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血海深仇是你09
风升启除了憨了点儿,烦人了点儿,没其他毛病,是个为长的体贴大师兄样,安排了师弟们该修整的修整,该疗伤的疗伤,自个儿身上的剑伤还没处理呢,就坐在客栈大门槛上等着。
见他们回来,风升启眼睛都亮了,忙从地上起来,和他一起开心的还有客栈的掌柜。
实在是影响做生意,一个高壮小伙坐在门口,长的也不是不俊,可又没帅气到我自不动,客源即来的地步,要命的是身上还抱着把剑,劝都劝不动,掌柜只能眼睁睁看一个一个客人色变离去。
眼下等的人看来是到了,掌柜比谁都高兴。
见一个高挑的小姑娘扶着一个好似受了重伤的俊俏男子,人在江湖走,什么没看过,小姑娘的蓝裙上溅了一身的血,犹豫都没犹豫一下他就和小伙子一起,手伸过去帮忙扶人了。
没成想,小姑娘看着脸色都有些苍白了,明显是体力不支了嘛,虽然长得也高,可再说是女子,扛一个比之自己还要高大的男子,实在是勉强,他们二人好意相助,结果小姑娘不需要领情,直接躲开了。
“我可以。”这样断然的说道。
好吧,掌柜识趣撤退,招呼了小二给去请大夫和准备热水。
风升启还在坚持:“小师妹我来扶罢,朔小师弟多沉呀,别累着你。”
原是好心,却是迎来一记冷眼,风升启摸摸后脑勺,才刚重逢,不知道怎么惹到小师妹了。
他不敢上前了,现下的小师妹同当年的那个不怎么说话的小孩子有很大出入,其实当初小师妹开始习武时他便寻迹到点蛛丝马迹,隐有预感。
小师妹到底是师父的孩子,师父待人,除却师娘和小师妹,都是偏生的冷淡和漠然的,武者生威,大多时候,单单一个眼神便叫人害怕,畏惧是从心底油然而生。
当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且不说他没亲眼看见的三十名受创的偷袭者,单是林中所见那一身如燕轻功,是不是可以说青出于蓝胜于蓝呢。
小师妹的气质变了,不怒自威,会叫人敬畏,距离感更甚,但在某些地方又是分毫未变的。
比如对朔小师弟的偏执热爱。
烦躁之意忽升,风升启想,要不回去之后自请师父取消与小师妹的婚约吧。
“大师兄,搭把手。”
他都打算不留着碍事了,朔小师弟却是哑着嗓音开口,虚弱成这个样子,他又好愧疚,不该贪生怕死先走的,又突然羡慕起来,要是自己也有小师妹的天赋就好了。
这可是朔小师弟要求的,他还是瞅了小师妹一眼,看动作小师妹还是不愿意让的,可青年执意,伸手直接推开了她。
他忙上前把要倒下的人扶住,青年整个重量都压在了身上,他惊了一下,没想过青年会受这么重的伤,不由得更是自责。
朔小师弟的腿还能好吗……
“哥哥当然会没事。”
夹霜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风升启一个激灵,只是担心一下嘛,我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唉,这么维护朔小师弟唷。
朔名让风升启扶他回房,身后小孩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他扭头,严肃道:“回房洗洗,一身血腥气。”
宁安一顿,低头往身上看看,又抬袖子闻,旋即就皱起了眉:“好,那哥哥等我,我很快的。”
说完就跑没影了。
朔名拧眉,不想知道她这话的意思。
约莫就小半个时辰,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哥哥,是我。”小孩在外头唤了一声,门栓摇动,小孩已经发现门锁了。
床边。
“名哥?”琴语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询问朔名。
朔名竖起食指抵在唇上,示意琴语继续帮他处理伤口,他清了清嗓音,将伤处的痛感吞进喉咙:“回去,不需要你。”
门外的高挑身影还站着,是想说什么,但站了会儿还是走了,瘦长瘦长的影子,看着怪可怜,琴语轻声笑了一下:“名哥对小姑娘这么凶?”
朔名侧目,眼里照不进光:“小琴,他是风仪阳的孩子。”
琴语嘴角虚浮的笑消失,蔑视取而代之:“多大了,都没人教男女有别的吗,哼,抱你不说,还想为你宽衣解带。”
女人啊……变脸比翻书还快。
朔名扶额:“还是个小孩子。”
肩背上的剑伤琴语已经撒了金疮药,缠好纱布,他把上衣穿回身上,琴语还盯着他的两条腿看,喃喃的怨念从她口中传出来:“魔教的人果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朔名轻轻抬起琴语的下巴,让她看着他的脸,他勉强扯了一个浅笑出来:“没事的,又不是断了。”
腿伤比他想的严重,超出预期,他没真想舍弃自己的双腿去换他人平安,方才大夫来看过了,说是行动无碍,可到底伤了筋骨,他恐怕不能再习武了。
琴语一双桃花美目泪花连连,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名哥,那小姑娘还没成年吧,多大了?”
