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姐姐你好像个男人
三姐姐被二姐姐叫走了,愿佛祖保佑她。
意善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着阿蛮,偷偷在心里为她哀悼。我们好姐妹一场,姐姐,我会一直想着你的。
阿蛮从刚被点到名的兵荒马乱,到麻木冷漠,只用了几个转身的时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明白这个道理。
至于沈意善,等回来好好收拾她一顿。
沈令妤慢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像是第一次到家一样,把沈府的山山水水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看个遍。她是惬意了,可苦了跟在一边的阿蛮。
真讨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些人表面上八风不动,实际内心已经在尖叫了。
她捏了捏自己的手,鼓起勇气向烦人精提建议,“天都快黑了,要不咱们走快点吧。”
沈令妤垂头正好和她的明亮的眸子对上,心中微微一动。
小兔崽子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都长得白白胖胖唇红齿白的,幸好当初被找回来了,当个小玩意解乏也好。
她就是这样的,永远不会去反思,永远会享受别人的痛苦。
老师说她天生是做大事的人,面柔心冷,不会被世俗道德绊住脚步,和她菩萨心肠的父亲完全不一样。
“老师,那是妇人之仁。”
京城的冬天很冷,早早下起了漫天的雪,像是出殡队伍撒的纸钱。
沈令妤站在酒楼上,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的皇宫,那是纯白世界唯一一点红,巍峨、辉煌,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鲜血。
也是她要去的地方。
沈令妤喝了几盅酒暖身子,迷离地看着楼下的街道,伤人的话语像一把又一把的利箭,源源不断地从她嘴里吐出来。
“那天也是这样冷的天气,他人头落地的时候应当也有两分后悔。”
“若不是时候不巧,我真想问问他被砍的时候,会不会感觉到痛苦。”
白发苍苍的老先生陷入了沉默,回忆起从前当太子太傅的日子,好像已经是许久许久之前,久到他快把故人忘掉。
没有得到回应,沈令妤也不急,看着空气中一丝白烟慢慢湮没。
人人挤破头都想来的京城原是这般无趣、无聊、无意义,不如在家里和野丫头吵架。
阿蛮痴痴等待的模样真的好笑,可惜她现在眼睛好了,不能再看那种滑稽的模样取乐。
路边一个老伯背着篓子叫卖,走走停停,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沈令妤忽然很好奇这种廉价的糕点是不是真的很好吃。
她把厚实的披风扔在座位上,几个快步就冲下了楼,没戴帷幕没戴面罩,奔跑在漫天的飞雪里。
跑得那样快,那样心急。
原来自由的感觉是这样好,不需要想什么事情,她只是普通人。
在街边躲雪的老板摇了摇,大家都习惯了,每年都是要疯这么几个年轻的小娘子的。京城这么大,哪家没有丑事。
在积雪中艰难前行的老伯把肩膀上的篓子抱在怀里,喘了几口气,冷空气吸进肺里产生了剧烈的疼痛。他可不能倒下,家里还有老婆子等他。
今天虽然没赚到钱,但幸好富家公子撞到他的时候,给了一吊钱的赔偿,能给老婆子买药了,还能买点米。
沈令妤追上他的时候,老伯已经坐在街边许久,眉毛胡子上都是冰渣,怀里的东西还是热的,身体已经凉透了。
她做了人生中第二件不问自取的事——拿了老伯篓子里的一块糕点。
很粗糙,咽下去都扎喉咙,让人吃得泪流满面。
她在背篓里留下了一锭银子,等一个好心人收尸,接着决绝地转身走了。
楼上,老师还是维持刚刚那个姿势站在楼上,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的情绪,“怀贤,老师会为你报仇的。”
阿蛮挠了挠脑袋,这人怎么不说话呀。几年前她还敢和对方顶嘴,现在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了。
这人越长大,越恐怖。阿蛮看见她笑就一阵发憷,总怕被她悄摸杀了。
“姐姐,我们——”
苏姨娘远远看见她们二人,满脸假笑着就迎了上来,这些日子和老爷房里的新姨娘斗智斗勇,疏于保养,瞧着都苍老了不少。
“呦,大忙人妤姐儿回来啦!”
阿蛮被她甜腻腻的嗓音吓了一跳,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心里偷偷编排两个人,谁跟谁姐俩呢,小心这个笑面虎不削你。
沈令妤点点头,都没分半点眼神,就当是打招呼了。
苏姨娘知道她素来都是这样高高在上的,扯着嘴角要笑不笑的,拿着便宜女儿做筏子,“意浓啊,你可要好好学学二姐姐,甫一回来就跟母亲请安。”
乍一下被叫大名,阿蛮还没反应过来,沈意浓这个名字不怎么常用,母亲和初蕊姐姐都是叫她小名。
“我?”
