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认知隔离
修楚齐阔步走进巨石阵，野麦草扫过裤脚发出沙沙地响声。
秦伟迎上修楚齐，握住他的手说：“辛苦了，一别又是沧海桑田。”
修楚齐望着老人满头的白发，深情地说：“您身体还好吧。”
“嗯，还可以。说说这次为我们带来了什么？”
修楚齐摊开双手说:“没有！”
阿鲁利姆法老质问道：“那么说这次又是无功而返喽！又让我们白白等待了一亿五千万年！”
“不！”修楚齐说着走到爱妻的墓碑旁，他手扶着墓碑，小心地擦拭着玄武岩上的灰烬，字迹一点点清晰起来。
阿鲁利姆法老追问道：“你看看我们为你的星际狩猎已经付出太多了，每一次都是一笔巨额的开销，可每一次你都让我们大失所望，我觉得我们是时候停止这毫无意义的搜寻了。”
“一亿五千万年来，你真的毫无所获吗？”费米法老说：“我们精心的计算过，按照宇宙的尺度绝不会只有我们一种智慧文明，这不符合宇宙普遍适用的规律。”
“宇宙不存在普遍适用的规律，它只是神随机创造出来的，每一时刻每一地点都是毫无联系的，我们看到的都是假象。”阿鲁利姆法老说。
“不可能！如果宇宙每一时刻每一地点都是毫无关联的，没有普遍适用的规律，我们对宇宙的认知从何而来？”费米法老说。
“那是幻觉！”阿鲁利姆法老大声呵斥道。
“不！”修楚齐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你们先别吵了，听听我们的星际猎人怎么说。”秦伟打断法老们的争吵说。
修楚齐转过身子，望着远方的天空，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野麦草，缓缓地说：“我的确没有在遥远的星系中发现可与我们等价交换认知的智慧文明，但我回到母星，踏上母星的一刹那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看看我就说，他什么也不会给我们带来！”法老中响起一片嘘声，有人高声说：“还是让我们来讨论一下如何结束这件毫无意义的事吧！”
“让我们的星际猎手说完好吗！”秦伟说。
修楚齐环视了一下巨石阵旁的每一位法老，接着说：“我们都知道物种与物种之间都有生殖隔离，这是为了确保物种按照每一个物种所演化的逻辑演进。那么智慧和智慧之间难道就不存在认知隔离吗？”
“哦，你这个逻辑倒是很有意思，你请继续说下去。”费米法老说。
“就在我踏上母星，脚踩到野麦草的一刹那，我分明听到野麦草的哀嚎。我确信那是它们表达情绪的一种方式，既然生命之初就做了各种尝试的演化，那么智慧的认识也不应该只是一种。智慧与智慧之间也一定存在着认知隔离，不同的智慧之间是没有等价交换认知的可能。所以我认为我们寻找外星智慧的逻辑出现了问题，以我们的认知去寻找同种的认知智慧是不可能实现的。生命开启之初，它的路径和逻辑是无限多的，在演化的过程中，逻辑被环境一步步剪短，而现成减法式定格，从而使物种间出现生殖隔离，也一定会促成认知隔离。既然宇宙在空间和时间上对于我们趋近于无限，那么生命乃至智慧在演进的维度上也一定是有着巨大的，不可领悟的认知隔离。就像一只虫子不可能理解我们的宇航器，我们也同样不可能理解其他的智慧认知。就像我所说的那样，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我们错误地理解了智慧，以及我们的宇宙。我们片面的按照我们母星的进化理论，假设了它星的世界。生命的进化是一个减法逻辑，我们用了一个减法后的定式，去推导宇宙的逻辑，从根本上就是失败的。用这种方法是不可能在宇宙中寻找到智慧和文明的，同样用这种逻辑我们所理解的宇宙也是细枝末节，拼凑出来的数学公式和就事论事的物理定理，宇宙学在这种逻辑下是不可能统一起来的。”
