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冬一天天过着,朝起霞落,安稳宁静成了难得的奢侈。农历的十月十六是个不错的好日子,秦已随特地在日历上清楚地圈记了下来。
那日一早,秦已随还特意起了早,一开门便看见房檐连串滴下的雨珠,远处雾霭朦胧。
天空阴沉,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雨丝打进屋檐下,冻的秦已随心都凉了半截。
原先还想着到了夜晚能看见十六的圆月。
偏偏是个阴雨的坏天,究竟是谁安排的,如此刻意,太过可恨。
罢了,就算是雨天,秦已随的计划一刻也不能停歇。
她动身朝谢起觉的书房方向去了,算算时间,此时他应当是在练剑?
当秦已随看见书房前的空地了无一人时,她知晓自己的猜测又错了。
书房的门虚掩着,秦已随往里头略扫了眼,推门而入,里头空无一人。
谢起觉显然不在后院了,她快步走到他平日用的书案前,从角落一叠医书里精准地抽出一本。
书本拿在手中,秦已随顿了顿,心里竟不免有些紧张。
她快速地翻动起书页,很快自里头滑出一张轻薄飘然的纸张,纸面被压得平整无比,上面墨汁风干,书写着几列行体诗句,笔道是那样的遒劲锋利。
——清欢不渡,长道秋风,初见惊鸿。
谢起觉从前院回来的时候,看见秦已随一身薄衫正站在自己的书房前。
“你怎么在这?”他故作不解地问道。
秦已随不答反问:“那你呢,一大早又去了哪儿?”
“去了义父那里。”谢起觉如实答。
“是吗?可我怎么见谢将军是从我房间的方向过来的?去找过我?”秦已随眨眨眼笑道。
“有事路过。”谢起觉闷了半天,试图为自己狡辩。
“这样啊,那可惜了。”秦已随唉了口气。
谢起觉顿时后悔,张唇想开口挽回些什么。
他拧眉责备道:“为何穿得如此少?今日开始便降温了,我叫谭漆给你去定些厚衣服。”
“好。”秦已随笑眯眯地应了。
所以还是没能挽回什么,谢起觉别过身子不去看她,打开书房门,才继而道:“那件大氅正好在我书房内,自己去拿了披上。”
这也算是,准了她跟进书房的意思。
谢起觉在书案前坐下,拿出一张崭新的信纸,提笔在上快速地书写起什么。
自秦已随跟进来,他便没再去刻意注意她的动向了。
听见她的脚步声便能判断出她在书房的任何一个位置。
他察觉到秦已随停在了自己身后,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覆在了他身上,貂裘的柔软毛领将他的脖颈包裹。原是他的大氅,让她自己用反倒给他披上了。
谢起觉却也没吭声说什么。
秦已随在他身后探了探脑袋,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垂落在脸侧的碎发。
她也不知为何偏爱看他认真的模样,写字时指骨微动的细枝末节像是门外无言坠落的雨点,轻缓地砸在她的心头。
少年难得有这片刻的清闲,安静下来,精如雪玉的眉目也变得柔和许多,一颦一动散发的清冽之气,好似叫人望见了雪山之巅。
不论何时去看,那都真是一张极具蛊惑性的俊美容颜。
“谢起觉,你在干什么?”她凑近他的耳畔,轻声道。
手中的笔顿了一瞬,谢起觉抿唇道:“义父近来身子不好,如今是连早朝也不能去了,我给他开些方子。”
他乌黑颤抖的羽睫隐在垂散的碎发里,很难看得真切。
而秦已随却仍然在他耳边,恶魔低语:“别写了,谢遥舟死不掉的。”
谢起觉:“”
“好吧好吧,那你写完是否有空了?”
“怎么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不妨一起出去走走?”
谢起觉停笔,象征性地抬起头,屋外雨下的声音格外清晰。
是个好日子吗?是吗?
“恰恰因为今天是个糟糕的雨天,在外没什么人,所以可以出门走走,就你我二人。”秦已随直起身,在谢起觉的马尾上拨弄着什么,她表情漫不经心的,却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恶劣趣味。
罢了,那便算是个好日子。
“那便去吧。”谢起觉重新提笔,低下头又问:“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帮我们谢将军梳妆打扮啊,可别乱动。”秦已随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又替他顺毛,“嗯,更添英姿!”