阿蛮简直莫名其妙,怎么战火就转移到自己身上了,她也阴阳怪气地回,“知道呀,我天天跟夫人请安。”
别的人家哪有管妾叫母亲的,只有沈府是个奇葩,她看苏姨娘是昏了头了。
眼看着老虔婆还要说些什么,她眼疾手快地握住沈令妤的手,两害相权取其轻,她选夺命杀人狂魔二姐。
阿蛮假笑起来,恶狠狠地捏了捏对方的手。要不是烦人精磨磨蹭蹭的,怎么会遇到这种麻烦事情。
沈令妤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茶色的瞳孔深不见底,分明就是在质问求人怎么是这个态度。
是可忍孰不可忍!阿蛮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再忍下去她就要气死了。
苏姨娘掐着嗓子说话的声音像老母鸡,偏偏还要喋喋不休,“女儿家就是要懂照顾父母,以后嫁出去了才不会被公婆瞧不起。”
“呵呵,我以后嫁给孤儿。”
在狂轰滥炸到来之前,沈令妤终于动了,拉着她的手走出小花园。要什么规矩,她就是规矩。
“你下次直接走就行,给她脸做什么?”
阿蛮简直想笑,拜托,沈正书对她好,又不是对所有人都好。自己要是敢这么做,第二天就得被丢出去,虽然怀疑他根本不记得自己。
“好好好,我下次就骂她是坏女人。”
沈令妤见她满脸敷衍,眉头却漾开了笑意,谁会和宠物计较呢,尤其还是不太聪明的,她拉着一无所觉的阿蛮回到自己的院子。
阿蛮觉得对方的手简直太粗糙了,明明生得和上好的寒玉似的,修长干净白皙,没有一丝瑕疵。
被握住的一炷香时间里,她觉得自己已经从江南走到了沙漠,累得倒在戈壁上,被磨得火辣辣的。
沈令妤回到自己的院子,扭头看见身边的人五官乱飞、龇牙咧嘴的模样,觉得奇怪的同时又有点好笑。
“怎么了?”
被放开的那一刻,阿蛮已经飞升了,□□上再也没什么不满足,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女人。
“没什么没什么,我先走——”
她一只脚还没踏出门槛,就被眼疾手快的沈令妤拎着领子抓回来了。
“不同我叙旧,真没礼貌。”
阿蛮心里骂骂咧咧,脸上还要摆出一张微笑,她灵动的杏眼弯成月牙形,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好姐姐,已经把你送到了,我以为可以走了。”
“好姐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满脸都写着不信任,刚刚才带她逃出生天,现在就要走,小骗子。
“我给你带了礼物。”
阿蛮一听眼睛就亮了起来,她短短的一辈子都扎根在行安,就是再有趣的地方也看厌了,不知道京城会有什么新奇的玩意。
“好姐姐,那我等会再走吧。”
沈令妤哼了一声,冷笑着松开她的领子,自己可是紧赶慢赶回来的,小没良心的。阿布带着行李还在后头,给家里人的礼物自然也在里面。
不过,她可不打算这么早就说出来,叫这小骗子也尝尝等待的苦。
她施施然地走进净室,把阿蛮留在外面。
婢女得到她要回来的消息,早早就准备好了沐浴的东西,她只要躺进去享受就好了。
阿蛮不常来她的院子,每次都像个土包子进城似的,小心提起裙摆,生怕踩到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
屋子里堆金积玉的,还有名贵的香薰,宫里皇帝的生活也不过如此吧,她都怕自己正在用的水杯是秦始皇用过的。
烦人精说的礼物到底会是什么呢?总之应该不会是她上次杀人用过的剑。
阿蛮从漫无边际的猜想里回过神来,发现沈令妤好像已经洗了很久的澡了,侍女已经来添过一次香。
沈府的人一向知道二小姐不喜欢人伺候,从前有不长眼的偷了她院子里的东西出去卖,惹得她发了许久的火,现在谁也不敢上去触霉头。
因此她的院子,除了一些必要的时候,一般没有什么丫鬟。
阿蛮探头看了看雾气缭绕的净室,什么也看不出来。
不好,沈令妤不会洗太久晕倒了吧!
她掀开一层层的珠帘就往里面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地上全都是水,她脚下一滑,像踩了油似的,避无可避地摔倒了。
沈令妤原本在思考事情,没注意到水都凉了,被一声巨响拉回了注意,只见自己的浴桶面前四仰八叉地躺了一个人。
阿蛮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但幸好人没事,万一沈正书怀疑人是她杀的怎么办。
地上湿漉漉的,她躺着浑身不舒服又起不来,只能跟王八一样面朝上躺着,偏偏那人还要火上浇油,戏谑道,“想用自己撞死我?”
呵呵,阿蛮发誓下次要是再操闲心,就叫她这辈子吃不上三个菜。
沈令妤伸手去够挂在架子上的衣服,不小心露出上半身的一角。
地上躺着人冷冷一笑,让她抓到把柄了吧。
只听见阿蛮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姐姐,你好像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