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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被满门抄斩的宠妃(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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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和淇出身世家,又染了一身的纨绔习性,生性极为高傲。

    他不喜徽昭,却不至于计较几句口角争执。

    何况徽昭不过是邱闻舟自下郡提拔上来的人,并非心腹。他前脚设计处置了她,邱闻舟后脚便能再推旁人上位,更没有大动干戈的必要。

    ……

    九月上旬,班稷大军南下犯边,大肆劫掠大庆百姓。雍州北地首当其冲。

    消息传到朝中,主战派与主和派吵得不可开交。

    主战派大力驳斥班稷狂悖,敢侮□□上国。主和派却认为班稷南下劫掠自前朝有之,与其主动挑起战火,不如赠之以布帛钱粮,安恤蛮夷。

    皇帝上辈子是坚定的主和派头子,重生后却深恨班稷悖逆狂妄。

    前世若非班稷虎狼之师逼迫,自己何至于被迫南下?又何至于感染时疫,死在本该大有作为的年纪?

    他不顾主和派反对,拜穆家嫡次子穆祉炜为车骑将军,坐镇朔方;朝中老将王朔为征西将军,坐镇五原;又命穆家旁系子穆和光为监军,下令迎击班稷,御侮折冲。

    班稷来势汹汹,圣旨尚未传到西北,便先下一县。

    不出半月,班稷近五万大军压境。雍州北部广牧县、临河县皆已失守,朔方、五原二郡亦深陷战火之中。

    邱闻舟身为雍州刺史,这半月来事务异常繁忙。圣旨传到西北,他前脚接了旨,后脚回到府中,便屏退众人,急召徽昭前来议事。

    “蛮夷屡次犯我大庆,实在猖獗!陛下宠信外戚,竟被小人钻了空子,令一小儿忝居主将之位!穆家小子入朝堂不过半载,哪里懂得如何调兵打仗?”

    邱闻舟是在试探。

    曹家与穆家向来交好,又世代互通姻缘。穆祉炜之妻正是曹和淇嫡亲的妹妹。

    若穆祉炜以车骑将军之位入雍州,再暗中与曹和淇合谋,雍州便几乎成了那二人的一言堂,届时再无他立锥之地。

    邱闻舟纵横官场二十载,如何容得下一弱冠小子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徽昭不愿给邱闻舟当枪使,平白趟了浑水。她故作糊涂道:“穆将军年纪虽轻,前朝却也有骠骑将军二十一岁封狼居胥的旧例。穆家满门玉树,大人实在无需这般担忧。”

    邱闻舟眯了眯眼,一时吃不准徽昭是老谋深算故意推脱,还是本就死守礼法不堪大用,只仍旧试探道:“穆车骑毕竟年轻气盛,我只怕他贪功冒进,殆误战机。”

    徽昭愈发不肯松口,只说道:“依下官浅见,雍州有大人从中斡旋,再有王将军在旁压阵,区区蛮夷,何足道哉?”

    两人你来我往,短短几句话不知道打了多少个机锋。

    邱闻舟见徽昭并无与他联手的打算,一时有些后悔当初为她求了长史之位。若如今州中长史是他的腹心,何愁不能与曹、穆二人分庭抗礼?

    徽昭不管他心中如何懊悔,回去后便写了奏折,辞去雍州长史之位,奔赴边关,与众将士同御外侮。

    大庆无战事时,她居于长史之位自然便宜行事。如今战事一起,这位置也便成了烫手的山芋碰不得。

    原主长相肖父,如今徽昭做男子打扮,便更添沈平川三分神韵。

    如今军中高位将领,虽未见过沈徽昭,却大多与沈平川沈太傅一同对过敌、打过仗。一州长史需时常参议决策,露面的次数多了,难免不会引人怀疑。

    况且今日她与邱闻舟单独话事许久。一旦传入有心人耳中,无论她与邱闻舟联合与否,都已成了邱闻舟之腹心,不得不除。如今邱闻舟视她为弃子,处境便更凶险。

    与其洗颈就戮,不如以退为进,后发制人。

    皇帝深厌沈家,更对雍州与废妃沈氏同名的那名长史印象深刻。

    奏折呈到京师,皇帝怀着某种隐蔽的恶意,未曾细看便草草准了徽昭的奏本,又随手封了她一个游击将军的杂号军衔。

    曹和淇还没来得及对徽昭下手,她便收拾行装准备遥赴朔方郡。

    她是奉旨赶赴前线,表现得极为乖觉。邱、曹二人无意与一弃子计较,只假意挽留一二,又赠她宝剑骏马,略略尽过心意便罢。

    沈太傅当年也掌过兵权,上过战场。沈徽昭自幼被他当作男子教养,也称得上将门虎女,弓马娴熟。

    徽昭来到这方世界后,便日日苦练剑法枪法,不但将原主入东宫后便有些荒废的武功练了起来,还精益了许多。

    穷文富武。

    军中士兵大多出身穷苦人家,温饱尚且勉强,遑论修习武术?