谢起觉似有若无地扯了下唇角,还真就一动不动,任她肆意摆弄了。
阴雨天的长街寂寥,雨色蒙蒙,人迹冷清,踏过光滑湿漉的青石路面,脚下也带起粘滞声。
那件大氅终究还是到了秦已随肩上,二人做贼似的溜出了太尉府,谢起觉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忽然道:“一早便不见谭漆人,他去了哪里?”
“管他做什么呀?”秦已随先是拢了拢皮毛领,伸手要去接过他手里的伞,“都说了,就我二人,我给你打伞就是了。”
手搭上伞柄,谢起觉却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她,完全没有把伞给她的意思。
他说那话,又不是想要人给他打伞。
秦已随这边也不松手,歪头狐疑地看着他,完全僵持不下。
“罢了,我打伞。”谢起觉别开眼,极轻地哼了声,“若是让你撑伞,本将军怕是连路都要看不见。”
秦已随:“”这声哼怎么听着这般娇?
二人站在屋檐下,谢起觉将伞在二人中间撑开,他没有替人撑伞的经验,就算是和谭漆,下雨也习惯了受淋,并不在意这些。
雨下得似乎也不算太大,但还是撑着吧。
“走吧。”秦已随自然地抓着他的手臂,语气淡道。
谢起觉如今对她这些小动作已经懒得置喙了,但秦已随还是学着他的法子,主动辩解了一番:“雨天路滑,我怕我摔着了,若是弄脏了你的衣服”
“无碍,谭漆会交给管家洗。”谢起觉快速地接话道。
秦已随茫然地嗯了声,难道正常的思维不该是说,我不会让你摔倒又或者再不济默许她抓着他,也是好的?
“算了。”谢起觉抿了下唇,不打算再继续开口说话了。
秦已随忍笑,其实谢起觉这个人还是有些开朗天赋的?时不时还能来两句冷笑话搅动气氛。
二人走在漫无尽头的长街上,行人寥寥,难得清静,秦已随总是主动开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谢起觉聊天。
“等一下。”秦已随停步在一家铺门紧闭的店前,滴落水珠的屋檐下,瑟缩着一只身形极其瘦小的黑色幼犬,软乎乎地哼唧着,惹人怜爱。
在现世的时候,秦已随想,若不是工作不便,近几年总在进组,那她大概率会养一只狗。如此计划依旧在她心里存着,想着等到退了休,或是得了闲一定要实现。
好在出门时,她总会留心眼,在口袋里塞些点心,若是哪天遭遇困境,说不定还能靠此绝处逢生。
秦已随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跨上台阶,走到屋檐下。
身后的谢起觉亦步亦趋,看见屋檐上下一秒就要砸落下来的冷雨珠,忙不迭将伞举送到她头顶。
他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伸手轻抚那只幼犬的皮毛,还掏出点心给它喂食,很快那幼犬口中可怜兮兮的呜咽声就弱了下去。
当真是幸运。
这几日它似乎没有戴那只蝴蝶木簪,不加点缀的柔软乌发落在耳边,衬得人肌肤素白。今日这一身月白的锦丝玉裙显得比平日里清雅了许多,不过这样干净的打扮,裙角却被凉雨沾湿,那样纤白的手指,抚过的却是满身污泥的流浪幼犬。
谢起觉眸色沉了些。
他不知回想起什么,目光有些失神,耳畔雨滴砸落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秦已随终究只是个过路的好心人,施舍了自己一时的怜爱,也许下次再见她依旧会像现在这样蹲下身来,呵护地抚摸它,但流浪大概是这条幼犬终生的宿命,她无法带他回家。
“谢起觉,你在想什么?”
