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乱雨夜
林晏娇正在耳房考校小肉球功课,一边记挂着卧房里谈话的景哥哥与云大公子,忽然听到后门有人大喊,“云浮青——你身子都给了我了,还作个什么劲儿——”
好家伙!敢来她家门口闹事?!
女人明显醉醺醺的,大声砸吧嘴,“云家果然养得不错,身子又白又嫩,还带冻顶乌龙的茶香——”
林晏娇再受不了女子污言秽语,抬脚踢开后门,“哪儿来的畜生,敢半夜来我林家门口闹事!”
来人布衣湿透,依稀看得出是个壮年女子,“闹事?枉你还是郡学生员,一等的禀膳增生,竟然强抢旁人未婚夫,夺了藏在自己家!我是云浮青的未婚妻,来找你林家要人天经地义!”
想污蔑她?“你算他哪门子的未婚妻?云大公子自幼与卢知县家长女卢照邻指腹为婚,宛平衙门里的卢胥吏才是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敢跟卢家抢男人,你是嫌命太长!”
来人呸一口,“卢家与云家早八百年就退亲了!我是云大当家亲手带出来的关门弟子,云浮青是云大当家亲口许给我的,我才是他未婚妻!你林家抢我未婚夫,快快放人!”
原是云大当家的学徒,竟然是因这个被放进云家的!“你说云大当家将儿子许给了你,可有婚书,可有证据?”
女子满脸豪横,“你算个什么东西?非亲非故的,一个街坊邻居,竟来要查我们的婚书?识相的就赶紧将人给我放出来!”女子脸上邪气的笑看得人反胃,高声大喊,“云家老的小的,早就将人给我了!他云大公子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了!二手的破鞋你也穿得下去,林大秀才真是好口味——”
她话音未落,小巷子里窜出个黑影一记猛拳将她打翻在地。
“触乱宵禁!押回去!”
是卢照邻的声音!林晏娇心下大安。
女子自然不服,翻身就与卢照邻扭打在一起。两人在瓢泼大雨中厮打,泥水溅得满身都是。一下卢照邻将女子按在石板上,一下女子又用台阶将卢照邻绊倒,打得难分难舍,不相上下!
林晏娇正想上前去帮卢照邻,突然冲出来三五个府吏,身上穿着与卢照邻相似的衣裳。“此人触乱宵禁,快帮我押她回去!”卢照邻一声喊,几人立即上前,没两下就拿麻绳将女子五花大绑。女子张口想骂,直接被卢照邻当场脱下鞋袜堵了个严严实实,看得林晏娇直呼过瘾!
“林大秀才,叨扰了。”有巡夜同僚在,卢照邻朝林晏娇简单一礼,便押着人走了。女子被押走,林晏娇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今晚巡夜的是卢照邻一行,真是一场及时雨!
但方才女子毁人清白的一席话,想必她和她的同僚都听到了。
怕云浮青寻短见,云景在客栈找间空客房,陪他住了一夜。
知道云浮青一时想不开不愿见卢照邻,次日一早卢照邻上门,林晏娇悄咪咪带她走到门口,听见里面说话——
“睡一个女人叫什么事?老子睡过百八十个女人,这才叫本事!”
卢照邻脸上瞬间精彩纷呈。
老天爷啊!谁把这个妖孽放进去了?!
林晏娇回头,云景摆摆手表示不知情,该是趁他不注意溜进去的。云景推开门,“阿青,你醒了?我拿几个包子过来你先用些。哥哥,妻主方才在下面急着找你,你快去看看!”
“行吧,我没用早饭,妹妹是该着急找我了。”林晏清支棱着腰肢起身,手里妖妖娆娆地扇着那把翠绿牡丹团扇,临走还不忘翘着兰花指在云浮青额上一点,“云小弟弟,你可要记着我的话,哥哥是过来人,不会害你!”云浮青傻愣愣地点头。
求求你少说两句吧!
林晏娇就差给这位骨科大佬跪下了!她生怕马甲被掀处处躲着大佬,谁知这妖孽一没人看着就要犯事!到处点柴拱火的,生怕情势不够乱!
云景直接抓住林晏清的手腕将他拖走,“妻主找得急,哥哥快跟我去吧。”别留在这里坏事了!
