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末日燃灯
马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他想象中的堡垒星球就该是这样,但现实真的出现在眼前时,还是把他震撼到了。微弱的朝阳下,绿色的大地翻卷着向上蔓延,一直伸向天空,并在天空深处交汇。翠绿色的大地山川包裹星球黎明的天空,一条河流在头顶的天空闪动着旭日的霞光。
马贝赶紧叫醒安雨,安雨蒙蒙楞楞地睁开眼睛,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她揉着眼睛说:“这回不用再测量地平线了,我们正是在星球的内部。咱们快回去,报告卓玛老师吧。”
安雨的话还没说完,太阳的核聚变完全开启了链式反应,一下子天空变得明亮耀眼,蔚蓝色的大气隐去了对面天空的景色。
“走,咱们回去,告诉大家。”马贝说着拉起安雨,向石堡走去。
回到石堡已经是傍晚,卓玛看见失踪了两天的马贝和安雨,又是高兴又是责怪地说:“你们两个跑到哪去了?我们一直在找你们。”
一路的疲惫仍没能掩去两人的兴奋,马贝拉着卓玛老师的手,指着天空说:“那上边也是像我们这里一样的大地。”
卓玛一愣,然后问:“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安雨指着马贝手里的水平仪说:“本来我们想用水平仪去测量远处的地平线,可还没测量,我们就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
“堡垒星球真实的样子。”
“你们都知道了?”
“知道了,这颗堡垒星球是空的,我们是在星球的内部。”
卓玛看着两个孩子,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四周的孩子听到马贝的话,不约而同抬头望向天空,可他们并没有看见天上的大地,于是起哄说:“马贝又做梦啦!”
“不是梦,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
看着眼前乱哄哄的孩子,卓玛觉得是时候告诉孩子们真相了。于是卓玛赶紧招呼孩子们坐好,在草地上架起一块黑板,开始给孩子们讲解星球的结构。
远方的太阳一天天变得黯淡,火星进入严酷的冰河期。北极大低地的冰盖漫上了克里斯蒂平原,高纬度的移民公社被迫向低纬度迁徙。
阿拉伯高地所在的地质活跃带,由于有大量火山活动,地表温度相对偏高,一时成了移民迁徙的目标,麦加公社也迎来了大量新移民。新移民的到来,让麦加公社的住房变得紧张,每一家多余的房间都被安排了新的移民。马穆舒家住进了从巴黎公社而来的安真炫一家,安真炫和妻子徐慧丽住进了马贝的房间。
马穆舒的老婆伊莎贝拉虽然对此十分不满,但面对大街上日益增多的外来人口,也是毫无办法。总不能让这些人都睡在大街上,况且天气一天天寒冷,公社里的流浪猫都难觅影踪。
伊莎贝拉收拾起儿子的东西,小心地装在皮箱里,安放在自己的床边。儿子马贝的房子被腾空,让给了这对夫妇。安真炫夫妇一副东方人的面孔,在交谈中马穆舒得知,夫妇俩和他们一样,是大逃亡时代从地球上来的移民。于是多少有了一些亲切感,现在火星上已经没有多少经历过地球生活的人了。俩家人畅谈起童年,聊起地球生活的那些往事,心中升起无限的怀念。说道从地球逃亡到火星的历程,安真炫不无感慨地说:“现在想想只怪童年太短暂,所有的美好一瞬间都灰飞烟灭了。自从到了火星就像进了监狱,人生就此戛然而止,再也回不去了。”
“要我说,还不如当初留在地球。”伊莎贝拉说。
徐慧丽叹了一口气说:“谁让我们当初有那种特权,要是我们只是普通人,怎么也不会到火星来。”
“这也不能怪我们,那时我们还是小孩子,身份和命运不是我们自己可以选择的。”
“我听说,现在的地球还是好好的,人造太阳也已经正常工作。”
“你们哪来的消息?”
“巴黎公社有一部长波电台,可以听到伊甸和火星轨道空间站的通信。”
马穆舒一听到可以监听到伊甸的通信,眼睛一亮,问道:“有关于夏令营的消息吗?”