秦已随起身回头,谢起觉连人带伞都一动不动,像是毫无察觉。这次他的眼神并不像是要将她看透,反而是透过她这具平庸的身体,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良久,他终于回了神,仍然保持着原有姿势,纸伞毫无保留向她倾斜着,肩头近乎被雨淋透,他满不在意,只有轻轻转动的瞳孔里映照着她清冷如雨雾的面孔。
“谢将军,淋雨可对身体不好。”秦已随笑起来,伸手覆上他撑伞的手,将斜下去的伞直起,稳稳地挡住了向他肩膀打来的雨丝。
也许是因为肢体肌肤的直接触碰,谢起觉有了意识终于开始挪动步伐,二人继续沿着长街而行。
“谢起觉,你能不能先把伞给我撑?”秦已随忽然道,“然后把你的右手给我。”
谢起觉撑伞的那只手恰恰是右手,思怵了片刻,他还是一声不吭照做了。
他的手掌很大,手指粗粝却修长,显得掌心很小。而这样‘小小’的掌心,乖巧地摊开在秦已随面前,让她忍不住伸手轻抚它皮肤上接近虎口的一道圆洞形的伤疤。
触感是轻微的凸起,长年累月,疤痕已经汇成了肉白色的一点。
“忽然记起你掌心的这个洞痕。”秦已随道,“方才见了那小狗才隐约想起来,我一直想摸摸它。”
她摸完又若无其事地松开,谢起觉盯着自己微曲的手,掌心被摩挲过的温度似乎燃烧蔓延开来。
片晌后,他状似不走心地问道,“对他这样好,是因为可怜吗?”
“不是。”秦已随扭头看他道,“因为喜欢。”
谢起觉不住的一愣,不曾想她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听着听着,这话像是魔音绕耳,久久不散,惹得他沉默着快步走了起来。
秦已随有些吃力地跟在他身边,只好扯住他的衣摆,不满地道:“谢起觉,你该不会吃一只小狗的醋吧?”
谢起觉睨她一眼,神色恢复如常,冷哂道:“才怪。”
秦已随失笑。
“我之前说冬天来得实在太晚,但是等到它真正来了,我才发现今年冬天可真冷啊。”秦已随感慨道,“应该没有人不怕冷的吧?不过要是大家一起过,互相取暖,冬天也就没有那么难熬了。”
谢起觉已经接过了她手里的伞,不高不低地撑着,偏头有些不解的眼神。
“不过今天的雨的确来得不是时候,冷得刺骨。”秦已随道,“我不喜欢雨,我讨厌水,在任何时候。你呢?谢起觉你讨厌吗?”
“讨厌。”谢起觉果断地道。
“那雪呢?”秦已随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如雾的瞳孔忽然清亮了些,“你喜欢雪吗?”
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的讨厌,在她置换了一个动词后,谢起觉迟疑了。
“不喜欢。”
“那你能不能试着喜欢啊?”秦已随轻声解释道,“过冬最大的盼头就是看雪了,一起过冬,然后看初雪,光是想想我就止不住欢喜了,初雪很有意义的。”
她的语调明明很平,可谢起觉就是无端在里头听出一丝轻快,就好像在她面前斜斜落下的雨丝已经是纷扬的雪花一般。
他故作思虑片刻,大发慈悲地开口道:“那便试试吧。”
二人岁月静好的散步,看似漫无目的,实则方向一直在由秦已随主导。
所以不知不觉走到萧予偏院的围墙外时,谢起觉扫向身旁人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深。
秦已随可不敢跟他对视,有种骗了小孩还想把他抛弃的罪恶感,心虚地咳了一声,她强装正经道:“我忽然想起我真有事,需要来找阿予一趟,你就当是陪我。况且现在宋书礼已经没事了,她不会再找你了。”
谢起觉怨怨的,不说话。
不说话,那即是默认,“不过那断然是不能让外人知晓你去找了阿予,所以还得委屈你翻墙进去了。”秦已随极其善解人意地,从谢起觉手里抢夺过雨伞,“打伞不方便翻墙,这样吧,我替你拿着,随后我从正门进去。”
这小混蛋力气是真大啊,她扒拉了半天,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硬掰才把伞抢了过来的。
“方才不是说,淋雨对身体不好?”谢起觉好整以暇看着她。
“”这下轮到秦已随沉默了,好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那那你说如何。”
谢起觉稍稍弯身凑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恶趣,“自然是一起翻墙,一起进去。”
秦已随:“”呵呵,在这等着呢,就想着用翻墙这一出打压她!
