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萧予的暗器被对方轻而易举看破击损,如同徒儿撞了师,压倒性的实力让人喘不上半口气,就见诸多暗器脱落,铁器碎片砸了巷子满地。
手臂的衣裳被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延伸至肉里,血很快浸透出来。
萧予也怔了怔,似乎在顾折楠的保护下,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受伤过了。
她被秦已随接到怀里后,二人迫切地想先行跑出巷子,短暂地逃避这场纷争。
秦已随抽出那把弯刀匕首,动作不利却也堪堪勉强地挡了一下那死士的攻击。
可是凭萧予都无法抗衡过至一刻时间的人,凭秦已随又如何能?
那死士扬起刀,眼中百般冷漠,瞄准了秦已随和萧予连接的部位,似乎是想干脆些,切断二人的联系。
秦已随下意识将萧予护在身前,但想象中的落刀不曾掷下,只有声声刀剑摩擦发出的刺耳音,让秦已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混乱中,似乎是有人出现救了她们,慌忙后退间,秦已随抓住了那人的衣袖。
这一抓,却抓了个空。
这人的右手袖管没有手臂。
一抬头,撞见道熟悉的银色面具,半张面具之下的唇对着她弯了弯,“秦姑娘快退后。”
“是你”秦已随松了口气。
这断臂少年她印象深刻,是谢起觉凌云骑里培养的死士,因左手练剑不易而独特。
在秦已随多次陷入危机的时候,都能见到这少年护她的身影。
是谢起觉安排在她身边的人。
招呼也只有一句话,那断臂少年很快无暇再顾忌这边,陷入了和对方的缠斗。
天暗了下来,最后一抹斜阳在巷空飞洒的血液里消散。
秦已随耳朵里声音空鸣了瞬,紧随而来的是太子殿下及时赶到,救下萧予的俗套戏码。
也许某个情节点真的落俗,但当秦已随真正置身事内的时候,见她笔下向来不拘随性的男主,着一身暗色骑服,面上神色是如此罕见的慌张焦急,不顾一切地只为救下心爱的女子。而心性冷情体直的女儿,眼中望向太子时,装满的也只是难忍的动容。目睹了一切,她才明白,那并不庸俗。
真心赴所爱,怎会庸俗?
顾折楠所带的暗卫将巷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而那断臂少年已经落入下风,在秦已随的面前被缴了佩剑。
“够了听左,你打不过他的。”秦已随及时叫了停。
听左茫然了一阵,回头望她。
“不过这场战役胜负已定了。听左你先退下吧。”秦已随望着面前的黑衣男子,轻柔的嗓音在深巷里好似雨滴漫不经心地敲落,她道:“谭漆,把佩剑还给听左吧。”
黑衣死士一愣,面前姑娘肌肤素白,眉目清冷,一如既往的温柔冷静,说任何话做任何事,都带了股叫人无法拒绝的魔力。
谭漆将佩剑还于了听左,他毫不遮掩地摘下黑面纱。
“今日你大可自行脱身,但我知道你不会就这样回去的。”秦已随道,“其实若我猜的不错,你此行的目的除了江慈,还有一人,但并不是萧予。”
谭漆面不改色,沉下眼,“秦姑娘,还请随我回太尉府一趟。”
秦已随笑了下,“正有此意。”
“阿姐!”萧予在身后试图出声制止。
秦已随没回头,因为现在的萧予大概也不需要她的照顾了。
“这太尉府我是时候光明正大地去一趟了。”
回府的路上,只有谭漆和秦已随两个人。
像是熟人聊天一样的气氛,秦已随对他开玩笑道:“谭漆听说前些日子你去校场,平湘郡主追着你去了。”
默了片刻,谭漆干巴巴地承认。
“怎么听着你不太高兴啊,郡主是烦你了?”秦已随话拐了一个大弯儿,“还是说你嫌郡主烦?”
谭漆慌忙道:“不敢!”
“郡主,很讨人喜爱。”
秦已随又笑起来,“那就好。”
“秦姑娘面色不好,可是身体不适?”
