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照荒东麓有风波
晚间景哥哥几番呕吐,林晏清又反复发烧,两个病号将全家兵荒马乱地折腾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林晏娇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回郡学了。
乡试在即,家中诸多杂事,也只能等考完再说了。
一回寝舍,孟怀陵就围了上来,“娇娘,你可知今年秋闱咱们郡学多少人去应考?”她伸出五根手指,“三十人!比上次的少一半!”
“少这么多?”
孟怀陵嘿嘿一笑,“管她呢,人越少越好。”人少她们赢面就大了。
“”林晏娇低头收拾她的衣物。
学霸从不关心别人,她们只需要考虑自己考多少分。
入郡学三年,林晏娇已适应了古代科举学子的生活,不再像当初与卢照邻一起岁试那样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乡试、会试、殿试,三年一次的秋闱乡试不过是古代学子学而优则仕的第一步。过了乡试就是举人,可直接做官了。但大多学子考过之后都会进京再战次年二月的春闱,也就是会试。会试考过即为贡生。贡生们的殿试在春闱之后的第二个月,由圣人亲自主持,贡生们要入皇宫大殿与圣人当面对答时策。
不少小门小户的贡生初进皇城面圣,吓得两股战战的有,甚至在圣人面前屁滚尿流的都有,斯文扫地!唯有世家大族的后人,往日多少见过圣人几面,才不至于惊慌失措,能对答如流,甚至口若悬河,赢得圣人青睐。
“咱楚安为何不修贡院?每次都要翻过无荒山去襄远郡瓜州考,真是愁人!”孟怀陵抱怨着,“娇娘你怎么去?定好马车了吗?”翻山越岭的路,单单马车和车夫可不行,得请七八个护院镖师。还有随行伺候的下人,做饭的婆子、贴身的小厮不少父君、夫君不放心亲自送考的,乌泱泱二三十号人!故大家小姐们赶考,都是早早准备的。
“不,我准备跟着郡学官车队出发。”她家没有护院,请一队镖师少说四五十两银子。家里刚欠了大笔外债,省点吧。
“官车队?官车队三日后就要出发了!官车走大道最慢,哪次不得走大半个月?大好的光阴白白耗在路上。”到瓜州没几日就考试了,如何能行?
人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临考前的时光最是宝贵,唯有自家车队有护院敢抄小道走得最快。
“娇娘,不如你带人跟我一起吧?”不过多两人,她跟母亲说说,不成问题。
“不必了。”不想欠人人情,她还是自己走吧。
结果在郡学官车队,林晏娇遇到了老熟人。
“阿炳?!你你要不要与我同一辆车?”
“不必。”朱淮炳没忽略她脸上的惊讶,一张脸含霜似雪,冷冷回了一句就上车了。
朱淮炳心思敏感,林晏娇有口无心一句,反倒成了刺破她世家贵女体面的耻辱。
与这种人相处太过心累。
不过母亲在京城做着三品大员,亲女儿却要自己搭官车队赶考,朱家待这个庶长女着实狠心!
送行的云景眼里只有他的小妻主,临行前夜将包袱翻检了四五通,又塞了一提篮果子点心与她路上吃。“娇娘”他很想像孟怀陵夫君一样送考,可惜家里大小事务绊住他脱不开身。
临行别依依。“景哥哥,好好在家等我。”趁没人注意轻轻在夫君脸上啄一下,“等我回来,带你游历大江南北!”
“好。”她大考在即,诸多因果烦闷,只能先压下。
搭官车队的人不多,贫家学子也不像大家小姐一样出行前呼后拥仆从如云。朱淮炳只带了一个贴身小厮,但大部分是像这样林晏娇孤身一人的。云景本想叫上平芝随行伺候,但林晏娇心疼他又要忙客栈又要忙草场,便将平芝留给了他。
她在北京独居十年,有什么照顾不好自己的?
马车缓缓而行,带着他心尖尖上的人远去,消失在山道间。
云景与送行的家眷们站在大道旁,身边有人低低哭泣,有人止不住的叨念。
唯有他静静地站在那里,长身玉立,保持着送她远去的姿势。
自离开秋鸣山后,他与她分离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山路绵延,不知伸向哪里。
云景忽然心头一跳,针扎一样尖锐地痛起来,痛得他不敢呼吸,痛捂住胸口弯了下去!
“主君!”平芝惊呼。
疼痛来得快去得快,云景又缓缓站起身。“昨晚歇晚了。”
虽说官车队都走的官道大路,妻主说不必担心匪徒。可他一想起隔壁云家茶坊全家被山贼害得只剩一个人,总是心绪不宁。
他往日少拜神佛,此刻也像老爹一样暗自祈祷。
中不中举他不在乎,她一定要平安归来!
