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醉翁亭
修楚齐和罗舒,两人本来打算简单办一个婚礼。两家人一起,再叫上一些要好的亲戚朋友,安安静静一起吃个饭,相互介绍认识一下。在这个末日时代,对自己对家人也算有个交代。可没成想,消息不知道怎么走漏了,惊动了地方官员。可能因为两人的身份特殊,几乎每一个人都在电视上看到过罗舒。于是在各级官员的安排和簇拥下,婚礼搞了一个大场面,好多的同学旧友也都到了。
酒席上好多同学已经好几年没见修楚齐了,在末日通告的时代大家都拼命地工作,聚少离多。借着这次他们婚宴,大家又都聚到了一起,不免都多喝了几杯。修楚齐大学的同学们不免谈起简丰,向罗舒打听他的消息。罗舒说:“我这里也好久没有简丰的消息了,自从半人马号私人飞船降落火星之后,简丰主动截断了与地球的联系。”
“都是因为取消火星移民计划弄得,把人家当成开拓者弄上去了,又突然说计划取消了,你们自己在那玩吧。放谁在那谁心里能接受,把人家当什么了。”
“那可不是西北的戈壁,一天两天就回来了,那是遥远的火星。说取消就取消了,一个人的大半生就这样葬送了。”
一席话话,让罗舒不禁想起了与简丰最后一次视频通话,他那沧桑的面孔,冷酷的眼神和简洁冷漠的语势,与她在西北高原上认识的那个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简丰,判若两人。可想而知他是经历了怎样严苛的自然环境,又经受了怎样的心理摧残,才脱胎换骨成现在这样。历史的一场风沙,对于一个具体的人,就是一座大山。
罗舒望着这些简丰的同学,并不想把这些告诉他们,她也同样应该承受一些别人所不能承受的,她给同学们就了一杯酒,说:“简丰在火星上找到爱人了,他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女儿,叫简一。我这里有他女儿的照片,长得可漂亮了。”
罗舒说着打开“微我”,一幅简一3d图像出现在同学们的眼前。
“小姑娘真漂亮,鼻子像简丰。”
“眼睛像她妈妈。”
“你见过简丰爱人吗?”
“从世界科学院农业所的网站上见过。”
“我好像听说,简丰他们正在实施火星改造计划,两个月前我们天体所在木卫二的卫星开始为他们测绘木卫二的轨道数据。”
“我也听说了,前停泊在火星深空轨道的核聚变发动机,有一部分已经开始启动向木星进发了。”
“祝愿简丰他们能够成功。”
“简丰本来就是我们同学中最成功的一个。”
“那你们还有简丰的消息吗?”
“没有。”
罗舒的人生轨迹,可以说是结识了简丰之后,才发生改变的。从那次航天新闻发布会,开始关注报道航天新闻,再到药店中的巧遇,误打误撞去了德令哈,再到武汉的巧遇,因此认识了修楚齐。冥冥之中的这一切机缘,都是从结识简丰开始。罗舒的人生转变了,整个世界天翻地覆的变化,谁也说不清楚是大势所趋,还是小概率的机缘巧合所引起的蝴蝶效应。而今在罗舒的世界里,再没有了简丰的消息,不禁让她有点感慨,不知道他在火星的哪一处?生活的怎么样?
晚上爸爸妈妈被当地的安排在市里的酒店,新房里只剩下罗舒和修楚齐两个人。白天修楚齐多喝了几杯,这会儿有点晕乎乎,到床上就要睡。罗舒一把他拉了起来,撅着嘴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结婚纪念日啊。”
“纪你的头,今天是结婚的大喜日子。”
“噢,结婚,我说怎么来了这么多人,人人都要和我喝酒。”
看来是真的喝多了,罗舒一把把他推到在床上。修楚齐借势翻了个身,呼呼睡去。不胜酒力的脸上泛着红晕,长长的睫毛微微深陷的眼窝,平静的表情下浮现着淡淡的忧郁。罗舒埋下头深情地亲了一下他的面颊,望着这个男人,这个将要称谓丈夫的男人,这个将相伴终生的男人,心里情不自禁地涌起一股暖流。
不知道睡了多久,罗舒看见漫天的大雪,六瓣的冰晶,飘飘洒洒从天而降。雪花打在她脸上,打在冷杉树枝上,打在苍茫茫大地上,发出沙沙地响声。她抬头向上望去,天空仿佛像被一道强光碾碎了一样,崩塌陷落又化作无数细碎的白色雪花,闪着光斑纷纷下坠。看着看真,她又觉得是自己在急速地向上飞去,迎着雪花,向着深不见底又高不可攀的天空飞去,身后的大地在一点点远离,直到虚幻成一大片的洁白。罗舒一惊,她知道是在做梦,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想让自己从梦里醒来。可这一把下去,大腿真的痛了,痛的她一激灵。不是梦,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本能地看了一眼床前桌子上的“羞羞”,果然是她的全息影像投射出的场景。她翻身下床,迅速地关了自己的微我。随着关机,房间又陷入一片黑暗,罗舒瑟瑟发抖,大脑在飞速地旋转。她知道这个场景是哪里,那是她在大一时和韦世豪在长白山的景象。可眼前的不是梦,是一场真实的影像。
她想起几天前在月背氦3工厂虚拟人群中,一闪而过的韦世豪的脸。现在想起来,当时看到的也并非是自己的幻觉,那个多年前的梦魇又出现在眼前。她想起自从韦世豪从她生活中消失后的种种怪事,每一次都和她的手机有关。她把这些串连在一起,越想越觉得可怕,莫非这个人一直在通过手机遥控着她,监视者她。想到这,罗舒瞬间觉得每一根毛孔都竖立起来。这时,修楚齐听到了动静,也下了床,问她:“怎么了?”
