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休沐日喜讯
书院十日才有一日休沐,娇娘回来,一家子自是欢欢喜喜地齐聚一堂。
平芝端来水盆服侍众人净手净面,又起身给众人布菜。云景跟娇娘讲着店里的生意,两口子有商有量地聊着,时不时打情骂俏两句,逗得一旁偷偷看的春儿和老爹发笑。
“妻主,”云景轻咳两声,“小肉球恐怕,很快要再添一个弟弟或妹妹了。”
简直平地一声雷,炸得林晏娇外酥里嫩。
“怎么会,怎么可能?!”
不是吧,这都能中招??
“喜事!喜事啊!”老爹他们高兴万分。
林晏娇却想给自己两耳光,让刚刚小产不久的夫君再次有孕,她这叫什么?禽兽啊!她那时根本不要的,偏偏景哥哥缠她缠得紧,连她洗浴泡澡都跟进跟出的,说什么老夫老妻了害哪门子臊,还拉着她非要玩什么新花样
娇娘捂脸,她就不该信了他的邪。
小肉球窝在干娘怀里像个小霸王一样要吃鸭头要吃鱼肚,还要喂饭,把她干娘指使得筷子不停,一席饭自己没吃两口全伺候这小祖宗了。最后她老娘看不下去,将小混球从她干娘身上扒下来塞回春儿怀里,卢照邻这才胡乱扒了几口。
“平芝——”
“哎。”
“饭吃得差不多了,去隔壁云家大公子说一声,阿邻来了。”卢照邻瞬间坐直了身体——
“云大公子来问你好几回了,我也不知该怎么说,还是你亲自跟他说吧。”
云浮青已及笄多年了,两人的婚事一拖再拖。如今卢家喜宴连娇娘这样的同窗都给了请帖,却没邀请云家,卢知县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云家再舍不得卢家这根高枝,也得掂量掂量万一攀不上,自家儿子年纪太大婚事难寻的现实。
吃完饭,娇娘拉云景进房说话,“你身子可好?可有害喜,可”她紧着皱眉头,想跟他说不要这个孩子,他身子尚未恢复,最好还是再养养。
她想起前些日子紧缠着她不放的景哥哥,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丧子之痛太深,唯有赶紧再怀一个,才能堪堪抹过。
都是老爹那句“有缘的孩子会再来”!
“娇娇,”云景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中掩不住的喜色,“无事,这个宝宝很乖,不闹我。”
“景哥哥,”林晏娇紧紧握住他的手,纠结着开口,“咱们能不能”
“能不能不要这个孩子?”
云景脸上的笑顿如被风吹熄的灯,一瞬间湮灭了。
林晏娇硬着头皮往下说,“景哥哥,你小产至今,还不出三个月,就这么急着怀孕,我怕亏了你身子”
“妻主,”云景神色平静,却似暴风雨前的海面。
“我身子骨没那么差。这个孩子不闹,我能吃能睡的,没什么不好。”
“可如今咱们刚来城里,客栈一堆生意要你打理,不过短短十日,你人都累瘦了一圈”
她前世不少打拼事业的女同事,便是孕期频繁加班出差,三四个月孩子便掉了。多来几次,有些人便习惯性流产了,再有孕即便怀胎十月天天躺床上,也是到三四个月就掉,根本生不下来。
她明白他将子嗣传承看得有多重,若真再无子嗣,他如何承受得住。
“我经得住,”云景打断她,“我自己的身子自己会照顾,客栈生意有这么多人,并不需我亲自劳累什么。”
林晏娇却不这么认为,“如今店里生意刚刚接手,客人又多,将你累成这样。我又刚回郡学忙着岁试,十天才有一日休沐,根本照顾不了你,家里一大家子店里里里外外还要你照看。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与其到时候夫君被累得小产,还不如趁现在月份小将这个孩子做掉,还不那么伤身。
“我要这个孩子。”云景捏紧拳头,他满心欢喜地告诉妻主自己有孕,本以为她会像上次一样欢喜,不想她竟说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他嘴里心里都是苦涩,方才欢颜笑语吃下去的一餐团圆饭,此刻化为一块坚硬的石头,狠狠梗在他心口,痛又咽不下。
云景还是强行冷静下来,娇娇平素不是不讲理的人,兴许真是单纯担心他身子。
“妻主,我已二十六岁了。”
他直视她双眼,“翻年便二十七了,快三十了。村里那些与我同龄的男儿,有些都儿女成群做爷爷了,可我如今膝下只得一个女儿。”
“这有什么要紧的……”
林晏娇根本无所谓,她芯子毕竟是穿过来的现代社畜,身边丁克不婚的都见怪不怪,只生一个更是绝大多数,二胎三胎才稀奇。有小肉球她已知足,她只在乎他的身子,早年亏损太过,如今再怎么补也算不得多好。
她只想和他一生一世,白头偕老。
云景苦笑,“我足足大了你九岁,生得五大三粗,什么诗书礼仪都不懂,大字不识几个”
“景哥哥!”娇娘惊呼,“你怎能这么说自己?!”