安真炫顿时变了脸色,仿佛被人戳到伤疤,低下头说:“没有,没有。”
徐慧丽紧张地瞥了一眼丈夫,用韩语说着什么。
晚上马穆舒躺在床上,老婆伊莎贝拉抱着存放儿子物品的箱子。马穆舒不知道如何安慰老婆,他想把心里关于夏令营的猜想告诉老婆,可又怕老婆多嘴,把事情泄露出去。虽然他一个小人物的言论,并不能左右火星上的任何事情。但些许的波澜,他都不允许影响到儿子。想到这,马穆舒翻身睡去。
半夜一股烟味把马穆舒熏醒,他急忙捅醒老婆。老婆伊莎贝拉揉揉眼睛,也闻到有什么东西烧着的气味,赶忙下床查看。两人在屋内并没有发现着火点,就来到了走廊。走廊里烟味更大,从儿子马贝的房间的门缝里露出灯光,烟味是从里边出来的。马穆舒赶忙敲响房门,房间一阵响动后,安真炫惊恐地打开房门,歉意地说:“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伊莎贝拉不高兴地说:“你们在干吗?在烧房子吗?”说着推开安真炫,进了屋子。
马穆舒也跟了进去,只见房角的桌子上摆着一张女孩的照片,照片前一个碗里插着三只被熄灭的香。徐慧丽紧张地站在桌子前,不安地说:“我们只是祭拜一下女儿,今天是她的生日。”
伊莎贝拉并不懂得祭拜的含义,不解地问:“既然是女儿的生日,为什么不把她接来,一起庆祝呢?”
马穆舒拉了拉老婆的衣袖,安慰说:“女儿是因为什么·······”
“女儿的飞船在柯伊柏带与小行星发生了碰撞事故,不幸离世了·······”安真炫说着低下了头。
“什么时间的事?”
“就在今年三月。”
“是不是参加了夏令营?”
“是的。”
“啊!和我们的儿子马贝一样的遭遇。”
“你们的儿子也参加了那次夏令营吗?”
“是的,那可恶的夏令营。”伊莎贝拉恶狠狠地说,她把所有的痛苦都用在了诅咒这个世界,诅咒火星,诅咒地球的逃亡。
两个苦命的妈妈拥抱在一起,述说着命运的无奈。
马穆舒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是没有说出心中的猜测。一方面他坚信自己的猜测,一方面又想通过安真炫求证自己的猜测。可安真炫并没有带给他好的消息,虽然他宣称巴黎公社有长波电台,可以监听到伊甸园与外太空的无线电通信,但也不能证明消息的可靠性。他更愿意相信,伊甸为如此重大的命运转折,一定有缜密的安排。
正在这时,窗外突然一片亮光,如同白昼一般。四个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跑到窗前,只见窗外的建筑剪影一般暴露在强光下。一轮闪耀的太阳从东方升起,云霞乱舞,天空明亮隐去星辰。
“这是地球上的太阳,这是地球上的天空。”伊莎贝拉激动地说。
太阳逐渐升到中天,耀眼的光芒照耀在大地,夜晚的寒意忽然消散,麦加公社的移民纷纷走出房门,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这时马穆舒发现阳光正下方有一块阴影,他拿出墨镜看向太阳方向,发现太阳下方是一个金字塔,与太阳平行悬飞在天空。那是释放时空自限的灯台,那太阳是一个核聚变释放的光芒,这就是燃烧欧罗巴的燃灯。
燃灯在天空持续着核反应,向着火星大地放射着光芒。远处阿拉伯高地的积雪在耀眼的光芒下,像是白鸽的羽毛闪烁着光华。公社建筑的屋顶的霜花开始融化,房檐下一滴滴水珠,在光中像一颗颗宝石洒落地面,溅起一片片细碎的光斑。移民们被这梦中突如其来的光明惊醒,在街道上矗立,沐浴在光的海洋,温暖着寒夜梦境。
七个火星时后,燃灯已经转向西天,就在它将隐落在月神高地的时候,第二个燃灯又在东方出现。
简丰、墨菲、丁子晟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驾驶着灯台,以相隔120度相序在火星轨道飞行。时空自限在火星上引燃了核聚变反应,三颗人造太阳以相隔120度围绕着火星转动。核聚变产生的巨大光能持续加热着这颗星球,三颗人造太阳相序出现在火星的天空,火星上再无黑夜,只有无尽的白昼。
简丰打开视频通话,三人的虚拟会场在金字塔的操作室出现,从不饮酒的墨菲也端起了酒杯说:“我这里的核燃料已经不多了?”
