“你，你不是啊，我有师父的，她……”
还没等潭紫说完，何牧的竹竿一挥而下。
一股劲风掠过潭紫头顶，黑影盖下。
杉易凌空甩出一击鞭腿，风声中夹杂竹竿的断裂，何牧被杉易一腿头先着地地怼了出去。
金色拖尾缓缓落下，停在潭紫身前，很快杉易又意识到了什么。
“哎呀，育德长老，”她快步冲上前，一脸惊恐：“没一下把您的头踢断，真让您受苦了。”
杉易又蹲到被一腿甩得不省人事的何牧面前，晃了晃他，惊叫道：“哎呀，育德长老，您还能活过来的对吧？”
但凡是何牧不插彩庆翔那一腿，变故前的长老里让杉易看不到他叛变的身影，都不至于吃杉易的一甩腿。现在杉易自导自演，反话连篇。
“育德长老，育德长老？你不能没气儿啊，那么多子弟谁去教啊？”
杉易的做戏表现把刚入门的学子看得一愣一愣的，知道杉易脾性在天夜山有过几年的修士更是不敢靠近，指不定过去了自己的下场跟育德长老的下场一样。
山上山下谁要是遭得住杉易一拳一脚的，都是非常人之辈。
各长老都在，就杉易不在，还想占她的便宜让潭紫拜师礼？能留他一口气在对杉易来说已经慷慨了。
“宗主，你这是做什么？”不远处一位相貌平平，面色枯黄的妇人走了过来。此人正是彩庆翔，她刚过月子期，神态不是很好。
“救人昂~”
见了她，杉易怎么也没作出刚刚那股惊恐味道，想笑又不敢笑的那种感觉。好像近期，彩庆翔刚被山下的富人相公给休了，对杉易怎么说也算大快人心了吧。
“作为宗主，你必须要按山上的规矩来。”
听了彩庆翔的训斥，杉易“哦”了一声站起来，直视着彩庆翔问：“你是宗主，还是我是宗主啊？什么是辈分啊？哎呀。千面长老一点礼数也没有，不会是野人变的吧？
哦？我想想啊……”
“我们是同门！”
闻言，杉易指着自己笑眯眯地应声道：“但是我是宗主欸。”
彩庆翔锁着眉头：“我跟你是同门！”
想抬杠杉易当然会奉陪到底。
“但是，你背叛师门了欸。”杉易还是笑眯眯的。
怕跟杉易扯远，彩庆翔改口又提到了何牧这事：“你打长老就不对了！”
“别的长老要我的徒弟给他下跪，不跪还打。我怎么不能打了？”说着杉易傲气地抱住双臂，哼了一声后目中无人地撇了彩庆翔一眼，走到潭紫跟前拉住她的小手，将要走。
指点不通被反打一巴掌，彩庆翔发怒了，喝道：“棍棒底下出孝子！”
拉着潭紫，走到彩庆翔身前停了半步，杉易和蔼地笑着说：“千面长老，你讲的笑话真好，我明天还要听！”
之后，她一手稍稍掩着嘴发笑，从彩庆翔视线里慢慢离去。
从育德门到山顶的主门，路途有点远，但沿途的风景不错，远眺有围着天夜的大海，近处的密林中有珍禽异兽，偶尔还会在途中伸出的碧绿枝丫里找到几朵别出一色的花。
正走着，耳畔忽然响起一声稚嫩的“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