“说的好！”费米法老第一个拍起双手说；“那么你在它星上找到有别与我们的生命形式吗？”
“有，我在猫眼星云中的一颗褐矮星上，发现有一种浓雾，它像网丝一样弥漫在整个星球。它既不是碳基的也不是硅基的，而是由多电子纠缠态组成的一个复杂的网络。我无法从中获取信息，一旦我检索其中某个电子，整个网络就马上处于信息崩塌状，而停止了信息交互。”
“这一定是最高级的智慧形式，它们用物理学上最简洁高效的方式处理着认知。”费米法老说。
“对，这是最简洁有效，也是能耗最小的智慧文明方式。”修楚齐接着说；“我还在一个红巨星系统的岩质行星上，见到过一种草，柔软肥厚，像我们母星海里的海带，我称它为舌草。它不仅依靠红巨星微弱的光提供能量，它还靠舌型叶片上的吸收孔吸取大气中的氨和甲烷为其提供能量。但他们有个特别之处，他们的根是整体相连的。”
“这也没什么奇怪，我们母星上也有根部相连的植物，那是因为新生的枝丫都是在根部发育起来的，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费米法老说。
“不，我是说整个星球上的舌草的根本都是相连的，而且星球上只有这一种生命形态。由于星球自转周期过于缓慢，大约36个母星年才会自转一周，所以将有36年的时间里，一部分舌草生命将得不到红巨星的照射，这时舌草的相连的根部就起到为另一部分舌草输送养料的作用。更神奇的是它们的根部有神经网络一样的递质，可以传输某种信号，在遇到外来天体撞击时，可以重建根部的衔接，确保整个星球都在它们的覆盖之下。”
“这到很有意思，那你提取了它们交换的信息了吗？”费米法老问。
“只提取出一部分，它们似乎是通过叶脉上的某种器官，感受到引力波的变化，来实现对外部空间的认知。所以在我的飞船降落之前，它们就在我将要降落的区域清空了一片土地，并在飞船四周演化出高大坚硬的舌草阻止我的移动。”
“你试图和他们交换信息了吗？”费米法老问。
“无法交换，就像我刚才所说的，我们之间没有可以等价交换的认知，它认知到的和我们认知到的不在一个维度和频率上，我无法理解它，它也不能了解我。”
“宇宙中还总有一些普遍的共通的规律，是支撑整个宇宙世界的框架，不然宇宙不就坍塌了。”
“我说过生命是一个减熵的过程，认知的逻辑也是一个减法的过程。当我们生命不断进阶之后，我们的认知再无可能回到世界的本源。”
“那依你的意思，我们将如何开展对外星文明的搜寻呢？”
“建立新的算法，从根本上抛弃我们固有的认知逻辑。”
“我支持修楚齐的看法。”秦伟说：“鉴于我们一直在按照我们固有的思维逻辑在找寻外星文明，可一次次的尝试都以失败而告终，我认为是应该换个思路了。”
“按你的说法，我们将还要支持这个费时费力的星际猎人计划喽？”阿鲁利姆法老说。
“不然呢？”秦伟反问道：“我们存在的意义又在呢？既然宇宙是完整统一的，文明和智慧也绝不应该为我们人类独有，不然我们存在的意义何在？宇宙唯一的意义何在？难道我们的存在只是为了证明外部世界只源于我们的想象吗？那岂不是荒唐至极！”
“我也支持秦伟和修楚齐的观点，我们不应该放弃，毕竟我们已经做了那么多，毕竟我们用去了太长的时间去追索宇宙的真相，如果我们不能找到终极真相，我们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仰望星空呢？我们所有的努力不能得到宇宙的真相，我们也将会成为宇宙中昙花一现的过程，生命发展成智慧文明也将成为一堂荒唐的闹剧。”梅根说着，站到了修楚齐的身旁。
“我不同意！”阿鲁利姆法老说：“生命就是昙花一现，智慧就是水中泡影，一切都是虚幻妄念。我们一直在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