她悠悠地叹了口气,道:“多亏了你们太尉府的福啊。”
谭漆用力抿了下唇,才下定决心郑重般的道:“秦姑娘不要怨谢将军。”
秦已随眼中闪烁着什么,喃喃自语地道:“我怎会怨他。”
谭漆欲言又止,沉默了好片晌,他道:
“谢将军对你从不曾有何手段,给你的,不过是破碎的七情,拼凑出来的一颗真心。”
秦已随闭了闭眼,冷风这么一吹,适才乱七八糟的情绪她好似通通释然脑后。
“那你呢?”她问:“谭漆,你为何又要这样做?我曾经和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谭漆答:“记得,每一时每一刻,都记得。我会永远呆在将军身边,直至彻底消亡的那一刻。”
“我可以为将军牺牲任何,哪怕是我的性命。前提是我会让他活着,所以他必须留在太尉府。他无路可走,我也别无选择。抱歉了,秦姑娘。”
秦已随无奈地摇摇头,心中暗暗地道,冒尔顿出逃一事,此举在她预料之外,她搞不清缘由。
既然无法解答,那只能亲自走一遭了。
来另世许久,还是第一次会面谢遥舟,说不上来什么心态。
秦已随总有种,把人家儿子养跑偏了的愧疚感。
今日见完了谢遥舟,或许是时候该主动回去一趟了,秦已随这样想。
回去时,试着在沿途找找附近的河流吧。可这个回去现实的打算有些仓促,似乎缺少了什么。
府内前院正厅。
谢遥舟叫下人替客人沏的茶半口没有动过,人走后还冒着热乎乎的气流。
有侍卫前来,凑到谢遥舟耳边说了什么,他悠哉地抿了口茶沿,才道:“追上去。”
殿内有人猝然抬眼,单膝狠狠砸地,一副请求主上再思的姿态。
谢遥舟却置若罔闻,还和那侍卫懒洋洋地多交代了几句。
“要么从她口中套出所有的秘密,要么,赶尽杀绝。”
垂首跪地之人闷声而不敢言。
谢遥舟放下手中茶盏,微哑的声音清晰了些,“觉儿人呢?”
侍卫含糊地应道:“谢将军他”
谢遥舟散漫的眼眸神色陡然转深。
茶盏砸地碎裂的刺耳声响从厅内传来,将前院打扫的下人们吓了一跳,下意识瑟缩着身子,朝正厅方向探了一眼。
城街错落有致的房屋后,冷风吹过平静的湖面,荡起层层模糊的涟漪,与之融为一体的是深不见底的墨色夜空,如此安静,就像是即将要为谁的离去作默哀。
秦已随时而会想,若是某一天真的要面临死亡,那她大概率也会选择这样安静地离去,最好置身一片如梦如幻的动人景象里,这样在临去前的最后一刻,心脏还能为此惊羡地跳动。
她本应是个共情能力极强的人,对枯叶,对败花,对死蝶可偏偏总有人将冷血冷情诸类词强加于她。
剧本一笔一划刻定了每个人的生死,仿若神来笔下的绘簿。那么神是能平静地接受她们每一个人的消亡的。
即使神本人来到了这个世界,对自己亦是如此。
秦已随转身看着被指派而来的寥寥几名的覆面杀手,看来谢遥舟对江慈母女的警惕程度要甚过她。
她不禁弯唇笑起来,但如果是神,怎会让自己轻易死去。
冬夜的瑟瑟冷风让她拢紧衣衫,额前纷飞的碎发胡乱拍打着脸颊,脚步不自觉后退着,身后就是一片不算宽阔却也足够的清湖。
耳畔听着密集靠近的脚步声,她恍然睁眼,出声:“听左。”
话落音,有人顶着漆黑夜幕,踏过屋顶的青砖碎瓦而来。
膝弯边衣袂翻飞,他强逆着风,眨眼间长身颀立在秦已随身后。
秦已随没回头,只是突然对自己要回去的决定生出悔意,所以只得随意找了借口说服自己:“听左,动作快些吧,我有些冷。”
身后之人静了片刻,有什么覆上了她的肩背,带着一股熟悉的温热气息。
秦已随怔了下,回头,撞进银色蝴蝶面具下一双薄情却又不得不含情的深眸。
他伸手替她系好衣氅。
秦已随任由他拨弄完,有些迟疑地伸了手,摘下他的面具。
就算是神也无法平静啊。她想,总有人会拨乱你最敏感的思绪,触到你心底禁忌也最是柔软的部位。
那例外之人,是个心口不一的胆小鬼。
胆小鬼也会长大的,甚至还会上演一出她梦寐以求的烂俗戏码。
世人爱看这般俗套戏码,她却不擅长绘述,因为她觉得着实无趣。
现在感受来来,的确不俗。反而一时间叫人心中欢喜难耐。
“你这样抱着我,我看不清路。”谢起觉别扭地打横抱着人,脖颈被一双手搂得发死。
“我冷。”秦已随的话有些理直气壮,语气却很轻淡,“看不清路就不要看了。”
谢起觉吐了口闷气,不接话了。抱着人路过那几个被他收拾趴下后挡路的死士时,还报复性地踹开了两脚,道路瞬间宽敞了。
“送你回萧府。”默了好半晌,谢起觉才难得出声。
“不回。”秦已随不假思索,靠着人胸口假寐,道:“你若是不能带我回去,那便放我下来,你之前给我的银钱也够用,等你走了我就去住驿馆,这样也方便我与你见面。”
谢起觉无言地沉下眼,抱着人立刻调转方向,进了一家驿馆。
到了柜台前,小二上前招呼。秦已随毫无准备就被人放下来,抓着他的手臂才堪堪稳住身形,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是驿馆,意料之中。
然后她就听得谢起觉不带思索地道了句:“一间房。”
小二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逡巡着,露出会意的神色。
秦已随也有样学样,倚着柜台,好整以暇望他,继而语出惊人:“一间房也好,毕竟也不是没有一道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