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被满门抄斩的宠妃(10)
王佑贤不惊不慌地直视着他,说道:“事关雍州刺史邱大人,还请大人听下官一言!”
曹和淇正欲唤公差将他拿下,猛听得此语,动作便是一顿。
他思忖片刻,假意收了声,面上带着笑虚扶了王佑贤一下,说道:“你随我来便是了。”
王佑贤见他面上体贴,却始终不肯靠近他三尺之内,便知他另有算计。他只做未觉,跟在曹和淇身后,七拐八拐从偏门出了官署。
曹和淇一路将人带进曹府,一入府门便变了脸色,吩咐左右将王佑贤拿下,押至府内暗牢之中。
王佑贤料定必有此遭,当下也不反抗,顺势被押下了。
那暗牢中阴冷潮湿,壁上悬挂的刑具上尤带着深褐色的血迹。王佑贤素知世家滥用私刑之事漫溢已久,此刻见此情状,却依旧齿冷。
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被人押着跪在地上,片刻后,便见曹和淇慢条斯理地踱进来,乜他一眼,说道:“邱闻舟牵扯到甚么事了?你且如实道来。”
王佑贤知道成败性命皆在此一举。他定了定神,言简意赅道:“邱大人暗中勾结班稷,欲重演当年晋阳旧事。”
当年因赵襄子拒绝向晋公献地。晋公命智、韩、魏三家联手伐赵,围攻晋阳,并引晋水灌晋阳城。
在晋阳城即将被淹没之际,赵襄子暗中串通韩、魏两家,最终韩、魏临阵反水,以水倒灌智氏军营,智伯瑶兵败身亡。
赵襄子将智伯的头颅雕刻上漆,作饮酒之首爵。为除后患,韩、赵、魏三家联手屠杀智氏家族两百余人,瓜分智氏封邑,举世为之震动。
曹和淇一惊,也知道事情轻重,压低声音对王佑贤说道:“此话当真?”
王佑贤说道:“下官绝不敢欺瞒大人。”
曹和淇并非蠢人,只思忖片刻便明白过来了。他当即冷笑道:“老匹夫!险些坏我曹家大事!”
曹、穆两家同气连枝,若穆祉炜战败,曹家焉能有好果子吃?
他当下便唤人将王佑贤关在暗牢中,自行与曹家家主商议。
王佑贤知大事已成,当下再无顾虑,只安心在暗牢中等候消息。
……
九月廿五的清晨下了一场大雨,雨水丰盈,顷刻间便将河堤填了大半。
穆祉炜突然下令让受堤官吏。提前大开堤坝,决开黑水河水灌淹班稷营帐。
《孙子兵法》曾言“视生处高,无迎水流,此处水上之军也。”是说行军之中,若需在江河地带部署军队,便要择居高向阳之地,不在江河下游安营扎寨。
大庆西北军驻军时遵鉴古制,特意在黑水河上游二十里处扎营。这水虽声势浩大,却几乎半点不曾波及到西北军营帐。
徽昭提前一日便率领一队士兵暗暗潜入敌后,切断班稷大军的所有出入通道,与西北军主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西北军兵分两路,急从两翼进攻。原朔方守将袁方鼎亲率精锐从正面出城反击,冲锋陷阵。
班稷主将两日前才与邱闻舟暗暗通过信件,只等堤坝水满,邱闻舟暗杀守堤官吏,决堤放水反灌西北军。
却不想河堤储水未满,大庆军队便突然发难。
班稷事先毫无防备,营帐被河水淹灌,又被徽昭带人切断了后勤,登时大乱。
徽昭当下又率领一小队骑兵直直冲入班稷营帐深处。她身上已添了许多刀伤,却毫不顾惜,将一柄长枪耍得赫赫生威、灵活百变,有万夫不当之勇。
她先一步突破包围,纵马深入主帅营帐,登时便和班稷主将战在一起。
班稷人生性骁勇残暴,那主将又是其中翘楚。徽昭与之对战数十回合尤不能决出胜负,身上又添了许多伤口。
所幸后来的骑兵也随之来接应徽昭。一名骑兵翻转手中长剑,一剑将班稷主将战马的前蹄斩断,那战马吃受不住倒地,班稷主将摔落在地,登时被徽昭一□□破了喉咙。
一旁的骑兵一剑将主将头颅斩下,提在手上高声喊道:“班稷主帅已死!降者缴械不杀!”
西北军士饱马腾,正是士气大盛之时。班稷后勤被断本就惶惶,此刻见主帅被杀,士气大损,愈发萌生了退意,被杀的吱哇乱叫,军中很快便混乱得不成样子。
班稷军中随行的几名副将见此,忙高声维持秩序,可局势早已一发不可收拾,他们哪里控制得住?