“那好吧，让我们投票来决定吧！”秦伟说。
巨石阵旁又举行了一次关于星际搜寻的投票，投票的结果因为修楚齐对认知逻辑的演说而被通过。修楚齐将再一次成为星际赏金猎手，开始他第n次星际旅行。
临行前修楚齐把妻子罗舒的墓碑上的字迹又重新刻了一遍，加深的字体在玄武岩上赫然在立。风卷动着野麦草从巨石阵一直延伸到天边，在阳光下青黄色草浪波涛汹涌。
修楚齐从背包里掏出那只泥土做的埙，坐在妻子的墓碑旁开始吹奏。白燕站在修楚齐的背后，望着黄蓝相交的天际，若有所思地听着。一曲过后，修楚齐转过身子，看着白燕说：“还能见见我的妻子吗？”
“可以，不过你是知道的，那里的一切都是幻象，在她的世界里你已经不复存在了。”白燕淡淡地说着，低下了头。
“我还是想看一看，尽管那一切都是虚幻，但对我来说有着不同的意义。”
“你是知道的，她是活在一个量子虚幻的世界，我们只能看看，是无法进入那个世界的，不然打破量子纠缠，她的世界就崩塌了。”
“这我懂，这些年多亏了你，我不知怎么表达感谢·····”
“还说这些干嘛，只要你能好好的我就知足了。”白燕默默看着修楚齐说；“走吧。”
修楚齐跟着白燕走出巨石阵，在悬铃木旁白燕停住了脚步，转向修楚齐说；“你先闭上眼睛。”
修楚齐按照白燕的指示闭上眼睛，一会感受到强烈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眼皮被阳光映照出的血红色映在视网膜上，像是开启另一场人生的朝阳。
“好了。”白燕的声音轻轻飘过耳畔，向远方飘去。
修楚齐睁开眼睛，看见一轮炽热的太阳悬在空中。身边一片金色的麦田，在阳光下摇曳着成熟的麦穗。一群人正在不远处收割着麦子，耀眼的阳光照在这些人的草帽上，像是在麦田里翻飞的大鸟。修楚齐向着这些人的方向走去，一棵棵麦秆穿过他的小腿，依旧在阳光下摇曳。麦子并没有倒下，他像影子一样在阳光下的麦田飘过。他走进那群人，看见罗舒就在其中。他听见罗舒正和旁边的女孩说着话，“今天就都收割完了，你可别忘了通知月面，明天的时空阵列要加大，三四个暴晒的晴天我们的麦子就可以入仓了。”“放心吧，忘了什么我也不会把这事忘了。”
时空阵列！多么熟悉的名字啊，莫非是月球上的时空自限吗？罗舒所在的世界已经离开了太阳系，开始了自己的旅行吗？修楚齐正想着，就听见罗舒啊地一声，镰刀不小心割到了手指。修楚齐急忙上前，想抓住她受伤的手指，可他的手像空气一样无从把握。修楚齐突然意识到这一些都是一场量子梦境，他是进入不了罗舒的世界的。
修楚齐就楞在罗舒的身边，看着她给自己包扎好伤口，然后又弯腰拾起镰刀。修楚齐就默默跟在罗舒的身后，看着她弯腰一下一下地收割着麦子。突然罗舒转过身子，望向自己说：“简一。”
“怎么啦？”旁边的女孩回答道。
“我怎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后边跟着我们。”
那个女孩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说：“那是你的影子。”
罗舒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开始弯腰挥舞着镰刀，收割金黄色的麦子。炽热的阳光照在她的草帽上，使草帽下的脸变得黝黑，一滴滴汗珠从脸颊流淌下来。修楚齐并没有感觉到热，他只有对影像的观感，除此之外什么感觉都没有。正在这时，白燕的声音从天边飘过，然后眼前一黑，又回到现实中。
“不能再看了，秦伟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