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时间回溯，霜降那日的元齐皇宫栖栖遑遑，庆贺太后寿辰，寿宴大殿灯火通明，歌舞升平，悠扬曲调余音绕梁。
正殿后方的花园幽雅精致，假山据地，一湾绿水青罗玉般蜿蜒流淌。穿园而过的长廊幽远静谧，平湘郡主卫卿绾暗含警告的话语，格外清晰。
“萧四小姐，这皇宫可不比自家府邸，不要随意乱逛误入什么不该去的地方，特别是……长锦宫。”
面前的萧予长发挽起单螺髻，一身绣云凤尾帛裙，将少女的脸庞衬得生动多姿。她目视着卫卿绾，自始至终不露情绪，闻言也只淡淡地颔了颔首，“平湘郡主怕是误会了什么。”
“莫要怪旁人没有提醒过你，上次是太子殿下仁心宽厚，但长锦宫可不是随便什么居心叵测的人都能去的地方，本郡主言尽于此。”卫卿绾侧过身，将面露不善神色的脸颊别了过去，似是不屑再同萧予交谈。
“臣女也只是感激太子殿下的出手相救，并非有肖想之意，却不曾想遭郡主误会，郡主千万莫和太子殿下生了嫌隙。”萧予脸不红心不跳，说这暗含深意的话语调都平平，甚至一丝多余的表情都不给。
“你算个什么东西，哪来的资格挑拨我和太子殿下！”卫卿绾胸口微微起伏，用力眯了眯眼道：“看来太常大人平时日理万机，疏于对四小姐的管教也是在所难免，只是我劝你别对殿下抱有什么痴心幻想。”
提及此话题，萧予反而失了兴致，懒得再与她纠缠，行了个礼便道：“郡主教训的是，臣女定当铭记在心。就不打扰郡主赏园的雅兴了，臣女先行告退。”
萧予不紧不慢地沿着长廊往大厅方向去，依稀还能听见后方的卫卿绾带着讥嘲的言辞。
“区区庶女！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寿宴宫殿大摆千秋之宴，皇帝、太后正坐中央高堂之上，众卿众臣举杯向太后庆贺七十大寿。
敬酒过后，卫卿绾差下人将一副玉石刻板抬进殿内。
“太皇祖母，这是平湘为您准备的寿辰礼物。这玉石雕乃南斛进贡的珍宝，这中间的寿字是平湘特地找了皇城内有名的匠工，花费整整一月，用双股金丝掐制堆砌而成的精美纹路，镶嵌的凹糟处是上品松竹石，寓意万年不凋，盛如长青，祝愿太皇祖母吉祥万年，松鹤长春。”
太皇太后当即被哄得连连点头应好，心满意足地看了眼一旁的怀帝，回头道：“绾儿当真是有心了，太皇祖母借你吉言。”
平湘郡主极讨太皇太后的欢心，年年寿辰亦如此，各皇子公主们早已习以为常。
就连怀帝也颇为称赞地笑了笑，很快目光又落到下面的太子身上，面目立刻严肃起来，“阿楠，早些日子便听说你为皇祖母精心准备寿礼，怎么不快些呈上来？”
顾折楠垂下眼，思虑几刻，迟疑道：“儿臣……”
才刚刚开口，方才献过礼的卫卿绾连忙道：“太子哥哥的寿力绾儿见过，堪称绝佳，远胜绾儿，只是……”
卫卿绾的话勾起了所有人的兴趣，怀帝不禁追问道：“只是什么？”
顾折楠幽森的目光已经不动声色扫去了卫卿绾那边。
卫卿绾感受到顾折楠的视线，眼睫一颤，深深吸了口气，还是鼓起勇气道：“太子哥哥因为救萧……”
话还未落完，大殿内突然跌跌撞撞跑进一宦官，神色慌乱，动作极其干脆地扑倒在地，冲高堂之人行了跪拜伏首之礼，“不好了！皇上，不好了！！”
怀帝一见是自己的总管太监，怒意更甚，不悦道：“住口！母后寿辰，不得妄言！朕不过是让你去找个人，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温总管吓得一身冷汗，心中苦不堪言，仰起头高声大喊道：“皇上！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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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营帐内。
秦已随彻底呆愣住了，人差点没溺死在谢起觉那张十足漂亮的眼睛里。
好半晌，她迟疑又不可置信地歪了歪头道：“什……什么？”
谢起觉起身坐回床榻上，捏着秦已随纤细的手腕，轻而易举就将她一同拉到床榻之上。
秦已随浑身一抖，闭起眼，身子下意识后倾了些，配合着谢起觉的姿势，双手却又是十分抗拒地死死抵住他靠过来的胸膛。
温热的，跳动的……撞击着她的掌心。
秦已随狠狠咽了咽口水，讪讪地睁开眼，看到的仍是谢起觉那张不曾退开半分的白皙俊容。
粗粝的指腹轻柔抚蹭她的腕骨，谢起觉狭长的眼眸中依旧是阴郁冷漠，薄唇中吐出的声线，干净如常，像是山涧流淌的清泉，此刻却带了浓厚的玩味。
少年眼角独特的灰痣缱绻着缠绵之意，周身却散发着如同深渊一般的冷冽气场，红唇不带感情地张合着，出口的话宛如来自地狱最深处的诱惑。
“不是爱慕于我？不想留下来同本将军欢/爱么？”
……