“我这里也没多少了?”丁子晟说。
“都一样,结果都一样。”简丰说:“要不了多久了。”
丁子晟看了一眼远方的宇宙说:“是的,要不了多久了。它已经完全熄灭了,引力正把它拉进深渊,它会在极端的压力下,开始第二次生命。”
墨菲喝了一口酒说:“还要多久它才会爆发。”
“这个我还说不好,可以问问冥想者。”丁子晟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一个请求的手势,一片迷雾一样雪花出现他身边。
“这是什么?”
“宇宙背景辐射,冥想者的虚拟化身。”丁子晟的话音刚落,雪花开始有序的排列,模糊地组成一张人脸。
“冥想者。”简丰说:“请告诉我们太阳氦闪何时开始爆发?”
“三个火星日零十三个火星时。”雪花的人脸说。
“那刚好是我们核燃料用尽的时候。”
“是的。”
“太阳系最终的命运计算出来了吗?”
雪花的人脸思索片刻说:“红巨星时代的太阳的边界,将达到火星和木星之间的小行星带。”
“太阳边界膨胀到小行星带需要多长时间?”
“十五个火星日。”
“火星的命运呢?”
“火星将在红巨星的气态边界内,变成一颗炽热的星球,表面温度将达到二千五百度,地表将会融化。”
“太阳系其他行星呢?”
“各行星轨道将向外扩大。”
墨菲又喝了一口酒,看着雪花状的脸说:“木星的引力不会撕掉太阳的外层物质吗?”
听到墨菲的问话,雪花脸突然变得紧张,闪动的雪花嘴角微微抽动,说:“木星轨道会扩大,对日冕层引力会变小。”
“行了,下去吧。”丁子晟不耐烦地说:“反正一切都是我们左右不了的。”
丁子晟关掉雪花脸的虚拟影像时,墨菲恍惚间察觉到雪花脸冷笑地看着自己。
三个火星日的白昼,给火星冰封的大地带来了温暖,阿拉伯高地上的积雪悄悄地融化,在巴比伦河汇集成滚滚水流,向着红海平原汇集。
三天后,燃灯熄灭了,再也没有出现在火星的天空。夜晚宇宙繁星像黝黑深洞里的冰晶,寂静的闪烁在火星的夜晚。没有人知道它们在诉说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宇宙之洞有多深。
凌晨四点马穆舒准时起床,来到真义大堂,准备主持一天的早课。他抬头看了看夜空,并没有看见月亮欧罗巴的影子,心想明明是月球临近的日子,为什么没有见到欧罗巴的影子呢?
教众也都陆续来到大堂,人们都是满脸疑惑地看着马穆舒,似乎想从他这里找到答案,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马穆舒看着众人,捧起了教义,咿咿吖吖地唱起教词。众人收起疑虑,也跟着唱了起来,悠扬的颂歌在大堂回响,在麦加公社,在阿拉伯高地,在火星,在宇宙一隅,抑扬顿挫的声波微弱不觉得抖动。
颂歌唱过一遍后,阳光应该照进大堂的顶窗,可窗外还是一片黑暗。于是马穆舒又领唱一遍,一遍过后,外面的世界还是一样夜色,仿佛火星的世界被定格在永远的夜晚。马穆舒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早上九点半钟,太阳依旧没有升起,街上的人群发出不安的声音。众教纷纷仰头看向大堂顶窗外的天空,马穆舒闭上眼睛,他知道那个时刻到了。
突然大堂内众教一阵惊呼,马穆舒睁开眼睛,他看见一轮喷薄而出的红日,出现的大堂的顶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