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认祖归宗
林晏娇低头乖巧行礼，谢过大姨母。
老妇人又问了与二姨母同样的问题，“老四如今可好？身上可有什么病痛，好叫府里大夫配些药回去吃上几付。”
林晏娇只能答道，“回祖母，母亲父亲皆已过世多年了。”
祖母闻言大恸！
她抱住林晏娇嚎啕大哭，身旁人拉也拉不住。“我的霜华——我苦命的霜华——”
祖母捶床大呼，她指着大姨母和二姨母，“我膝下六个儿女，如今只剩这两个！”
“何不把我这把老骨头收了去，偏叫我眼睁睁白发人送黑发人？！”
屋内一片哀哀痛哭，林晏娇也忍不住酸了鼻子。
儿女再多，丧女之痛仍然锥心刺骨！
林晏娇也被悲痛之情感染，忍不住掉下泪来。
众人与祖母哭了一阵，大姨母终于劝道，“母亲，娇姐儿回家是喜事，该高兴才是！她五日后还要赶考，莫这般哭号，得欢喜送考。”
祖母赶紧喝令下人，“对、对！莫哭！莫哭！当心触了我娇姐儿的霉头！”
林家多少年没出过一个读书人了，得小心才是。
“我娇姐儿一路旅途辛苦！”祖母摆手道，“老大家的，快领她们去换身衣裳，晚上我好与她接风洗尘。”
“是。”
至始至终，林晏清一个大活人站在那里，无人招呼一句。他带兵从山贼手中救出林晏娇，又带她认祖归宗，如此大功居然无人过问，祖母姨母们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
林晏娇没找到机会开口，只能等晚上的洗尘宴。
然而洗尘宴上有玉盘珍羞、百年佳酿，唯独不见林晏清的人影。
林晏娇忍不住问，“大姨父，我哥哥呢？”
“哥哥？”他一愣，“哦，你说林生家的林安允，来救你们的那个？”
“正是。”她哥哥不是叫林晏清吗，林安允又是谁？
大姨父脸色一垮，用手帕斯文掩住嘴，眉眼仍透出鄙夷。“他当年逃了庄家的婚，将我林家闹了好个没脸！我又赔钱又赔笑的，好一番功夫才将这事抹过去。老祖宗早已将他逐出家门。这次他救回娇姐儿虽戴罪立了功，但要不要将他认回来，还得老祖宗定夺。”
“他娘可是林生？”
“正是八竿子打不着远得没边的那房。本是当初派去守祖坟的那支，这林生吃不得守坟的苦，贪图鱼鼓城里的富贵，舔着脸投奔我们来了。老祖宗心善，打发个闲职叫她一家老小留下来，谁知惹来这样的祸事？”
大姨父提起来一肚子怨气，当初那小子不管不顾的逃婚走了，他这个林家大主君四处赔罪送礼跑断腿，捏着鼻子结了这桩子事，全是给他擦屁股！
大姨父恨恨道，“老的没个品行，小的也不是个东西！”话一出口又觉失了仪态，掩口讪讪笑了起来。
此时祖母被大姨母搀扶着进屋，“娇姐儿，快坐到祖母身边来！”
祖母一见林晏娇，脸上的褶子都要笑得看不见，大姨母及各位姨母陪坐席间。大姨母拉着娇娘，细细询问她几时过的童试，又是几时考上郡学的，几时考上禀生的，教授她的训导是谁，山长待她可和善。
姨母们各自介绍着自家营生，除了做官的大姨母和打理家中产业的二姨母，其余几位姨母做茶叶生意的、做车马生意的林林总总各项经营，这才供养起了眼前占地百亩的林氏祖宅。
她们都待林晏娇极和善，如同亲生女儿一般，眼中都是殷切希望。
祖母问起云景，“娇姐儿年岁当小，你与云氏几时成的婚？”
“七年前成的亲，夫君去年刚生下一对龙凤胎，前头还有一个大姐儿。”
一众人嘴道恭喜，面色却有些奇怪。
“竟已有三个孩子了！”祖母惊叹，“云氏，你家中是做的什么营生？”
云景低头恭谨道，“回祖母的话，家中世代庄稼户，非生意人。”
“是霜华给你们定的？”
“不是，”林晏娇早看出这群人待景哥哥的冷淡不喜，连忙抢答。
“母亲在玉斗打猎为生，那年母亲和哥哥猎大虫去没了，父亲承受不住追随母亲而去，家中仅剩我一个人。那时还不知有祖母姨母们，娇娘一人活得艰难，便自作主张。男大女小，只为照顾娇娘方便。”
“夫君嫁娇娘于危难之时，又成婚多年，将家中杂务夫打理得井井有条，让娇娘得以安心求学。娇娘教夫君读书习字，夫君又教姐儿启蒙，礼仪进退已不输大家男儿。”
她一口一个“夫君”，明显是在敲打对云景无礼的鱼鼓众人。
她在外始终维护他。
