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上一次被人这般嘲讽内涵，还是在秦已随初入影视圈时，一个黑心导演为了买断她的本子无所不言。
被勾起不好回忆的秦已随没在地上过多挣扎，略显尴尬地将自己脸上的遮挡物拿开。
睁开眼，谢起觉正偏着头，就站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睨着她，“我看你要装到什么时候”这几个大字就生生刻在他眼睛里。
秦已随是真没想到这人明明远在朔安山，一声招呼不打，突然又出现在冒尔顿军营，这实在不合常理。
不过，惊讶归惊讶，演戏还是得演到底。
秦已随不情不愿地坐起身，假装不适地捂起双腿，面色痛苦地道：“谢将军，怎么会是你？刚刚多谢将军及时赶到，救了我，不然我怕是要惨死在胡人刀下。”
谢起觉很配合地关切道：“秦姑娘这是怎么了？”
“受伤了，怕是站不起来。”秦已随当然知晓谢起觉可不是什么善良心软的好人，故而善解人意地道：“我自知将军不近女色，所以不会给将军添麻烦的，您不用管我。”
谢起觉垂下睫，眼中划过一抹思虑，他猜不透这女人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秦姑娘说笑了，你救了我冀营军的将士，更是让泷郡的百姓免受战争迫害。本将军不是那种以怨报德的人，怎么会舍下秦姑娘一人。”
秦已随动作一僵，心里默默腹诽，你不是那种人，那谁是？
能让谢起觉突然折返回到这里，那必然是知晓她已不在大军队伍中。以谢起觉那个狡诈阴险的性子，特地寻她，必然还是因为此战太过顺利，全在她的掌控之中，没有出半分差错。
谢起觉的怀疑，只增不减。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套出她的身份，再寻个机会将她杀之后快。
前前后后哪种结果都是死，她现下必须拖延时间，再另行办法。
谢起觉见她不出声，主动走到她跟前，侧了侧身，将自己的刀鞘往前抵了抵，示意让她抓着起来。
“多谢将军。”
秦已随十分乖巧地去抓那刀鞘，结果起身到一半，身子一个不稳往前趔趄，直接环腰抱住了谢起觉。
两个人的身体都跟着一僵。
心中崩溃欲裂的秦已随，脸贴着他手臂处冰凉的玄甲，感受到热腾腾的杀气将自己尽数包裹。
她心如死灰地仰起下巴，却只看见谢起觉一动不动别过去的脸。
下颚线紧紧绷着，牙根都要咬碎了，看样子果然是气疯了！
秦已随大脑死机，鬼使神差竟还冒出一句：“所以谢将军特地寻我而来，是因为……担心我？”
本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熟不知说完更加尴尬了。
“姑娘怕是忘了，自己身上还背着细作疑犯的罪名。”谢起觉磨着牙，转过脸，居高临下地瞪着她，恨恨道：“不过，我竟不知秦姑娘，是如此投怀送抱之人。是怕本将军在此地杀你灭口吗？”
谢起觉认为这姑娘狡诈如常，此举也定是在演。
而秦已随的确是在演，只不过她只是想寻找机会和他套些近乎，就算不能像谭漆那样为她笼络，蛊惑两句紊乱心神，也是好的啊。
结果，近乎套着套着，就演变成搂搂抱抱了。
秦已随连忙退开，完全忘了自己还有“腿伤”这回事。
谢起觉很快恢复往常，目光风轻云淡又暗含凌厉地扫过她的腿。
“秦姑娘的伤，这是好了？”
事到如今，秦已随只好自暴自弃，“好了……劳烦将军忧虑。”
谢起觉警觉试探的目光不落，那种被深深看透的感觉，让秦已随忍受不住地低下眼，心中一阵敲锣打鼓。
“你在怕我？”谢起觉很快察觉出了面前人的情绪。
秦已随知道在这个人面前，是万万不能露怯的。
她小幅度地摇摇头。
“想来也是，此战便可知晓，秦姑娘如此聪慧果敢，定是非寻常女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秦已随太过了解谢起觉的缘故，现在不论他说多少夸赞她的话，她都觉得此中暗含讥讽和杀意。
听他话语顿住，秦已随撩起眼皮，看着他面无情绪地一步步走到自己身前，低下脖颈凑近她，更是毫无征兆地伸出手，替她捻去脸上污浊不堪的斑斑血迹。
少年指腹粗粝的触感一点点浸透她的皮肤，秦已随生生打了个寒颤。
谢起觉看着血迹被捻去后，白净无暇的脸上并无出现所谓的伤痕，他轻轻扯了下唇角，意味不明地问道：
“秦姑娘，当真倾慕于我吗？”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秦已随却被问的一怔。
透过他波澜不惊的眸子，秦已随似乎觉得自己埋藏多年的情愫正一点点被深扒而出。
朝阳渐渐升至半空，懒散地照进帐内，断断续续落在满地横肉之上。
像是萧瑟秋日里，畸形跳动的白日焰火。
周身满地腐肉，秦已随却觉得那股子血腥的异味被光灼了个干净。
谢起觉凑得那样近，身上那股熟悉的辛凉气味格外好闻。可他瞳孔漆沉，让人猜不透半点心思。
“是。”秦已随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冒尔顿的寝帐。