“阿青”
云浮青一抬头,就看到了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她瘦了好多,脸也蜡黄,像是好久没有好好睡过了。她整晚巡夜,一下了差又急急赶过来,身上的官服都没换,上面结了白色盐晶。
“阿青,跟我走吧。”她摸着他的脸,粗糙的肌肤刮得她心痛!“我如今也是被家里赶出来的人了。我娘说了,‘送你进衙门当差,送你上路,是生是死,是好是歹,今后家中不会再管你,你自承担。’”
“我娘不会再管我了,我自从离开郡学进了宛平衙门以后,再没有回老宅去过了。”
“阿青,跟我走吧,让我来照顾你。”
云浮青深深地望着她,不说一句话。
“我爹爹死了,我娘也变了。”卢照邻笑得好苦,“云姨、干爹、子尧、子胥都不在了阿青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刑克六亲啊,为什么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都不见了”
她紧紧抱住云浮青,泪滚落进他的衣领。
“阿青,我只有你了你别离开我”
“放开我!”云浮青突然拼命推开她,“你走!你走——”
“阿青!”卢照邻死命抓住他手臂,“连你也不愿留在我身边吗?!”
“你走!”云浮青拼命挣扎,卢照邻抱不住他,拉扯之下又怕伤了他,只得放开他的手。谁知卢照邻一放开,云浮青立即朝门口奔去!
“阿青!”卢照邻抓住他的衣角,“求求你不要走!我现在是宛平衙门的卢胥吏,我每月有三两银子的俸禄,衙门里还管吃住。知府是我老娘的同窗,在宛平衙门后给我分了一个小屋可以带家眷住!”
“我在攒钱!我已经攒了十两银子了,就等着来娶你,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啪嗒。”
他最终还是甩开她,关上了大门。
“阿青”卢照邻的泪一颗接一颗滑落,“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个都要从我身边逃走”
“是我不配吗”
独自坐在房中垂泪的卢照邻没有听到,在走廊的那一头,那个夺门而出的人喃喃自语。
“不是我不配”
“…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云浮青生死不愿再见卢照邻,没办法,她只能悻悻而归。
但愿下次来的时候,他能改变想法。
林晏娇和云景陪着云浮青回到云家茶坊,茶坊已经被搬空了,内院的摆设装饰拉扯一空,连云浮青放嫁妆的樟木箱子千足床都被抬走,放衣裳的柜子都没了。云景叫春儿抱来几件干净旧衣,可抱着衣物的春儿愣着站在空空如也的房间,根本不知要将手中衣物往放在哪里。院中的花草树木,值钱的被直接挖走,留下一个个光秃秃的泥坑。不值钱的被乱刀砍得七零八落,东一块西一片的,肯定活不成了,明显是被人砍来泄愤!
就不知是昨夜那个女子,还是别的冤亲债主了。
三人找遍了前店后院,也没找见云浮青的小厮竹喜。
“可要报官?”
云景摇摇头,“他衣物都空了,该是走了。”况且昨夜偷偷开门放那个女子进门的,正是他的小厮竹喜,不然为何他在屋内呼喊这么久,门外守夜的小厮却没有半点动静?
“走了就走了,不找了。”找回来,也不敢用了。
“这样你一个人如何住?”云景心软,到处残垣断壁的,哪天被人害了都不知道,“不如回林家住吧,不影响你白日在茶坊做生意。我收拾间客房给你,等你有钱了再买几个下人住回来。”
云景却福身,“谢过景哥哥,不必了,我可以的。”林家两口子都是良善之人,就连他昨夜乱说一通求林秀才将他收房这种疯话,两口子依旧半点没计较,仍好心收留他,一直在替他谋划。
他不能再连累他们了!
他一个人是撑不起云家茶坊的,生活起居也需要人照顾,林晏娇开口问,“你还有钱雇下人吗?”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云大公子低头。
云家现在这样,莫说劳工,普通的力工也不愿意来。月钱给不起两个,来了还内宅外院兼顾,又当小二又当小厮厨娘,一个人当两三人使唤!偏偏此刻的云家最是怕人吃里扒外害死东家将茶坊私吞的时候,家里只剩云浮青一个男子,害死不要太容易。雇来的人是靠不住的,最好是买一两个有卖身契的,才不怕她作乱。
没办法了!大不了自己盯着点!
云浮青咬牙道,“一个人是够的,林秀才不必担心。”
“云大公子!”春儿突然朝云浮青跪下咚咚磕头,“公子要不收了我弟弟吧!我弟弟不要钱,可以签卖身契,只求您给他一条活路,给口饭吃!”
“春儿!”众人吓一跳,云浮青连忙扶起春儿,“好孩子,快起来!”
春儿却拉着云浮青不肯起,“公子!我弟弟叫南乔,南有乔木的南乔。今年八岁,身板结实手脚麻利,烧火做饭什么活都会,茶坊的生意也可以学!只要您给他一口饭吃,让他做什么都行!”
林晏娇呵斥,“春儿别闹!”现在云家该要的能安家护院的壮年女子,不是什么八岁小儿。
“南有乔木”云浮青扬起一丝浅笑,“好,还是知根知底的好。春儿,你带你弟弟过来吧。”
“只要他不嫌弃云家是火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