    两军对敌,多是直接用刀枪劈砍刺杀,并不成体系。如今国库空虚,军饷被克扣乃是常事。士兵长期吃不饱饭,如何提得起力气与敌军对抗?

    纵使徽昭为女子身,天生力量不如男儿,在战场上也足以胜过许多儿郎。

    她一路奔波,终于在十日之后抵达朔方郡。

    如今两军交战,原先的朔方郡太守府已经改作主帅军营。

    西北虽民风彪悍,又盛产骑兵,可因先前悲田坊之事,军中有不少老弱孤残。

    班稷人向来善战,境内百姓多以游牧为生,又位处北地,早就习惯了饥冷冻饿,打起仗来更不知顾惜己身,骁勇异常。

    大庆军队饥冻交加、啼饥号寒。西北路况艰难,粮草后勤又难以供给,自然节节败退。不到一月,朔方郡北部已然失陷。

    徽昭位卑权轻,入不得中军营帐。军中一位校尉将她安置在军营西南角。

    那校尉行动间极为张狂。

    他刻意抬高声线,与徽昭交接粮草押运之事,言语间多有敲打鄙夷之意,又有意无意提起了穆祉炜的许多丰功伟绩,俨然是穆家拥泵。

    一边又看似无意地在地上画了半个牛投水的纹样。

    徽昭心中有所明悟,迅速将纹样补全,面上配合着反驳几句。她张口闭口皆是圣人之训,话语中暗有不服之意。

    见徽昭如此,那校尉快速在地上写道“九月廿七,黑水河”,随即便用脚将字迹全数磨平。他随意交代了几句,这才退出营帐。

    徽昭仿佛低斥了一句什么,直到校尉走出一段距离,营帐中才渐渐平静下来。

    消息传到穆祉炜耳中,他当即便嗤笑一声,对左右心腹说道:“不过是个古板认死理的犟驴,也值得曹和淇特意让我留意?我看他是被雍州的风沙吹糊了眼睛,脑子都跟着迷瞪了!”

    左右唯唯称喏,多有附和。

    穆祉炜随意波动了几下沙盘,突然捡出几枚棋子把玩,神态更添几分轻慢。

    他年轻气盛,又因着姐姐的关系倍受皇帝看重。此刻骤然登临高位,更压在老将王朔之上,骄傲些也是寻常。

    ……

    那校尉走后不久,徽昭的营帐中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位身长九尺,面容方正的汉子脸上带着笑,一进营帐便朝着徽昭拱了拱手,说道:“可是雍州长史徽昭徽大人?”

    徽昭不意此时竟还有人来访,又并不认识来人,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疑惑与警惕。

    见那汉子言行举止极为爽利,言语中仿佛并无恶意。徽昭跟着回了一礼,问道:“某来军中前,确实曾任雍州长史一职。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汉子哈哈一笑,说道:“我是朔方郡守将袁方鼎,在西北军中领宣节校尉衔。长史久居刺史府中,没见过我也是寻常。”

    徽昭早前便听闻朔方郡宣节校尉勇武忠毅,刚直坚贞,一身铁骨铮铮烈烈。此时见袁方鼎眼神清正,面容坚毅,她心下不由微微一松,说道:“徽昭久闻将军令名,今日终得一见,只觉传闻果真不虚。”

    袁方鼎摆摆手说道:“当不得长史大人这般褒赞。大人才是真正一心为民,令人感佩。”

    徽昭在雍州的这些时日,施谋设计,兴利除弊,立下的功勋不知凡几。袁方鼎出身扶风郡,眼见桑梓地气象一新,如何不感激她呢?

    徽昭微微一笑,说道:“我不过从五品裨将,实在当不得将军一声‘大人’。我初到军中,心中实在慌乱。将军戍边多年,可否与我大致说说班稷军中情状?”

    这在军中并不算什么机密。袁方鼎当下也不迟疑,将班稷人的一些习性,以及排兵布阵的习惯一一道来。

    徽昭认真听着,并不随意插话,一旦开口必然直击要害,常有金玉之言。两人聊得十分投机,一时竟大有引为知己之感。

    待袁方鼎走后,徽昭细细思索着先前那名校尉写下的那几个字的含义。

    九月廿七,黑水河。

    黑水河地处朔方郡极西处,是大庆对班稷一道极其重要的天然屏障。若此处失守,朔方、五原二郡顷刻间便如俎上鱼肉,只得任由班稷割宰。

    这两年间,齐焱、沈策与她不时也有书信往来。两人曾在信中提到,已在西北军中暗中发展出一股不小的势力,关键时刻或有大用。

    每封信的末尾都画着一个牛投水的纹样。

    沈者,沉也。

    甲骨文中,“沉”字呈一头牛丢进河中之状,本是祭祀水神的仪式。

    那是沈家的家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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