朔名松开支着琴语下颌的手:“小琴,她还只是个孩子。”
琴语眼尾上挑,饱满的小桃花霎时变作了妖冶的桃花小妖精:“名哥,我当年被卖进窑馆时才十一,比她还小,也还只是个孩子。”
“你想如何?”朔名的声音发颤,但他自己没察觉到。
琴语在床边坐正,眼前是透过门上窗纸投射进来的金色光线,细碎的阳光南方随处可见,她探脚出去,脚尖抵上一束光线的终点,尚未触及就又急急收回,畏缩般的将脚藏进床底下。
经年来,一直有光照进来,她能看见,却总也摸不着,光是别人的,久而久之,她自己也觉得不会被接纳了:“不如何,只是想以牙还牙罢了。”
她扭过头,对青年凄然一笑:“苦楚尽受,还报给他女儿的不过沧海一粟,名哥不会想阻拦我的吧,对吧?”
她把问题抛给青年,朔名五指收紧,手背上青筋凸起,不会,我……自然不该阻拦,“你想怎么做?”
“我写了一封信给魔教的一个人。”琴语嘴角噙笑,没什么,让她体会一下,我是怎么被一把拽进深渊的,“又狠又冷的小美人,想来绅君一定喜欢。”
朔名手握成拳:“你早安排好了。”
魔教护法绅君,人人得而诛之的人物,恶贯满盈,若论杀之后快,江湖人士最痛恨的不是新晋的魔教教主,而是侍奉三代教主的邪门护法绅君。
这妖人近百岁却是不死不衰,和那仙门道人也不差,修的是以吸食女子精气的邪门功法,先奸后杀,真的是会吞吃入腹,骨头都给不剩,不知残害了多少女子。
这些女子有亲有友有所爱,江湖正道凡家有女眷者,无不想将其正法。
琴语的手覆盖在青年的手背上:“是。”
也没做什么多余的动作,青年把手撤走,自然也散开了指骨,她这才重新坐正:“但名哥放心,我会说清楚的,定不会让绅君要了她的命。”
毕竟,死才是最大的解脱,太便宜了。
太像了,她第一眼见到那个小姑娘就认出来了,眉眼间的冷漠和目空一切让人过目不忘,是一模一样的。
朔名没再说话,不知道要说什么,没法说,他也会报仇,有过之而无不及,小孩会恨,恨他入骨。
良久的静默后,琴语起身,似是要走了,她翻窗进来的,自是要从窗口出去。
外人眼中,她是武林盟主的珍惜之人,朔名是风行镖局的弟子,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推开窗,琴语看见了一对湖蓝的琉璃珠子,比阳光还耀眼夺目,是夜幕里最为璀璨的星子,她神色一动,目及那对琉璃珠子嫣然一笑,忽而扭头对向床上的青年:“名哥,你该不会对那个小姑娘动了心思吧?”
朔名抬头,愣了一下,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了这个,他失语道:“怎么可能,宁安就是个小孩子。”
琴语点了点头,转过头,金色天空下,琉璃珠子的光泽忽的就暗淡了下去,像冬日的冰雪,遇阳则化。
“也是,我记得名哥小时候说过,比较喜欢我这样的女子。”她抬手轻轻一拨,自窗口越出。
视而无睹的,留蓝裙的小姑娘呆滞在了原地。
娇惯着被养大的,保护的太好,真是脆弱的紧。
天生异瞳,不祥之人,受过受罪才是正常合理的。
入夜,朔名用过饭后看了会儿书,没看太久,今日确然疲乏,但因为小孩这个提前回来的变数,他需要调整盘算,打算早些休息。
方躺下没多久,就有人叩门。
他还锁着门,小孩在外头喊他:“哥哥,我想和你一起睡。”
他躺在床上没动:“不行。”
小孩的手指戳在了门的窗户纸上,无规律的打圈:“为什么不行,以前我都是和哥哥一起睡的。”
他纹丝不动:“以前你还小,如今你我——”
“那我现在长大了是不是?我不是小孩子了是不是?”
