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望舒
罗舒猛地惊醒，睁开眼睛，发现是飞船正在减速。过载的方向出现在前方，座椅加重了包裹的力度，紧紧抓住自己的身体。经过二十五分钟的减速飞行，飞船滑进中国城的太空港。
在五个太空城里，中国城的设施是最好最人性化的。飞船与太空港的相对速度为零的时候，机械臂抓住了船身，拖曳着它进了太空港。太空港是一个巨大的加压舱，飞船进去后，舱门关闭，对接口与飞船对接。罗舒随着人流下了飞船，正等在闸口修楚齐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罗舒故意装作被弄痛的样子，捂着肩膀赖在他的怀里。
整个中国城是一个直径十五公里的圆盘，圆盘向地球一面是个光滑的发光面，用以地月系离开太阳时，月球将承担起太阳的功能，而中国城向地球一侧的圆盘面，将在地球的夜晚模仿月亮。背向地球的圆盘面上是一个个的太空舱，从圆盘的中心辐射状分布，以圆盘为中心转动，以产生离心力，达到重力的效果。距中心的距离不同会有不同的速度，因而会产生不同的重力效果。白燕的生态实验室在距中心的第三层，离心力产生的重力等同于一个g的地球重力。在它的外边还有两层超重力实验舱，在它内侧还有两层微重力实验舱。白燕的生态实验室，正好处于圆盘半径的中部，这里除了生态实验室，这里还是人员生活的区域。罗舒和修楚齐上了胶囊电梯，胶囊电梯沿着管道向外沿驶去。到达实验室所在的第三层，重力一下子恢复到和地球相当，十几个小时的太空失重感，随之消失，罗舒脚下感觉又踏实了。在白燕实验室的入口，他们要分别进入一个隔离舱，脱去自己的衣服，在淋浴室把自己彻底的清洗消毒后，裸体进入一个正压舱（保证外部的空气不会进入正压舱）。然后在正压舱内换上这里的衣服，再经过一个负压舱（保证内部的空气不会进入外部），这样就彻底隔绝了内外空气的联通。vw也不可以带进来，只能在外部连接，通过内部的通信设备实现通信。
生态实验室就像一个生态园，不过每一株植物每一个动物每一个微生物，都是经过精心安排的。顶部的阳光是人工合成的，模仿地球昼夜的变化，为整个生态实验室模拟提供地球上的自然光源。白燕站在园子中央，人造的风吹动她的长发，比罗舒上次见到她更加妩媚动人。罗舒走近拥抱住白燕，趴在她肩膀，用鼻子嗅了嗅。白晓枫不满地推开她，说：“干嘛，跟狗似的，到处找你家修楚齐的味儿。”
看到被发现了，罗舒不好意思起来，羞答答地说：“又被你识破了。”
“你俩那点小心思。走吧，饭我都给你们做好了。”白晓枫领着他们来到园子深处。这里是一片果园，中间有一个凉亭，蛇果南果梨蟠桃树莓一些果树散落其间。桌子上饭菜已经摆好了。白燕请他们坐下，说：“尝尝，所有的吃食都是我这自产的。”
“你这竟然有鱼。”罗舒惊讶的发现有一盘干烧鲫鱼。
“有啊，听，那边还有一条小溪呢。”
罗舒果然听到了流水的声音，拉着白燕的手说：“喔，强。姐姐你这里简直是天上仙境，王母娘娘的蟠桃园。”
“除了天上的太阳和星星是假的，其他都是真的，没有一个是基因编辑的。都是最原始的地球物种。看玉米是南美的种子，还有荠菜，小白菜。”
“居然还有黄豆酱，不会也是自己做的吧。”
“是的，自己做。金姬做的。”白晓枫说着，把她的助手金姬介和朴永植绍给罗舒说：“金姬和她的丈夫朴永植是朝鲜人，爸爸妈妈都没有，现在他们做我的助手，帮助我料理这个生态园。”
罗舒这才仔细观察金姬，是一个漂亮的朝鲜族女子，白净净的瓜子脸，一副秀丽慧中的眉眼。话不多，笑起来像是画里的美人。