他摆摆手继续,“我家世也拿不出手,还拖了一个多病的老爹。若是岳母岳丈还在,断不许你娶我这种人的。”他闭上眼,又想起妻主第一次见云浮青那惊艳的脸,“妻主是郡学最年轻最有天分的秀才,往来的都是郡中世家大族贵女,身世非凡,师长也对你期望甚高。”
“景哥哥,你怎可妄自菲薄!”娇娘着急了,“我心中只你一人,从没想过别的!”
“我还等着老了跟你一起回秋鸣山白头偕老,老来葬在那里呢!”
“你这是年纪太轻,见过的太少。”云景闭着眼流泪,“如今你也回了郡学,见多了世面,早晚会结识金尊玉贵的大家公子,厌弃我这个粗鄙的猎户。”
“我快三十了,再不生,我只怕这辈子就只有一个女儿了。”
女子之爱如同山中云雾,阳光一现就消散了,无影无踪。
当年阿爹与阿母如何不是青春年少,恩爱缠绵,爹爹还背弃母家与阿母私奔,为爱走天涯!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多为林家开枝散叶,不仅是报答妻主收留他们父子的恩情,也是他求子女傍身的私心。
他的眼泪一颗颗砸在桌上,也砸得娇娘心疼。
“……你若想留,便留下吧。”她一贯心疼他,只要他坚持,她哪有不依的?“我只心疼你的身子,你小产还不出三月就再怀上,客栈又忙,我也顾不了你,着急心疼罢了。”
听得他抽泣,娇娘轻轻将他的头靠进自己怀里。
他的不安,她都知道,唯有心疼。
林晏娇想起吃饭时夫君给她抱怨的店里人人身兼多职,他更是满场救火,哪里顾不过来了云景就得上,所有人都疲于奔命,累到不行。她想了想,很快拿张纸拟下了安排:
“我会仔细叮嘱周账房他们,今后春儿他们师徒管账本,周账房坐前台,晚上才叫春儿过去学记账,白天就让春儿在大厅招呼客人;老爹和黎叔只管传菜,跟厨房里那师徒三人报菜名,再将做好的菜端到大厅中桌;春儿和平芝就在大厅招呼,管吃饭的客人,迎来送往;住店的客人叫平芝管,收拾床褥送炭送水,忙不开就从厨房里拉那对双胞胎兄弟上来,叫他们晚上跟平芝一起收拾;你早间别再去进货了,叫老板送上门来,不够的再叫黎叔去采买。你只统管全局,不得沾手这些庶务,不许操劳。”
方才吃饭时她听他说客栈生意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春儿不仅坐前台记账,还要帮平芝招呼吃饭的客人。平芝也不仅领要住店的客人上楼,还要惦记着给大厅吃饭的客人上菜——太过杂乱了。
客栈各人各司其职,她的景哥哥便不会太累。
“这些账本杂务的事,将来可慢慢学,不必着急,待孩子落地了再学也不迟。我会叫周账房只教春儿不得教你。若身子哪里不舒坦了,乖乖叫平芝去请大夫,不可逞强!有事便遣平芝来郡学找我。”
他的小妻主心里还是疼他的,云景终于破涕为笑。“好。”
小两口又腻歪了好一阵,林晏娇这才想起。“小肉球平日还是你多看着,别给她外爷惯坏了。你就放前台与春儿一起看着,她近日可乖?”
提到这云景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每天不是跟在春儿平芝他们屁股后面玩,就是去找她外爷讨零嘴吃食,我一让她念三字经就捂耳朵,根本不来我房里!”
小丫头嗜甜如命,偏偏云景觉得这些甜食坏牙,不许她多吃,闹得小丫头看得他就一脸愁苦。
大姐儿如今也三岁了,该是学些东西了,多少念些三字经千字文也是好的,不然云景怕自家女儿到时候去了学堂跟不上,白白坠了她老娘郡学秀才的名声。人人都说妻主是文曲星下凡聪明绝顶,想来自己生的孩子脑子也不会差,谁知这小丫头片子天天跟着春儿他们玩野了,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一见他手上有书本,拔腿就跑。
明明是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结果跟自己半点不亲,天天躲他躲得跟什么一样,云景想起当初生她受的那些罪,恨得牙酸。
林晏娇静静靠在床边,听他忿忿不平地说着小肉球的顽皮,好生安抚他。
云景见妻主待他依旧温柔,稍稍放平了忐忑的心。妻主的同窗们个个尊贵,他早听说城里有钱人家小姐玩得多疯野,女儿她干娘就是进秦楼楚馆当回家的货色。在这些女人眼里,眠花宿柳都是风雅之事,根本算不得下流。但他一想到他的小妻主会将另一个青春年少、面容姣好的男子抱在怀里,万般温柔,他就心痛得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