大庆西北军各自为营,班稷内部也不见得就是铁板一块。另有几名副将见势不对,早便让亲信护送自己逃走了。
徽昭将手中长枪掷出,正中班稷一位副将的后心。
班稷本就阵脚大乱,见军中高位将领被杀的被杀,潜逃的潜逃,大庆将士却列阵森严,竟似熊罴百万,登时便更无心情再战。班稷士气颓靡,或被杀、或被俘,数万将士十不存一。
徽昭见状,更不顾惜自己满身伤痕,只简单包扎一下,便抽出腰间长剑,率骑兵乘胜追击,直到将班稷几名高位将领全数诛绝,才纵马回到西北军营帐。
此战告捷,西北军中的部分老兵留下来清理战场,补杀剩余敌兵,掩埋尸首,救治幸存伤员。另有军中监察官搜剿文函辎重,清点敌我伤亡。
徽昭在西北军中筹谋多日,如今终于尘埃落定,心情便骤然放松下来。她方才在两军阵前厮杀良久,一回到营帐,几乎要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徽昭狠狠咬破自己舌尖,勉力保持清醒。
她在阵前厮杀时伤势极重,许多人都见到了。倘若稍后有军医来看,难免不暴露女儿身份。
徽昭正咬牙包扎,便听得营帐外忽然传来些许异动。
她精神一醒,迅速把外衣披上。她刚刚系好衣带,便见一名身材极瘦小的军医快步走进营帐。
凑近细看,才知那军医竟是由女子乔装扮成。
军医朝徽昭深深拜下,又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徽昭,压低声音说道:“乔苓久居五原郡,竟至今日方来见君侯,还请君侯毋怪。”
乔苓是齐焱之妻,原就是雍州五原郡人。齐焱在太傅府上做门客时,她便留在五原郡看顾齐家亲眷。
直到年前齐、沈二人辗转成为五原守将,夫妻才得以团聚。
徽昭隐约听齐焱提过这段渊源,又见那书信确实是齐焱亲笔所书,便和缓了神色问道:“嫂嫂懂医术?”
乔苓说道:“妾的父亲是开医馆的。妾自幼耳濡目染,也研习了些许粗浅医术。君侯身份不便,夫君便让妾看顾一二。”
西北军中规矩森严。她说得轻描淡写,女扮男装成为军医,想也知道要经受多少波折。倘若行差踏错一步,身家性命顷刻间便会尽丧。
徽昭不意他们连这一层都考虑到了,心中极为感念,郑重说道:“嫂嫂大恩,徽昭永志不忘。”
此次与班稷作战,主战场虽在朔方郡,五原郡同样深陷战火之中。齐焱为五原郡守将,泰半也在阵前对敌。乔苓与他夫妻情深,自然日夜忧心。
这般境地下,她依旧前来护持徽昭,个中情谊,不言自明。
乔苓微微一笑,说道:“君侯言重。”
徽昭知她是齐焱亲眷,心下便先添三分亲近,又见她言行举止落落大方,更多七分喜爱,说道:“如此,还请嫂嫂为我包扎一二。”
乔苓道:“君侯伤得极重,恐损及内里。还需诊一诊脉象,才好定论。”
徽昭自然应是。
乔苓甫一把住徽昭脉象,便微微变了脸色,惊声说道:“君侯何苦至此?”
徽昭不明就里,反倒宽慰她道:“我在阵前冲锋,伤重些也是寻常,嫂嫂不必忧心。”
乔苓自幼跟随父亲行医,并不觉得此事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地方。她稍作措辞,便直接问道:“君侯脉象有异,似是服食过虎狼之剂。君侯可知情?”
徽昭不意她医术精深至此,当下也不隐瞒,说道:“自然知情。我当初为寻这药方,还抛费了许多功夫。”
若欲成大事,必然绕不开军中。如今日这般冲阵对敌之事在所难免。她到底是女儿身,体力先天不如男子,为了强健体魄,自两年前便开始服食虎狼之剂,渐渐断了月事。
这药剂寻常大夫等闲查不出来,徽昭又素来体健,极少生病。这两年竟瞒住了所有人,直到今日才被乔苓识破。
她又微微一笑,说道:“若欲谋大事,何以顾惜己身?若不如此,这两年来我要如何藏住女子身份?现在又如何能在战场上保全性命,与嫂嫂话事?”
乔苓默然片刻,试探道:“若他日事成,若君侯无嗣,难免致使群臣惶恐,朝堂不稳。”
徽昭说道:“历史上无子的王侯将相不在少数。我嫡系宗族俱殁,只管往九族旁系中过继嗣子。天子身系国家神器,若欲孕育子嗣,必然长久不能秉政,若致使权柄旁落后宫,其患无穷。”
此事到底私密,乔苓见徽昭确实有所计较,便按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