五个人边说边坐下吃饭，罗舒望着久违的饭菜说：“这种饭才是真正儿时家的味道，现在地球上已经吃不到这种东西了，没想到在天上还有。”
吃完饭，朴永植又去园子里忙活了，金姬给他们泡上一壶茶，也跟着丈夫去了园子里。虚拟的黄昏阳光在果园里撒下一片片的金光，三两只蓝点颏和翠鸟在枝间戏雀，时光在树冠中静谧的流淌，在斜阳的余晖中岁月都变得安详。自从五年前发现街角黑洞之后，罗舒就再没在体会过如此安静惬意的黄昏了。
罗舒品了一口茶说：“这个生态圈可以自给自足了吗？”
修楚齐说：“不可以，从理论上永远也达不到。”
“为什么？”
修楚齐说：“维持一个系统的稳定，从理论上讲就是克服系统内的熵增，这就需要能量，而从系统内所取得的能量，又会反过来增加系统的熵增。”
“那这个生态园不是和外界完全隔绝的吗？不就是一个独立的系统吗？”
“可你别忘了，生态园的所有能量，归根结底都是来自于系统外的电能。”
“那要是在生态园里自有发电呢？”
“电也是一种能量的转化，最初的能量从哪里来？你可能会说可以通过建立系统的自循环，可别忘了系统内的熵增具有巨大的不确定性，就像蝴蝶效应。为了应对这种不确定性，又要引入干预，而干预又会带来更多的不确定性，即熵增，于是这个系统就会恶性膨胀。所以在维持一定尺度内的系统稳定自足，只能导入系统外部的能量。即加大外部的熵增，以维持系统内的稳定。从这个意义上讲，生命不可能达到整个宇宙的，他只是宇宙事件中的昙花一现。”
“好好地喝喝茶，总扯那些无边的东西。”白燕在一边说：“你又不能永生，总是那么宿命干嘛？不会觉得多余吗？”
“看来是的。”
白燕转向罗舒，对她说：“舒，到我医疗室，我给你检查一下，伤口也该好得差不多了。”
罗舒跟着白燕来到她的医疗实验室，躺在治疗床上。白燕解开了她上衣的一颗扣子，揭掉绷带，检查了一下外观，然后用ct机检查了一下骨头长得情况，说：“情况还不错，我给你局部麻醉一下，把钢钉取了吧。”
“我怕痛。”
“那给你全麻怎么样？”
“不要。你要给我毁容怎么办？”
“你知道女人那里最惹男人吗？”
“那里？”
“肩旁，就像你这样的肩旁，乖巧的弱不禁风的样子，最招惹男人宠溺。”说着白燕拿着手术刀柄，在罗舒肩旁上划着。
“姐姐讨厌。”两个女人相互瞄着对方，罗舒发现白燕虽是象男孩子一样飒爽，但不经意间，眉目里还是会流露出女人的百变心思，洒脱间又多了份女人的味道。
白燕给她打了一针局部麻醉，用罩单挡住她的视线，把钢钉取了出来。然后用伤口粘合剂，把刀口处理好，简单的包扎一下说：“明天早晨伤口就会长好，但今天晚上可不能做剧烈活动噢。”
“去你的，讨厌。”
寝室在果园对面的小山坡上，三个半圆型的玻璃泡。玻璃是一种新型的硅铝高分子聚合物，在微电的控制下呈现出透明的状态，也可以被控制成非透明状态，或是变幻各种颜色，同时它也是显示屏。这种聚合物还兼有透气的功能，使外界的空气分子可以和屋内互换，在交换过程中还可以调节温度和湿度。半圆形的玻璃屋并不大，每间只供两人居住，有独立的卫生间。
进到屋子，四壁被修楚齐调成暗灰色，只留出屋顶是透明的。躺在床上，罗舒枕在修楚齐的臂弯，看着满天的星斗，问：“这是此时外边的夜空吗？”
“是的。”修楚齐扒开她的衣领，抚摸着伤口说：“还痛吗？”
罗舒闭上眼睛点点头，缩进他的怀里。
早晨罗舒在修楚齐的臂弯里醒来，发现天光已经大亮了。山脚下的果园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金姬正在修剪果树。“啊。”罗舒惊慌地裹紧被子，发现玻璃屋变成透明的了。她用力推了推修楚齐，修楚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说：“怎么了？”
