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天降胜青梅39
“唔!”刀刃入骨,织之咬牙,额头立刻有细密的汗珠冒出来,左小腿直接被戳定在了地面上,她盯着床边的大脚直发抖。
不敢想,若她是头在枕头所在的方向,此刻有大洞的就是她的脑袋而不是小腿了,那她估计也感觉不到疼了。
“还不给老子滚出来。”外面的男人没用多大音量,声音却是大得很,振聋发聩。
腿上的兵器拔出,织之从床底爬出来,方探出个头就被擒着后衣领提溜起来,而后狠狠摔在了床上。
她看清了刺在腿上的宽刃弯刀,也看清了男人的面貌。
冤家不碰头,是那个大粗人,叫什么侯的。
“怎么是个女人。”靳芎侯眉毛打结,对于这个俘虏不知道如何处理。
庆幸,那晚太黑,自己又脏兮兮,这人没认出来,织之按住小腿试图缓止血流的速度,眼前寒光一闪,她惊愕抬头,染血的宽刃弯刀凌空砍了下来。
“靳将军靳将军!”有小兵赶进来急急拦下劈头弯刀,靳芎侯住手有些不爽的看过去,那小兵忙陪笑解释,“这小妮子长得不是一般的靓,小的们眼见窄,没见过什么美人,不能和将军您比,将军您手下留点情,不如让小的们……”
靳芎侯朝床上看去,床上的纤瘦身子拖着腿往床里侧退,漂亮的眼睛里被恐慌占据,瞳孔都在颤动,他扭头看向外头一群闻讯而来嗷嗷待哺的小野兽,小女孩的身板,会不会上一个就给整死了。
他犹疑了片刻,盯着床上的小身板看了一会儿,看着看着就看出了点熟悉的感觉,眼睛……蓝色……
——!
弯刀长指过去,他记起来了:“是你放火烧了我的粮仓!”
话一出口,这次是吼出来的,必须得愤怒,要不是那些火,他们也不可能败的这么彻底,溃不成军。
“什么?!”要杀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射了过来,“杀了她!杀了她!”
口号自成,一群人举刀呼喝,眼里全是愤恨仇敌的目光,当然仍旧有少数人的仇视之下流露出贪婪。
“要死了……大虫我要死了……”织之埋脸在膝盖间,小声嘀咕,心情沮丧。
她在直接杀了和先奸后杀间举棋不定,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她只是在猜,等待最后的审判。
然后她听到了人死前挣扎的求救和嚎叫,她抬头,大粗人提刀跨步跑了出去。
“狗杂种雷天!”大粗人在外头撕心裂肺的吼叫,“我要杀了你!”
接着是兵戢相撞的声音。
织之一直盯着帐帘,听着外头的动静,打斗声很快就结束了,有什么轰然倒塌的声音,她估摸着是大粗人死了,果然,帐帘掀开,走进来的是雷天。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高手过招,毕竟高手之间的对决可以是瞬间,也可以是天荒地老的难分胜负,只不过雷天看上去并不轻松,脸上有斑点血迹,朝她伸过来的右手干净,垂在腰胯的左手在往下滴血,掌心有深且长的刀口。
见织之躲开,雷天温声:“安心,他们都死了。”
帐外横尸,他身上的杀戮气息掩藏不住的,说的任何话,再如何细语温言,也叫人心生惧意。
织之杀过人,虽然没有成功,第一次手染鲜血,余韵尚存,那种对自己的恐惧比看见别人杀生还要深刻百倍。
“你走。”她偏过头。
雷天还把手伸着:“要我走?织之,你也不看看是谁救了你,要不是小爷我赶过来,你能全手全脚的坐在这儿?早被啃的连渣都不剩了!”
想想都要把人气死,陈皎以为他不会带织之去星海,就算带去了也会束着,所以给她下了迷药,又骗他她睡下了,说不要打扰休息。
可真是胆大妄为。
要不是她睡着的时候最好亲近,他执意要去瞅瞅,及时发现,指不定真就发生什么。
是嘛,是个男人都不会领心上人去见情敌,就算情敌压根对心上人不上心,要娶别人了,他还是不愿意,毕竟织之对逢元的心思就跟他对她一样,从小想到大。
“你滚!”狗屁全手全脚,织之的小腿疼得要死,她狠狠瞪过去,走了就走了,回来了她也不认,不稀罕。
嘿,还闹上脾气了,雷天要将人从被褥里挖出来:“小爷我走了你好去找逢元是不是?我真是奇了怪了,别人都是要成亲的人了,喜欢的不是你,都丢下你不管了,哦,对,还亲手把你送给铁南申让他给搞了,都这样了,你是死心眼还是没头脑,还死抓着人家不放!”
