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红巨星
远方的太阳快速地膨胀，像一个巨大的红色灯笼，悬挂在黑暗宇宙的天庭。一众行星飞虫一般在红色灯笼旁盘旋，火星就是距离灯笼最近最小的那个。苏迪望着前方的太阳，视觉上红巨星的边界已经达到原来金星的轨道，再有一个天文单位就到达火星轨道。她不停地呼叫简丰，可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此时，火星埃西斯高地的夜空，大气已被红巨星的光芒染红，像是殷红的鲜血在夜空中流淌，宇宙星辰隐去光芒。月亮欧罗巴躲在红色的大气后面，窥视着火星的山川峡谷，和红光下的移民公社。
简丰下达了最后的指令，关闭了所有的通信联系，火星进入信息的静默状。没有人可以再和远方的亲人联系，也没有人可以获取外边的信息。三艘燃灯的灯台由于装有时空曲率引擎，也被用于最后的逃亡飞船，飞船上最大限度搭载了伊甸园的儿童，准备飞往堡垒星球。
驾驶员宋星宇驾驶着金字塔样的飞船，从伊甸的谷底飞临奥林匹斯山口的万神殿。他把飞船悬停在万神殿台阶上，乘坐小型飞船来到墨菲的搜寻地球观测站。观测站里只剩下简丰、墨菲、丁子晟三位老人，宋星宇看着简丰说：“跟我们一起走吧，飞船上还可以容纳你们三位。”
简丰看着这位年轻的宇航员说：“不走了，我们已经折腾不动了。”
“飞船上有充足的食物和空间，还有医疗小组，我们可以抵达堡垒星球的。”
“小伙子，一切都有它终结的时刻，就像我们的太阳系。宇宙万物不过于此，更何况我们这三个微不足道的老头呢！”
“可我已经为你们预留出位置啦！”
“谢谢你的好意！可对我们来说，最后目睹一下太阳的余晖，才是我们的愿望。我们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该走的路也已经走完了，再多走一步，对于我们都是累赘。快走吧，去阿拉伯高地，那里的公社正在经历太阳的炼狱，能多带上一个就多带上一个吧。”
“可······”
宋星宇还要争辩，墨菲伸手拦住他说：“不要再争了，带上这两件东西。”墨菲说着从桌子上拿起两件东西，一个是大航海时代的地球仪，一个是伽利略时代的望远镜。
“告诉堡垒星球未来的人类，我们来自地球，有着一双远望星球大海的眼睛。”墨菲一边说着，一边把这两件东西交给宋星宇。
“不要犹豫啦，快走吧！”
宋星宇上了飞船，回到灯台。金字塔型的灯台缓缓上升，在火星红色的天幕下，向着阿拉伯高地的方向飞去。
三位老人在火星暗红色的夜幕下，望着远去的灯台，心里涌起澎湃的记忆。他们历经了地球和火星的盛衰，经历了人生的跌宕起伏，生死对于他们早已不再是头等大事。在宇宙的壮丽的演化中，生命的脆弱以及命运的悲凉，对于他们已经脑海里的风景，褪色的旧照片。他们无愧于地球，无愧于火星，无愧于自己的一生。
红巨星落在了子午线高地的后面，夜晚降临在阿拉伯高地。火星大气被红巨星的光芒扫过，仍然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辉，像是黑夜里喘息的猛兽，等待下一个黎明后的狂躁。
午夜温度终于降了下来，麦加的街道有了一丝微风。躲过一劫的韦世豪从地洞里爬了出来，望着暗红色的天空长长喘了气。他走上街道，打算趁着午夜给自己的地洞里存些食物。街上死寂沉沉，经过一天的酷热煎熬，人们在夜晚总算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都安静地进入梦乡。