“都曝光啦！”
修楚齐坐起身来，看了看四外说：“哦，没事，咱们可以看见外边，外边看不见里面。”
“不行，我看着不舒服。”
“那好。我给你调过来。”修楚齐说着，调成了非透明的状态，只留下顶部的一些微光。这时白燕的视频接了进来。
罗舒紧张地说：“你把视频关掉，她会看到咱们的。”
“不会，这边摄像我没开。”
“你两个啥时起床，还没请我吃酒席，就跑我这里度蜜月来了。金姬把早饭做好了，你两自己吃吧，我要去趟总部。”
白燕在负压仓脱去衣服，做了喷淋。出了生态园时，白燕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网络安全器，发现有几十次的外部链接，试图接入内部。自从她听了修楚齐的建议，把这里和外界网络做了物理隔绝之后，每天都要经历无数次网络入侵。但都是无果而终，因为这里的网络和外界做了物理隔绝。就是说外边的信息，只能转化成传统的物理信息，如声音图像，再由摄像和音频采集成模拟信号传入内部，所以生态园内外不可能有数据链。当初修楚齐出于什么考虑，并没有完全告诉她，但从那以后的一次次网络攻击来看，他的担心是正确的。
早饭金姬给他俩准备的是两碗阳春面，每碗面里边还有一个荷包蛋。
“白姐姐真是过上神仙的日子，我想和你永远这样。”罗舒说着把头靠着修楚齐的肩上。
“走我带你逛逛她的园子。”两人穿过果林，来到一条小溪边。河水清澈见底，一坨坨鹅卵石上边，包着毛茸茸的青苔。穿过一片灌木，来到一个小池塘，池塘的尽头是一挂瀑布。
罗舒大吃惊，瀑布的水是倒着流的，从池塘奔向崖顶。“这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凝胶硅聚合物可以改变时空曲率吗？”
“就是那个制造核聚变自限的材料吗？”
“对，就是通过它的特性，制造的连续的时空曲率梯度变化，达到虚拟重力场的效果，水就会随着时空弯曲的方向流动，你再看那山崖。”
罗舒往瀑布的山崖望去，才发现整个山都是悬空的，惊讶地说：“你成功了？就是说可以利用凝胶硅聚合物制造出任意的时空状态，来改变物质和能量分布的形态，甚至是可以创造宇宙。”
“创造宇宙还不可能，因为改变时空需要能量，人类还掌握不了那么大的能量。”
“为什么不发布共享？”
“这，我总有些隐隐的不安，就像月桂的核聚变自限一样，我也没有发布全部的数据共享，我在这里搞得这个实验，也是有这种考虑？技术可以造福于人类，也可以毁了人类。这个时空自限技术现在还不知它会引发出什么，就目前来看它已经超过核聚变本身好多倍，它能制造出恒星级的时空曲率，引发核聚变反应。我一直还有一种担心。”
“什么？”
“当年咱们发现的地月系要飞离太阳是假的。”
修楚齐此言一出，叫罗舒吃了一惊，这无疑是宣布人类的所有努力，都是无意义的了。“可证据呢？当年的那些证据可都是有据可查的啊！”
“是啊！我现在也想不通，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怎么这一切发现的都那么巧合呢？”
“是啊，有时我也觉得象做梦一样。”
两人正聊着，金姬在山坡下叫他们。到了果园才知道，外边的vw要联系罗舒。电话接了进来，羞羞说：“汪淼淼要和你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