可惜天不遂人愿。
十日后,云景刚从十方草场回来,就见老爹与黎叔满脸泪地坐在大厅,旁边小肉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爹悲呼,“我的儿!当家的她”
“她被山贼掳去了!”
云景瞬间五雷轰顶。
官车队是途径无荒东麓被害的。
东麓山贼自称惊世大王,知道劫的是宛平送考的官车队,还派小喽啰来宛平郡学大摇大摆地要钱。开口一个人二百两金子,三日内凑齐就跟她回东麓领人,不然就撕票!
惊世大王不懂行情,坐官车队赶考的都是贫家子女,哪儿来二百金的油水可榨?
别看林家风光,真将客栈草场统统都卖了也凑不到一百金,哪里有二百金可赎人?
惊世大王之嚣张,将郡学上上下下气了个仰倒!山长陈培清气得砸碎了晖山砚台痛骂“无耻之徒,经世少见!”,却也只能将小喽啰大鱼大肉地供着,再派人来知会各学子家中。
得知消息,林家老小哭成一团!
云景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强逼着自己冷静!“爹爹看好小肉球,我去郡学一趟。”
此刻郡学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学子们大都出发赶考了。云景带着春儿跑得满头大汗,也只得知王云薄和孟怀陵她们都走了,剩下的人他也不认识。
他瘫坐在妻主寝舍门前,头顶秋日亮白刺眼,刺得人眼生疼。
绝望像日头一样侵袭。
“你可是林晏娇家夫君云氏?”
“是!”云景立刻翻身而起,是妻主恩师周先生!
二人当即扑通朝她跪下,“求先生救我妻主!”
“好孩子快起来!”周先生虚虚扶起他,“那山贼放话说只给三日,现下书院无人。”
“别在这里耽误了,快快凑钱去吧!”
郡学的官车队被山贼劫了,说起来她们郡学也是丢人,却又无可奈何。
天下要乱啊!
云景不敢起,“先生可有报官?”
“别报官了,人命关天三日时间耽误不起。”周先生憔悴满面。被劫的都是跟她当年一样的贫寒学子,大半都是她亲手教出来的学生,她如何不恨?
可恨又能如何,她们一群训导学政,无兵无权只会教书育人,百无一用是书生!
“无荒山光东麓就二三家山贼,宛平官府不过二三十人,如何剿匪?”怕是走到半路人都被杀光了。
“先生!”云景双手伏地重重磕头,“求先生指条活路!”
“”看来是真没钱赎人,周先生无奈,“朱怀炳与你妻主同样被劫。她母亲为京中三品大员,姑姑为楚安郡安抚使司同知,你不如去朱家问问。”
“谢先生!”二人跪谢周先生,急急又往朱家赶。
赶到朱家时天已经黑了,朱门紧闭门卫森严。
“什么人?”
妻主相熟的同窗,卢家王家孟家他都去过,唯独没来过朱家!云景深吸一口气,朝她们一礼,“两位娘子,我是你家小姐朱怀炳同窗好友林晏娇的夫君,此番出事,想来寻你家主事的商量商量如何救人,烦请二位娘子通传一下。”
守门的脸一横,“大晚上的来找什么人,回去!”手中霸王枪一横就要将云景他们撵走。
大户人家竟豪横至此!可云景不得不忍,他示意春儿给二人分别送上一角银子。
“二位娘子,如今我家妻主与你家小姐小命同捏在山贼手中,家中主事的定然没睡。麻烦为我通传一声,这也是救你们家奶奶的急。”
“我家小姐安好得很,张嘴胡咧咧个什么?!”守卫收了银子仍骂骂咧咧,但好歹叫人进去通传了。云景与春儿在门口站了半个时辰,终于有小厮接他们去见朱家主君。
“林家主君辛劳!炳姐儿出事,我心里正没个主意,好歹是来个人商量了!”
朱家主君嘴上说得万分焦急,人却闲闲坐在太师椅中。珠玉环佩,容光满面,端的一副大家主事的气派!
他见云景来,也只示意小厮看坐,并未起身相迎。
云景无心计较,“深夜打扰,实在是事情太急人命关天,还望朱家主君见谅。”
“我正发愁呢!”朱家主君娇眉紧锁,“那贼子下了三日的死限,可我家妻主此刻正在外公差,我一个内院男子不敢报官,也不知当找谁。”
朱家主君低头用手帕压了压眼角,“炳姐儿虽非我亲生,可自奶娃娃起就养在身边,与我亲生的女儿儿子养作一起,早就没差了!方才郡学里来人报消息,我一时六神无主,妻主不在,老太君佛堂清净不敢惊扰,家中女儿们个个都还在念书没一个能顶事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