话语被突然中断,他眉峰压低,小孩这话怎么有些咄咄逼人,他掀被下床,脑子里突然就闪出了小孩是不是教哪个不长眼的给欺负了的想法,脚刚着地,他又想起来了,小孩现在功力卓然,小时候便一身韧骨,如今无有敌手,有惹事的,她还手不把人打残就谢天谢地了。
他又坐回了床上:“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我要睡了。”
他吹灭了床头的烛火,眼前瞬间漆黑一片,门上也映不出任何东西,他不知道小孩走没走,只是半夜口渴起床找水喝时,他点了灯,恍惚看见门口有影子一闪而过,很是高挑纤瘦。
他剑伤未愈,同行的几名弟子虽然受伤不重,但想到留于客栈的师弟们的水土不服之症尚未好全,原来打算他们没生病的先把人送回去,昨日险些被劫镖,加之魔教闹事,得等武林盟那边的指示,索性一行人便决定在此城中暂留几日,到时候伤的病的都好了,直接一道回去。
朔名的腿不方便走路,他没出门,就是出去也不会主动找小孩,今日小孩没来,到黄昏的时候都没来。
他说话从来如此,小孩生气了,还是受打击了,哪一种原因都只说明了一件事,小孩的脾气真的见长了。
不容姑息的脾气,越发肖似风仪阳了。
咔嚓。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在耳边响起,他吃痛,垂眸往手心看去,那里已然鲜血直流,他缓了半天才拈了手心的锋利碎片,而后起身收拾地上的茶杯残片。
夜深时分,外头有野猫乱叫,似是发了情,一声比一声凄怆,扰得人心烦,朔名在床上睁开眼,就听到另外两道声音。
敲门声和小孩的求救声。
“哥哥……开,开开门,是我,我……哈嗯……好难受,哥……”
野猫叫春都比小孩的声音大,他听不见她的声音了,因为就在刚才,门外多出了一道脚步声,怕人不知道一般,又重又沉。
可真就没人发现。
外头有拖拽声和指甲剐蹭地板的声音,只有脚踝被擒,有人拽着往前拖,小孩抠住地板做无力抵抗才会如此。
最后是从远处传来的,很轻的咿呀关门声。
小孩不住这一层,在楼下的一层。
朔名翻身,他伸手将被褥盖过头顶,片刻后,又扯了下来,野猫还在嚎叫不歇。
着实,扰人清梦。
他睁开眼,穿过视野里的黑,仿仿佛看见了那只野猫,肆意嘶叫,却只是只高瘦可怜的野猫,毛发凌乱,一声一声宣泄般的凄诉,任它的声音再大再亮,也无人理会。
突然,野猫扭过头,似乎察觉到了暗中的视线,它不再对着没有回应的长空无妄哀嚎。
四目相对,湖蓝的眸子猛然撞过来,绝望到窒息的神情,朔名惊措的闭上眼。
翌日,他很晚才起,他的头很晕,一阵一阵的眩晕感,琴语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走的正门,手里拿着包摊边买的绿豆糕。
她拆开包装,绿豆的清香便扑鼻而来,甜而不腻的香味:“本想碰碰运气,没想到那家铺子还在,名哥你尝尝,还和以前一个味儿。”
眼底的酥皮糕点是二人儿时的最爱,不是正经门面卖的,但便宜好吃,朔名接过糕点咬了一口,确实还是从前的味道。
琴语的心情很好,不,是格外的愉悦:“昨个儿买的,真是好东西,放了一夜外皮照样酥脆可口。”
朔名吃完了一个,她适时给他递上茶水,自然也注意到茶盘里少了一个茶杯和他包扎过的手,她没多留意,只继续说道:“都说便宜没好货,可绿豆糕就很好吃,还消暑解腻。”
她也拈了块绿豆糕,小小的咬了一口,清甜的绿豆香瞬间弥散在唇齿间:“呵,名哥你看,绿豆糕如是,我也如是……”
朔名停下喝茶的动作,抬眼看琴语。
她今日,话格外多了些,自重逢以来就没说过这么多话。
琴语眼皮轻掀,嗤笑了一声:“都说我贱如蝼蚁,一块破布烂衣,无数人踩过踏过,结果呢,呵,他魔教教主和武林盟主,不都匍匐在我的裙下,哭着求着要我留下。”
朔名放下茶杯:“小琴……慎言。”
琴语眨眨眼,拭掉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抿唇笑了笑:“真是,名哥你总如此谨慎。”
朔名礼尚往来,也递去她一块绿豆糕:“好吃就多吃点,等到了武林盟,北方那边不卖这个,想吃都吃不到。”
琴语小口小口吃着,待到青年把最后一块绿豆糕吃完,她收拾了桌子,这才又说:“我买了许多,然后给你风行镖局的人一一送了一份。”
朔名手下一顿,又坏了一个茶杯,这次还好,手没事,不是捏碎的,没拿稳自己掉地上碎的。
琴语扬脸苦笑:“要不然我怎么可能堂而皇之的进名哥你的房间啊。”
二人过去是主仆,是玩伴,是知交,有那么多身份,那么多层关系,紧紧相连,日日相见,哪里是现在这般,见面都要用躲用藏,避人耳目的。
琴语小心用手帕将地上的碎片拾起,起身坐回原处,青年定住了一般,仍旧保持着拿茶杯的姿势,她叹了口气:“对不住了名哥,那小姑娘油盐不进,所以我借了你的名义,我和她说,绿豆糕是你最喜欢的小吃,那是你特意买去给她吃的。”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她得走了。
她把最后一包绿豆糕留下,推给青年:“既是喜欢,便收着吧,想吃的时候再吃,回去了,日后怕是吃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