想得美。秦已随从容不迫地答:“还是算了吧,我这压根不会翻墙,更别提撑着伞了,我怕高翻不了,要是摔着了我还怕疼。”
就是如此诚实,谅他也不好再逼迫。
当然了,如此也免不了为我们谢将军一顿嘲笑。
秦已随故作不甚在意,反倒还觉得谢起觉喉中溢出的那声轻笑格外悦耳勾人。
她不曾注意到他身形悄然移至她的身后。
笑声戛然而止的下一秒,她脚下浑然一空,整个人被打横抱起。
慌里慌张间,失措地抓紧他衣襟的同时,听见他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怕高那就闭眼。”
秦已随下意识屏住呼吸,虚眯起眼睛,只盯住他脖颈线条流畅且锋利的喉结,像是过山车一样畅快的刺激感,耳畔是他衣袂翻飞的声音。
这不是谢起觉第一次带着她这样,粗暴地扛起翻墙翻窗已经是常事,不过这样打横抱着,却是头一次。
几乎是三个数的功夫就落了地,秦已随后知后觉地睁开眼,却发现谢起觉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也没有放她下去的意思。
她茫然地侧头看去,只见他们落地的草坪小路前,菖蒲背着药篓呆滞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好在菖蒲迅速地回过了神,激动地忘记了行礼,返身往回跑,抑制不住欣喜地往屋里大叫道:“小姐,谢将军抱着秦姑娘从外头飞进来了!”
谢起觉:“”
秦已随:“”
萧予闻声从屋里头走了出来,她穿着轻便的衣衫,像是还没忙完就迎了出来,“阿姐,谢将军,先进来吧,我这边刚把屋子清扫了一遍,你们还是第一个到的。”
微妙的用词,谢起觉幽幽地看向秦已随。
秦已随尽量无视他的目光,哈哈笑着去贴萧予,别在身后的手不停给他示意,跟着一起进来。
然而谢起觉半只脚才刚踏上一道台阶,敏锐的听觉就让他感知到了围墙处同样一先一后,两道翻越的动响。
戒备地回头,发现是谭漆和程拘,一人手里抱着一只也不知道从哪里偷的擭斗。
同一个围墙,同一处地点。
十目相对,好似有鸟鸦飞过,好一阵无言。
然后,谢起觉的眼神就更冰冷了。
“那个,好巧啊。”谭漆像个木桩站着,程拘只好扛起大旗,尬笑着缓和氛围,“你们也刚来啊。”
秦已随还试图换回些什么,“好巧啊,在这遇见。”
“”
二人步履艰难地走近,本来程拘都已经做好了一副认错的端正姿态,没成想一抬眼,看见谢起觉的模样,直接破功,“噗嗤”大笑出声。
“谢将军今日,格外惹眼啊。”
谭漆也抬了抬头,朝谢起觉的脑袋上望去,只一眼,他光速地低下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抿死嘴唇。
几人忍笑着忍笑着,谢起觉面无表情完全不知他们在笑什么,秦已随不太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暗道,她险些都给忘了,留在谢起觉马尾上的‘小情趣’还没摘下来。
直到菖蒲憋不住笑了,进了屋里去拿了面铜镜过来,送到谢起觉面前一瞧。
马尾处的发带被人系了一株新鲜的红梅,寥寥两朵,花开正艳,弯枝独立,极衬那张俊美得如雪似玉的脸。
谢起觉观察了几秒,余光瞥向面露虚色的秦已随,逐渐露出嫌恶自己的表情。
秦已随表情垮了垮,有这么糟糕吗?
在她自我怀疑之时,谢起觉不住地低下眼,发出一声极清晰的哼笑。
像是有羽毛挠过谁的心尖,这还是众人第一次见他们的煞面少将如此开怀地笑,这是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的,是发自内心,不掺杂些余杂质的。他是在无奈那始作俑者,竟也会玩出这种小把戏。
秦已随有些看愣了,她情不自禁紧盯少年柔润的红唇,笑起时两边若隐若现的虎牙,独属少年的恣意娇矜。不住的失神里,似乎就想着,再笑一次,再见你笑一次。
“谢起觉你小子,原来会笑啊。”程拘面上也敛住正经神色,哂笑道:“就该这样多笑笑。”
“程拘说得对。”秦已随走上前,她站在他上一个台阶前,只一个稍稍垫脚就替他拿下那枝红梅,悄悄地道:“暂时先替你取下,不太想让别人也瞧见。”
谢起觉意味不明地盯着她。
萧予无奈地摇摇头道:“都别站着了,进屋吧。”
屋子里点着暖炉,即使外头再冷,身体很快就回暖。
谢起觉皱着眉注意到这一点,他没见过这东西,更不解它为何会如此神奇。
所以在他主动开口询问萧予的时候,几人都惊讶了一下,“四小姐,这是何物?”