走过第三个街口，突然有人喊他的名字，韦世豪向转角望去，看见了布道马穆舒和伊莎贝拉。韦世豪凑近马穆舒说：“您怎么还没有睡？”
“我正要找你。”
“找我？”韦世豪问。
“你来帮我敲钟，把教众们都召集起来。”
“大半夜的，召集大伙干吗？”
“这种非常时刻，大伙一定需要我。”马穆舒眯着眼睛自信地说。
看着马穆舒矜持自信的样子，韦世豪觉得他即愚蠢又好笑。不过他转念一想，正好利用把大家都召集起来，可以为自己凑集食物提供机会，于是说：“那好吧，我去帮您敲钟。”说着搀起马穆舒，和伊莎贝拉一左一右，架着马穆舒向真义大堂走去。
一路上，伊莎贝拉不停地唠叨：“我是劝不住他啦，每次都是这样，明明上天从没有眷顾过我们，可为什么我们还要尊崇。他要真的爱我们，就应该显示超能的奇迹，拯救我们这些生灵于水火之中。”
“你不要胡说！”马穆舒厉声训斥着老婆。
来到真义大堂，马穆舒点燃特意准备好的烛火，大堂内瞬时多了一份神秘的气氛。马穆舒对韦世豪说：“敲钟人，去敲响你那唤醒众灵的大钟吧。”
韦世豪吃力地爬上钟楼，他已经敲了几十年的钟了，如果可以他会一直敲下去。他喜欢看着众人听到他敲的钟声，向大堂聚集的景象。这在某种程度上让他觉得，因为他的钟声，这里才成了这个慌寂孤岛的中心。让他产生莫名的自豪感，暂时抵消掉逃到火星后苟延残喘的感觉。
韦世豪拉起撞锤，奋力向大钟撞去。金属大钟在一下下的撞击中，发出金属的轰鸣。钟鸣十二下之后，韦世豪靠在钟楼上，向麦加的街道望去，并没见一个人影。看来真像马穆舒老婆伊莎贝拉所说的那样，人心是禁不起验证的，在苦难的煎熬中信仰必然消散。
他缓缓走下钟楼，进到大堂。大堂里的烛光照着马穆舒禁闭的双眼，看来他已经知道了结果，独自一人捧着教义，唱诵起来。韦世豪和伊莎贝拉被着画面感动了，不自觉地也跟着唱诵起来。
唱完一段之后，韦世豪突然觉得有一个巨大的物体从大堂的顶窗上飞过。他赶紧和伊莎贝拉搀扶着马穆舒出了真义大堂，只见头顶的天空出现一块正方形的空缺，好像那里的天空被挖去一般，黝黑的通向宇宙之外。
马穆舒的老婆伊莎贝拉激动地不住地狂叫：“主降临了！主降临了！”
马穆舒抬头，面向着天空，可他的眼睛还是睁不开。就在这时韦世豪看见正方形的中心打开一条通道，一道光从通道中射出，把他们三人笼罩其中。紧接着，韦世豪就觉得身体开始失重，顺着光柱向着那条通道里飘去。
三个火星移民进入通道后，光柱消失了，通道也关闭了入口。随即正方形向着西北方向移动，露出了它的真容，一个巨大的四棱锥形的金字塔飞行器。飞行器无声地划过阿拉伯高地的夜空，消失在茫茫宇宙。
红巨星的太阳从月神高地升起，像打开了熔炉的炉门。热浪从月神高地向着埃西斯高地席卷而来，高地上冰川积雪融化，顺着水手峡谷奔淌。红巨星的光芒映衬在河流中，整个火星表面像炸开一道血红的伤口，滚烫的热血肆意流淌，在北极大低地汇聚成血的海洋。
三位老人目睹了火星的炫丽的余生，也走完了自己壮丽的一生。作为一个碳基生命，他们倾尽一生智慧对抗宇宙的熵增，告诉宿命的决定论，告诉造物主的宇宙法则，我们基因里就是编辑着不服从的那一个。或许命运给碳基生命设定了一个时间的陷阱，但生命也回击了命运一个漂亮的反击。在绝望的结局中，总还留有一线生机。
苏迪最终还是没能和爱人在一起，逃生飞船刚跨过木星轨道，红巨星的边界就到达了火星。她亲眼看着火星被红巨星吞噬的场景，而丝毫无法改变现实。那个她梦想中的伊甸园，那里有她的青春，她的爱人，她一生所有美好的回忆，如今统统陷入红色的炼炉。
苏迪打开飞船加力，飞船以最快速度向着火星飞去。她掏出一片药，那是一颗短时冬眠剂，她要在睡梦中回到伊甸，回到爱人的身边。