“我做噩梦啦。”罗舒并没打算隐瞒他,她打算找个时间,在没有“羞羞”和任何微我的时候,把一切都告诉他。
第二天罗舒找了个借口,说想要去醉翁亭游玩。于是两人开车向滁州西南的琅琊山出发,到了山下,罗舒把微我“羞羞”放在了车上,并暗示修楚齐也把他的微我“舒舒”留在车上。两人没带任何电子产品,上了山。
醉翁亭始建于北宋庆历六年,因欧阳修的一首“醉翁亭记”而得听。“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若夫日出而林菲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罗舒一边背诵着醉翁亭记,一边拉着修楚齐的手,向山而行,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但细心的修楚齐看的出来,妻子一定有事要和他讲。果不其然,到了醉翁亭见四下无人,罗舒把昨晚发生的事,和以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他,说:“我觉得这些事,怎么会有那么蹊跷,可这些背后的目的是什么啊?”
“冷静冷静,让我从头再捋一遍,你看遗漏了什么吗?”修楚齐搂着妻子,一边安慰她,一边说:“你是在六年前,采访那次航天发布会之前安装他给你的app的吗?”
“是的,我记得是个夏天,我早上临出门前安装的。当时他说这个可以方便我们联系而且安全,那天我总觉得那里不对。”
“好先不管他,咱们继续。他知道你当天的采访活动吗?”
“知道,我是前一天告诉他的。”
“好的,当时你不知道他出什么事了?”
“是的,我记得是在新闻发布会上,收到的那个app发来的第一条消息,说他出事,要跑路,暂时不能联系了。”
“他说出什么事?”
“好像是他做黑客的事,我记不清了。对了,当天下午他叫我去了通州的易初莲花超市,在超市的寄存柜里拿走了我的东西,又把房门钥匙和车钥匙放了进去。当时我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应该报警就好了。”
“好的,咱们继续。先把这条线索放一边,捡你觉得奇怪的说。你说在药店巧遇简丰?”
“对。我记得当时简丰跟我说的,他跑了好几个药店,不是停电就是没有网络,他那天刚好没带现金,就跑了很远,进了这家药店,遇到了我。还有,我向王晓薇的爱人,小沈的同学范宇辰那里得到简丰的微信号,当时我特想采访他。”
“你采访到了吗?”
“这不还没等采访,就在药店遇简丰到了吗?在药店得知他要德令哈的消息,当时有个传闻说德令哈发现了特大稀土矿,就是你们现在用的那个硅聚合物。”
“于是你就自告奋勇地去了德令哈?”
“对。在德令哈还遇到了绑架,差点没命。可奇怪的是,那个绑匪的手机电池爆燃了,引燃了洒在衣服上的汽油,于是。对了,事后办案的民警说,是他抢走的我的那部手机爆燃的。”
“你的那部手机在那次烧毁了吗?后边那个app怎么会又出现的呢?”
“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有两部手机用的是同一个微信账号。”
“你经常在微信里下载东西吗?”
“经常啊,我们好多的新闻稿件,都是在微信里传来传去。”
“然后王晓薇通知的简丰你出事了,她怎么知道的?”
“这事我还真问过她,她说她也记不清了。”
“然后就是你本来要回广州,结果没赶上飞机,就去乘坐到广州的高铁,结果又因为高铁的线路问题,在武汉下车了?”
“对,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是凌晨三点多,天还没亮。按常理那个时间段,北京东三环不会堵车的,可当时上了京广桥就莫名其妙的堵车了。然后没赶上飞机,只好去了北京南站,坐的高铁。结果刚到武汉,就广播铁路受电线路出了故障,于是就到的武汉。”
“那你怎么又遇到简丰的?”
“在武汉的酒店里,我没事翻看手机微信,看到他拍的武大的樱花,就联系上他,就是那个晚上咱们一起在长江边的户部巷吃的饭。”罗舒顿了顿,接着说:“时间过的好快啊。”
“再后来呢?那个app又出现过吗?”
“好像消失了一段时间,最后一次是在转播神舟18号的发射,你在文昌我在北海的次,你给我直播,手机里打出一行字,直到现在,这是第二次出现。”
“听着,我这么问你。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再一步步推着你走向今天这个样子呢?”
“是啊。我一直就想不通,我怎么什么事都可以这么顺利呢?他到底有什么企图?他不会要伤害你吧。”罗舒说着紧紧抱着丈夫。
“不会。我现在也想不出来,这里边包含的目的是什么?但总有种预感,这事不简单。”修楚齐爱抚着妻子说:“你以前的手机还在吗?”
“好像还在,我被调入应急小组后,以前的个人物品一直还保存在南方科学北京记者站的更衣柜里,我想他们不会给我扔的。”
“这件事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想弄清楚它。我看这样,你去把以前的手机找回来,我去调查一下高铁停电的事。”
“那怎麽调查,都那么久了?”
“我有同学在铁路部门,他们有详细的档案。”
“可我不想离开你。”
“老夫老妻啦。”
“不对昨天刚拜的天地,刚结的夫妻,还是小夫小妻呢,刚结婚就要分开,我不干!”
“日子还长着呢,以后有的是时间在一起。”
“那也不行,一天都不要分开。”
“把这个事解决了,咱们的日子才能过太平,你不会总还想着拿旧事故人来解闷吧。”
“去你的,才不要!”
两人说着下了山,一路上罗舒还念叨着醉翁亭记。返回到车里,罗舒看了一眼扔在车座位上的“羞羞”,随手把她放在了背包里。两人开车返回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