“这是暖炉,谢将军没有用过吗?”萧予不禁道。
“没见过。”谢起觉一本正经。
众人:“”
“原来你没见过啊,我瞅你那屋子天天冷的跟放了冰块似的,还成想你小子不愧是你小子,抗冻,完全用不上暖炉这种东西啊。”程拘忍不住道。
谢起觉不凉不淡扫他一眼,又不好出言反驳那并不是他想买来自己用。
谭漆注意自家将军接不上话了,熟络地接下去道:“属下晚些去买几个回来,将军想要的东西,都会有的。”
这谭漆一补刀,秦已随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这下,谢起觉的脸色更难看了,果然听秦已随的跟过来就是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
一个程拘,一个谭漆,回头通通让管家扣月钱。
显然程拘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反倒是在屋内发现了新奇的玩意儿。
“萧四小姐,这些东西都是你平时玩的吗?”
棋盘、书画、纸牌、弹珠各式各样玩趣之物,甚至连放置了骰子赌布的一个小型赌桌都有了。
萧予不自觉掩唇咳嗽了下,忽然觉得自己的脸面有些挂不住,解释道:“不是的,是已随阿姐叫我今日备好的,怕你们闲来无聊,因为等会做饭时间会比较久。”
程拘当即兴奋拍案,“秒啊!秦姑娘在下果然没有看错你。”
秦已随莫名觉着自己这一出显得有些不学无术,她偷偷地看向谢起觉,发现他居然也难得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这些玩物,像这些普通人平日里作乐之举,谢起觉从小到大几乎没有接触过。
显然,他有兴趣那便是好的。
“呦,这屋子里已经这般热闹了,看来我还是来晚了。”
站的离门口最近的是萧予,她一眼便看到了身穿锦衣白袍的太子殿下,手里还提了两个装了满满当当各式菜的篓子,与他人物形象极其不符。
这是秦已随撺掇着萧予去和他提的,因为御膳房的菜多且新鲜。
所以在屋内一众人看见顾折楠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行礼,是个个都惊愕地说不出话。
“看什么看?”显然,被这样当猴看,温顺的太子殿下也是会恼怒的。
程拘率先反应过来,极其谄媚地高声唤道:“拜见太子殿下!”
其余人纷纷跟着附和。
“住口住口,也罢,还是随意些,今日没有太子殿下,只当是一个来送菜的小厮。”顾折楠叹了口气道,将菜篓放下,掸了掸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目光在流连到屋内各式样的玩物时,眉头一挑,“今日倒是有趣了,萧予你家这是开了个赌坊?”
萧予忍气吞声加冷脸:“”
“放心,孤不会告发你。”
萧予:“呵。”
意识到自己话多了的太子殿下,忙换了副姿态讨好道:“我不太会,不如你一一教教我先?我怕今日输得太难看。”
“好啊。”萧予一改常色,竟答应得十分爽快,“你来,我教你。”
几人试图围观,也颠颠儿地跟了上去学。
只有秦已随,悄悄咪咪地蹲着,摸到了谢起觉旁边,他坐在椅子上,位置正好挨着暖炉,十分的暖和。
“哎谢起觉,不瞒你说,其实我今日是来带你蹭饭的。”秦已随也学起了这讨好之术。
谢起觉好整以暇看着她,眼神黏糊地就像是在说,太尉府是吃不到你想吃的饭了吗?
他撑着脑袋坐在矮椅上,秦已随蹲在他身边,小小一个抱起膝盖,冷得瑟瑟缩手。
“啧,你也知道我不会做饭,偶尔做一次还特难吃,而且也总不能让你天天做饭是不是?那多辛苦?”
谢起觉应该是听进去了,没回话,却主动拉过秦已随的手,摊开然后送到暖炉边。
暖烘烘的热流肆意地往手心手背扑,秦已随不住地弯起唇,歪着脑袋兴致勃勃地去欣赏他的表情。
谢起觉瘪了下嘴角,把脸别过去,偏不让她瞧。
“哎!小混蛋,放太近,烫到我了。”秦已随不满道。
谢起觉低下眼回头,捏着她的手心又往旁边挪了挪,“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