一连串说完,他也成功把织之挖了出来,天也不热,小姑娘却是把自己严严实实埋在被褥里头,说受到惊吓害怕,看着也不像,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似的。
刺目的红入眼,他愣住了,手指颤动,突然有些抱不稳织之,好在他很快回神,知道现在该干什么。
重新把人放回床上,他撕开织之腿上的衣料,这下伤口直接暴露出来,他想奔出去在靳芎侯身上刺上无数刀,他敬他是条汉子,留他一命,没想到会留下这样的后患,他抬头看织之,小姑娘面不改色,除了满头大汗还真看不出来什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的记忆里,小姑娘是个手指头破了小口都要在逢元跟前撒娇哭诉的主,娇气的很。
怎么能这么忍着。
就是撒气也不该这样虐待自己呀。
做了简单的处理,雷天撕下干净的床单给她包上:“忍忍,回去了让大夫给你看,不会有问题的。”
忍过再忍,他也没有办法。
织之咬牙想说不用,忽然之间眼前一片漆黑,大早上的怎么可能暗天。
好在目不能视物只维持了片刻,视线重归清明时,她又感觉很不好了,糟糕透了。
还是原来的地方,可是雷天不见了,帐帘处有莲花从地面盛开,黑色的,一朵接着一朵。
“找到了。”沉缓冷冽的男声从远处传来,空洞洞的叫人遍体生寒。
有人影踏在莲花盛开的地方,很快现出一个成年男人的身形,影子踏莲前行,足过之处便开出一朵玄黑莲花。
等到人影渐近,男人的身躯也逐渐由虚转实,面貌清晰的投映在织之的瞳孔里。
是个俊美到犯规的皮相,眼眸深邃如寒潭深渊,不寒而栗,叫人不敢轻易直视。
穿的,黑袍,上有金线勾勒的大莲花小莲花,织之眨眨眼,妈耶,活的一样,有的在开瓣绽放,有的在摆动莲瓣。
“真像。”冷不丁的修长的指节往眼睛上覆过来,织之下意识闭上了眼,冷质又骨感,好像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就自眼皮上的指头流出的。
男人的指腹缓慢在眼皮上磨擦,要把眼珠子抠出来的错觉叫织之颤栗,明明男人并没有真正实施什么危险的举动,她还是害怕,恐慌从灵魂里渗出四泄。
“又受伤了?”似乎才注意到她腿上的伤,男人伸手探向她的左小腿。
注意到男人说的“又”字,织之不明所以,难不成还一直关注我,我可没见过这号危险的人物,“——啊!疼疼疼疼——”
猝不及防,男人的手指剜进血肉里,比伤口上撒盐还要直接粗暴的痛感,织之疼得乱叫,男人淡然的扫过来,她被这一眼吓的立马噤了声,手却是支撑不住的放在了眼前看着很是结实可靠,似乎能够承重的肩膀上,然后触电般弹开了。
冰冷的眼神扫过来,再多放一刻,她觉得男人要砍断她的手了。
男人的两根手指灵活的在伤口里搅动,从指尖流出的寒气渗透进骨肉里,要被冻住了。
“保重身体。”
手指撤走,熬人的疼痛终于抽离,织之大汗淋漓,瘫坐在床上,男人用帕子擦拭手上的血迹,一根一根无比仔细。
织之恍惚看着男人,视线被汗水模糊了,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这个人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要找她,又为什么眸含煞气叮嘱她,在意的不是她这个人,真就是承载着她的灵魂的壳子。
她连呼吸都偷偷摸摸,哪里敢出声发问,任男人擦完手又掐着她的后脖颈提小崽子一般拎走,皮都要揪掉了也不敢喊疼了。
不知爬到了哪座山上,又进了哪口洞穴,黑漆漆的绕来拐去,她依旧能看见男人脚下的步步莲开,黑得发亮。
她被扔在地上,额头磕在了冷且硬的坚硬物上,眼前顿时开了血花。她在周边摸索,觉得最后到的这个地方好冷,呼出的气是雾蒙蒙的冷气,撑住类似玻璃的光滑高台站起,一抬头,瞬间又被头顶的景象骇得一屁股坐回了地上。
这里……到底是在哪里啊。
“凉川星海,海如夜辰,凌凌银波犹似点星。”血蚕的声音在脑内响起。
织之迷糊了,头上水纹浪动……难不成这地方是星海水下?