也许比起真正的谢起觉，在蛊惑人心这方面，若是他想，那么秦已随，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那一瞬间，秦已随瞠目结舌，以为自己是耳鸣或是出现了幻觉。
耳根子猝不及防烧起来，她发誓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如遭雷劈。
谢起觉！在！说！什么！！
她笔下这个年纪，尚还年轻稚涩的谢小将军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虽然秦已随知晓，当下他定只是试探她罢了。可她家小反派明明不通男女之事，怎么会随意地说出如此孟浪之言！究竟是谁带坏了他！
实在是……实在是欠教育！
秦已随胸口不定地起伏起来，像是无法接受。加上眼前之人实在靠她太近，就好像要将她所有呼吸夺去，她死死咬着唇，满眼坚贞不屈。
“将军慎言，切勿颠倒黑白，民女当真只是仰慕敬佩将军，仅此而已。”
谢起觉稍稍收紧扼她手腕的力道，寸步紧逼地质问道：“秦姑娘当日所言，与爱慕可有二致？”
这下轮到秦已随张口结舌了。
你倒是领悟得如此之快，之前要掐死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般善解人意！
“民女不敢，民女不过只是元齐盛世下的一叶浮萍，不值得将军如此青睐。”
谢起觉很快松了手，手掌抵着床榻两岸，将人虚虚堵在怀中，他面色黑沉得吓人。
“你不愿意？”
秦已随深深低下眼，“此乃行军大忌，将军乃圣上亲封，所带军队必是军规严明，将军自当以身作则。”
谢起觉冷冷挑唇，漫不经心地扫过她那张吓到发白的脸，心中暗暗讥嘲，当日她撒谎污蔑他的时候，可曾想过他要对将士们以身作则？
“此地是幽州骥山，本将军就是军规。”
“……”
秦已随气恼地要开口骂人了，营帐垂帘被人毫无征兆掀起，外头响起一道吵吵嚷嚷的聒噪之音。
“谢起觉，那姑娘走了没？你在里面干什么啊，门口守卫拦着不让……”
程拘那圆滚滚的脑袋不顾守卫阻拦，强行探进了灯火幽幽的营帐之内，象征性地扫视一圈，很快定格在那床榻二人惹人浮想联翩的姿态之上。
话很快堵死在了喉咙里，人也跟着傻眼。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守卫拦着死活不让他进了。
程拘万分干脆地扭头撤了出去，“对不起。”
秦已随和谢起觉的注意力都被程拘吸引了过去，空气中弥漫的尴尬气味甚至已经超过了安神香。
看到程拘的那一刻，秦已随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趁着谢起觉脸色阴沉地盯着营帐入口的时候，将人一把推远，飞快地道：“还请将军自重。”
“将军不必试探我，民女发誓，绝非任何人派来的细作。”
被狠心推开，又紧接着被挂上‘不自重’标签的谢小将军，脸色却缓和了几分，他慢悠悠站起身，耷着眼皮居高临下地睨她一眼。
“既然秦姑娘想自证清白，又如你口中所言倾慕于我，那便留在本将军身边，当个闲散谋士。”
“谋士？”
“秦姑娘此战计谋大家皆是有目共睹，此等伶俐智慧，若是不加以利用，为我元齐百姓分忧，实在可惜。”
秦已随被说的心底一动，或许这是当下最好的办法了，只要谢起觉暂时没想着杀她，她便还要借着谢起觉去往凉都城，找到她真正可以依靠之人。
“多谢将军赏识，民女却之不恭。”
秦已随自己也并未想到，累月之时的某一天，她会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这句话是她戏谑人生的开始。
见她并未拒绝，谢起觉意料之中，深深望了她几眼，莫名被她这副屈身恭敬的模样，惹得有些闷燥。他转身，欲出帐。
“既如此，那便甚好。”
秦已随连忙伸长手臂，两手并用，去轻轻握住他的手腕。
谢起觉侧身回头，不悦地拧眉。
“又作甚？”
秦已随悻悻地松开手，不敢直视谢起觉的眼睛，略显尴尬地低下头道：“我能不能……沐浴一番？”
“还有，谢谢你的衣服，虽然被我弄脏了，但我会洗干净了还给你的。”
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的确过大了，手腕脚踝处卷了一圈又一圈，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尚能御寒，却让身形显得太过瘦弱……对比起初到军营的那天，她似乎真的瘦了太多。
面上不施粉黛，素面清冷淡雅，和她那股狡黠过人的性子实在不相匹配。
此刻一副诺诺温柔的模样，竟有几分叫人生怜。
“先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