秦已随步伐迅速地走在前头，似是对刚刚那般坚决认真的回答感到后悔。
谢起觉环着手臂，慢悠悠地跟在后头，时不时打量秦已随的背影几眼，随后又匆匆别过脸。
白日明艳的阳光下，秦已随穿着宽大违和的玄袍胫衣，身形却愈显削瘦。
脑海里又不断浮现适才秦已随仰头定定直视他的模样，那根细白的脖颈，他应是轻而易举就能捏断。
这姑娘有双似雾的眸子，深邃却又格外清澈，不知为何，她在回答之前似乎做出了很多思考，而在那时，他便已经透过她的眼，看见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按照他自己的性子，他其实压根儿不在乎她的回答，是与不是都无可所谓。
冒尔顿的军营是除掉她的最佳机会，他大可毫无顾忌，将她杀之后快。
只是，无法否认，她语气坚决告诉他“是”的时候，谢起觉有一瞬间被她蛊惑到了。哪怕他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她为了自保，编纂出来的谎话。
也许比起让她死，还有更多事情能从这个女人身上撬出来。
二人走出了营寨，秦已随看到了停在门口，那仅此一只孤零零的棕黑战马。
她又是一呆，僵直着转过脑袋，脸上作出一副天真友善的笑容，问：
“谢将军，为何只有一匹马？”
谢起觉淡定如斯，薄唇轻启：“本将军孤身前来，自是只有一匹马。”
……
广袤的黄土山野之上，回荡着一女子撕心裂肺的喊叫。
谢起觉丝毫不受干扰地稳稳驾马，脸上绝情之色一如既往，没有半点愧疚之心。
秦已随被他折腰丢在马上，上半身完全是倒挂着的，再加上马速之快，秦已随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更是翻江倒海，难受极了。
喊累了，秦已随的绵软性子上来，悲痛欲绝地呜咽出声：
“谢起觉，你这么对我，要是有机会我一定杀了你……”
她的用词尚还委婉，仅仅只是倾慕，就被他如此对待。她现在最同情的人便是那位喜欢他的六公主，要不是人家位高权重，他指不定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秦已随很后悔，当初为了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反派，给他加上了对‘男女之情过分冷漠’的设定。
谢起觉看都不看身下人一眼，理所当然地答道：
“为了秦姑娘的清白，你我二人暂且委屈一阵，等追上前方大军便好。”
-
苍穹已落幕，一轮秋日皎月当空，骥山万壑模糊难辨，凉风阵阵吹过，吹动营地灼灼燃烧的炭火。
今晚的骥山军营难得热闹些，程拘派人去隔壁泷郡采购了足够物资，等天一黑，将士们便围着热烘烘的营火，行吃行喝，谈笑风生。
冒尔顿一众人被擒，那边境战事自是告一段落，免去战争，不论是百姓或是士兵，这是大家最愿看到的。
难得的放松，程拘坐在营火前，旁边坐着被他硬拉过来的谭漆，听他诉苦叫累。
谭漆一向乖巧，对此习以为常，毕竟也不是第一次听见程校尉背地里骂他们家将军了。
“哎谭漆，你说这秦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程拘说着，把自己装酒的水壶递到谭漆面前，一阵飘香的酒味立即漫了出来，谭漆想也不想就摆手拒绝。
“属下不知。”
“这都没什么酒味儿的，喝不醉！”程拘知道谭漆随他主子，一向严于律己，腹诽几句后也没再逼迫。话题仍然转回秦已随身上，他扭头看了看四周，“秦姑娘不在？”
谭漆答道：“适才被叫去了将军帐中。”
程拘猛地一咳嗽，被酒水呛到，“谢起觉又想干嘛？”
谭漆抿了抿唇，思虑着答道：“程校尉放心，我想将军应该不会对秦姑娘怎么样。”
“也是。”程拘呐呐地点点头，觉得言之有理，“现在全营的将士们都知道，是秦姑娘救了大家，此等大恩，就算是谢起觉想对人家姑娘怎么样，也得思虑个再三。”
“其实吧，我总觉得这秦姑娘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这次她虽然帮助我们擒获了冒尔顿，但以我的身份来说，为大局考虑理应是怀疑更甚。
但我对这姑娘就是有种莫名的信任，就觉得……她一定是好人，你说是不是我被下蛊了啊？”
“不瞒程校尉所说，属下也有这种感觉！”烈烈营火映照在了谭漆的眸子里，他无比赞同地望向程拘，二人像是互相找寻的知音密友，“或许是……秦姑娘面善？又或许是，秦姑娘也许就是好人。”
程拘郑重地点点头，“非常同意！！！”
“话说咱俩之中，似乎是你先对秦姑娘信任有加的吧，说吧因为什么？”
程拘思索着，忽然灵光一闪，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道：“谭漆，你难道……心悦秦姑娘？！”
老实人谭漆紧跟着露出惊恐的神色。
二人不知，背对着的身后，路过正欲回到自己营帐的谢起觉，无意中听到，幽幽地扭过头，向这边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