她这般猜着,没等寻着关键点,手腕就被一只大手抓住,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当空落下,腕上立时划出了一条长口,深可见骨,血是急急往外涌。
“别动。”男人冷冰冰说道。
织之不敢动了,惊愕的盯着眼底的冰棺,和冰棺里眉目清冷的睡美人,以及自己手腕汩汩流出,顺着冰棺凹槽循走棺椁的新鲜血液。
眼睁睁的看着冰棺,仿佛有生命般,贪婪的吞噬了流经的血液。
是个死人吧……
手腕接触冰棺表面,冻的人发疼,她受不住了,眼前发虚:“黑……黑莲花……妖大……哥,我……难受……”
说完她就眼睛一闭不省人事了。
沈枕在冰床上打坐调息,刚出来,禁锢了几百年的身体还不怎么好使,耳边听到怯怯的哀求声,还没睁眼就又是轰隆一声。
他皱眉从冰床上下去,抬脚踩在了地上的人的左小腿上,没反应,就又加重了力道。
“住手吧,你要弄死她吗?”血蚕从储物袋里爬出来。
一虫一魔对峙,沈枕目光一凝,探手一收,将地上的畜生攥在了掌心:“是你啊。”
血蚕在沈枕拳心扭麻花:“是我,是我,小星星,我是小点点啊。”当年那人给取的名字。
一个冷言冷语,一个表面笑嘻嘻。
沈枕垂眼看地上昏死的人,嘁道:“就选了这么个废物。”
血蚕要被捏扁了:“是废了点。你也看到啦,小丫头和她很像。”
“哈。”即便是听到了滑稽的笑话,沈枕还真把地上和冰棺里同样毫无血色的两个人端详了一番,“她是唯一的。”
不是,从头到脚,没有分毫她的影子。
“你打算复活她?用小丫头的血?”血蚕为织之捏了一把汗,多灾多难,用这词形容再准确不过。
沈枕要做,没人拦得住了。
“小丫头身子弱,你这么个抽血的法子小丫头承受不住,再弄下去没个两三天就死了。这是个持续的法子吧,对小丫头温和些,好生养着,别那么残忍,小丫头身体好了,她苏醒的时间也会缩短,你回来不就是——”
沈枕薄凉的唇轻启:“闭嘴。”
拳心血雾无声炸开,奶生生的童音霎时消失,耳边清净下来,沈枕擦掉手上的残渍,缓声自语:“啰嗦。”
织之是被饿醒的,想吃东西,眼前正好有一只烤鸡,要哭了,嘴巴都要淡出鸟了,终于见到了鸡,她伸手过去,顿了顿,下意识唤了一声:“大虫大虫。”
没有回应,不对劲了,从醒来就不对劲了,大虫怎么可能会不回应,而且,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点东西,之前没有这种感觉的。
“醒了?”
冷岑岑的男声从远处飘过来,“找它啊,死了,本座杀了。”
织之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冰床上的,一时冷得直打哆嗦:“黑莲,莲花,妖,王,妖王大,大人把,血蚕死了?”
沈枕听她话里的每一个字都不讨人喜欢:“怎么?对你有影响?”
男人黑袍上的银线莲花花瓣张合,仿佛要吃人,织之摇头:“没,没影响,我,我身体很健康。”
就像男人起初说的保重身体一样,她就觉得男人问的影响也是所指自己的壳子。
要说有那么点影响,就是大虫死了,她和它之间的契约就单方面解除了,她牵着线的一头,另一头就再没了回应。
“哦,没有就吃饭吧。”床上的小丫头表情苦死了,沈枕皱眉,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哭什么,再哭,小心本座吃了你下酒。”
织之一愣,唬小孩子的话,可因为是男人说的,完全不像玩笑,她笑不出来,抬袖子摸眼泪,身子抖如筛糠,抓了烤鸡啃,很想烤鸡把她给吃了。
太害怕了,什么味道都没品味出来。
她不敢东张西瞅,半晌听见男人的声音:“临终它让我好好照顾你,说你经不起折腾,说吧,她的生魂你放何处了?”
织之抬头,男人正坐在冰棺旁,目光落在透明棺椁下,她擦擦嘴,把味同嚼蜡的烤鸡放下:“黑莲花妖大王,你说的话我……听不懂,什么生魂,可不可以……说清楚点……”
黑莲花妖大王,沈枕听得耳朵疼,隔着冰冷的棺盖手指抚上棺内人的鬓发,织清寒,都是你的错,竟给人这般叫上我了,“织之是吧,织家的孩子,织清寒的名字听过?”
织之呆了呆,接下来听到了不该她参与和承受的事情。
男人名唤沈枕,就是那个封印星海下头三百年的魔头,冰棺里的女子则是织之那位名动天下的曾祖母,织清寒。
当初瞎猫撞死耗子,真叫她给猜对了,大魔头,大魔头真是曾祖母的裙下之臣,这不,破除封印跑出来就是为了复活曾祖母。
百年蛰伏,好不容易等到了她这么一个适合的血引。
织之的血可以让织清寒复活,以鲜血浇灌,假以时日,织清寒就会重新活过来。
沈枕伸手:“所以,她的生魂在何处,交给本座。”
织之冻成了冰砣,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一命换一命,织清寒活过来的时候,她就死了:“我……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
沈枕一把掐住了织之的脖颈:“别跟本座撒谎,你被你族人追杀,以为本座不知道是为什么?”
织之喘不过气,好难过,她可不可以说那只蝴蝶消失了啊,说了之后,缺了生魂,织清寒还活的过来吗,她还能活过今天晚上吗?
“飞……飞了,飞走了,我把它装口袋里,不……不小心,它就自己飞走了,长了翅膀,想飞去哪,要飞去哪,我也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