土里刨食的庄稼户谈什么礼仪进退？但话说到这份上，众人也不好太过冷淡而得罪娇娘，待云景不得不脸热了几分。
“好孩子，你照顾娇姐儿多年辛苦了。”祖母褪下手上翡翠扳指，叫人给云景戴上。“你待娇姐儿尽心尽力，林家不能亏待了你。叫你大姨父给你做几身得体的衣裳，打几套像样的首饰。”
林晏娇刚认祖归宗，祖母不好拆散二人，怕伤了娇姐儿的心。云氏虽粗俗鄙陋年岁又大，但照顾林晏娇多年又生了三个孩子，贸然休弃怕坏了娇姐儿读书人的名声。届时仔细挑个像样的平夫就成，人情往来还是得找个官家公子，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云氏留在家中便可。
几位姨夫也纷纷送上见面礼，各色翡翠玉牌、珍珠戒面统统要他收下，还亲切道要是不喜款式老旧，尽管叫人拿去改。
大姨父拉着云景，“你来得突然，贴身的人儿也没带两个。我房里去年刚进几个机灵的，已□□得妥当了，都是干净的家生子，不是外面买来不知根底的。待会儿我叫人把身契拿给你，你好带回宛平去。这两日你先用着，若是不合你的口味，再从我这儿换两个去。”
云景低头，“谢过大姨父。”
席间姨母们拉着林晏娇谈笑风生，纷纷给她讲解家族往事，介绍襄远与楚安二郡各氏家大族，为娇娘的考学之路出谋划策。这边姨父们拉着云景家长里短，纷纷给他传授经验如何打理家中庶务，问大姐儿的学业，问龙凤胎的奶父，很是亲切。得知林晏娇只云景一个正夫，房中连个小侍都没有，姨父们连连惊叹。
一场家宴吃得其乐融融。
但是有关林晏清的疑惑还是没解开。
二人回房不久，管家就领来两个小厮，“见过四少君，这是大主君送来的两个下人，问四少君可还合意，他那儿还有几个。”
两个男孩恭敬站在门前，云景一眼看过去立刻伏地跪下，“见过四少君！”
“”云景被人跪得实在有些不适应。
都是十二三岁的男孩，模样初初长开。左边的着青衣，右边的着兰衣。低眉顺眼，头都不敢抬。
管家还在一旁热情介绍，“这一对是稀罕的双生子，左边的是哥哥，右边的是弟弟。今年才十二岁，身子都干净，粗活细活都做得。四少君若是满意，便给他们起个名字叫他们留下来。”
云景还在纠结要不要带老宅的人回家，林晏娇倒开口应下，“家里刚走了两个奶父你忙不过来，正好带回去充充人手。叫他们带龙凤胎也行，忙客栈也行，省了你辛苦。”
“也好。”
林晏娇是读书人，云景顺势给两个小厮起名壁书、贴画，叫两人留了下来。
林晏娇正好问，“你们是在林家生林家长的家生子，该多少知道些旧事。我母亲林霜华可是祖母亲生女儿，当年我母亲在家中如何未读书？”
两人对视一眼，哥哥壁书上前答道，“四奶奶并非老祖宗亲生。霜字辈六位奶奶，大奶奶、二奶奶与四奶奶是之前大房留下来的，老祖宗可怜两个侄女没了母亲，就收做自己女儿。三奶奶、五奶奶和六奶奶才是老祖宗亲生。”
林晏娇点头，看来大姨母和二姨母说她们是亲亲的姨母没错，难怪待她较其他姨母更亲厚些。
“当年四奶奶不爱读书，经常逃课不学被老太君家法伺候。后来大闹了一场要弃文从武，老祖宗没辙也依了她。”难怪之后逃荒进山做了猎户。
“当年我母亲离开林家是什么情形？”
“那年□□，街上都是饿死的人。我娘说那时城外还有十几万灾民，天天挖坑都埋不过来，城里也是一片片的死。死的人多了起了疫病，府里也去了好几位主子。老祖宗生的五奶奶就是那年疫病去的，连个一儿半女也没留下。城里缺粮缺疯了，再大价钱也买不到，全靠抢！三奶奶就是带人出去抢粮没的，留下两个大肚子的。”
“六姨母又是怎么没的？”
“那年六爷难产，腹中孩儿过大，最后一尸两命。六奶奶与六爷爷最是情深，自六爷去后就一病不起，断断续续病了两三年去了。”
亲生的三个女儿都没了，抱养的三个也死得只剩两个，祖母也是个可怜人。
“六奶奶去后老祖宗一夜白头，老了不少岁。她说自己命中刑克子女，将原本养在她房里六个孙女孙儿都送了回去，只叫她们回亲爹院里养。”
壁书说的还算对得上，再多怕也问不出来了，好在林晏娇对原身母亲的陈年旧事没多大兴趣。
“送我回来的林林生家的林安允，现在何处？老祖宗可有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