三艘灯台飞船是最后抵达堡垒星球的人类飞船，堡垒星球表面密密麻麻停靠着金字塔形状的火星飞船。红巨星的边界已经蔓延到木星轨道，红色的光晕洒在堡垒星球的表面，荒凉的星球表面矗立着一座座标准的金字塔，像是在红巨星余晖中的一群沉思者。
灯台降落在法老三角洲，宋星宇在新原野号上见到了项汇群和堡垒星球的管理员纪元海，三个人相互致礼后，开始讨论行动方案。
纪元海说：“太阳氦闪后抛撒出的大部分气体尘埃，现在边缘已经抵达木星轨道，并在其后会被木星引力所捕获。太阳质量将下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这样太阳系各行星公转轨道将相序扩大，先是木星和土星轨道接近，并在引力作用下，两个最大的气态行星将合并。其后合并的行星将继续吸引太阳氦闪抛撒出的物质，增加其质量，最后会合并天王海王两颗气态行星，并吸收大部分红巨星气体尘埃，主要是未发生过核聚变的氢，并最终在引力作用下开始氢的核聚变，一颗新的恒星诞生。太阳系将变成由白矮星和新恒星组成的双星系统，新的系统中将不会再有岩质行星，也就是说在新的恒星系统中，我们不可能在有栖息之地，所以我们只能另寻家园。”
项汇群说：“新原野号接到的指令也是这样的，当初秘密建造新原野号，就是为了在必要时给堡垒星球提供远航的动力。可我们的航向在哪呢？”
宋星宇说：“我们出发时简丰老人交代说，让我们降落在法老三角洲，正对着猎户座腰带的三颗星，那里就是我们的航向。”
“正好新原野号停泊在你们灯台飞船另一侧，堡垒星球的太平洋大平原上。灯台负责导航，新原野号负责航行动力。”
堡垒星球启航，开始飞跃柯伊柏带，向着奥尔特星云进发。纪元海、项汇群、宋星宇三个人站在新原野号上，透过后玄窗默默回望着渐渐远离的红巨星。那个曾经的太阳，那个滋养了地球生命，孕育智慧文明的恒星。
月背上空l5拉格朗日点的太空城，在太阳系时代这里也叫美国城，美国宇航局负责建造，用以宇宙观测和太空搜索。自从经历地球大逃亡和冰球时代，地球人口大量下降，国家和种族的概念已经名存实亡。现实的地球上现在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责任人，是由地球命运共同体演变而来，他们大多驻守在五个拉格朗日点的太空城和月球，负责月球人造太阳的运行和守护地球的工作。还有一种叫自由人，他们大多数是经历冰球期存活下来的地表普通人和尼人，他们分布在各个大陆，演绎着农耕时代工业时代各种文明样式的生活。
席尔瓦这段时间几乎都在l5太空城，新建成哈勃太空望远镜分辨率达到史诗级的高度，可以观测到一百亿光年的星光。这个观测距离几乎逼近了宇宙极限，即宇宙之初的星光都可以收入在它的镜头里。当然对太阳系的观测也从没有中断过，这一次的太阳氦闪和红巨星的演化也被收入在哈勃的数据库。
在观测到火星和太阳系的结局时，地球人类无不为之动容。那毕竟是他们的母星，那还有他们的同胞。
但一天席尔瓦在仔细检查光学图片后，发现了一个不可理解的现象，柯伊柏带出现了一颗超乎寻常的小行星，它的大小明显与质量不相匹配。席尔瓦一开始以为那是一颗气态小行星，但分析光谱后发现它是一颗岩质行星。更加让他困惑不解的是，那颗小行星竟然不受太阳系统引力质心的影响，自行飞过了柯伊柏带。
望着光学图片，席尔瓦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赶紧叫来学生嘉贝莱说：“马上联系上简一。”
“简一不在轨道上，她早已离开月球和罗舒去了非洲某地，找她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