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102.0神圣莫里托亚（四）
用脚拨开金属与塑料壳组成的废墟，田诚靠自己在杂乱无序的世界里开辟出一条道路。
废料一层层地堆着，阻碍着他的视线。这一幕虽有不同，却让他感觉熟悉，就像去年九月在东郊的时候一样。
田诚艰难地爬到中心地带，外面很高，中间却是一个坑。
陈晨一如九月时那般，像个垃圾一样被躺在地上，浑身被血痂包裹。而另一边，蛹破碎了，下面的部分保存着残破的底座，上面的部分朝两个斜上方散落，洁白如丝，这是破茧成蝶。
夏安正坐在底座上，一只腿耷拉着、晃荡着，另一只被用来支撑下巴。她的身上是丝线织成的连衣裙，优雅又纯洁。
那白皙的精灵抬眼看了看新来的客人，眼里的意思深不可测，只是在嘴角轻轻勾起一丝笑意。“我不怪你。”夏安说。
可那真的还能被称作夏安吗？田诚十分疑惑，现在是最需要小心的时候。
没有去反驳什么怪不怪的，田诚忧虑地看了一眼陈晨，然后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们很契合。”夏安慢慢地站起来，讲话的时候有尾音在哼哼，像是掺杂着不知名的歌谣，“我也不明白，可他就是，每一次都能恰好参与我的心之世界呢。”
田诚站在高处，低垂下眼睑，对着陈晨观察了几分钟。他没有跳下去，依旧与二人保持着距离，他又对下方的女人说：“现在的你看起来已经能回答许多从前的问题了。你，pap的首领black吗？”
夏安的嘴角勾得更深了，那是田诚第一次在这个人脸上看到狂放不羁的笑容。她一挥手招来一只小机器人，看上去像是一架军用的飞行探查机器人。
“g-hanna……”
无人机发出的声音被掐断，很快将其固定的男声为女声后，再次播报内容：“g-hannal-x78为您服务。”随后，铺天盖地的“汉娜”组成背景音。
“你们落后且错漏百出的信息属实有些无礼了。”夏安很快收起前面的表情，炯炯有神的双眼盯着田诚，“我没有名字，人们给我取过很多名号，有一些听起来肉麻又离谱，地球宝贝、钥匙、沙漠玫瑰……
black只有一个，她是我的一生挚爱。但你要说pap的首领，是的，他们称呼我为唯一的月。至于怎么称呼我……我想你可以叫我另一个代号，a、o、e。”
她一字一顿地念出那三个字母，给田诚带来压力。那个人不过远远地站着，时不时随语气的变化变化表情——她的五官律动频率确实比以前高了不少——就这样已经让田诚感到呼吸不畅。
田诚看着数百架漂浮在aoe身边的军用型汉娜，想让自己显得更有勇气一点，于是问出：“你对蓝色的机器做了什么？”
“蓝色的机器？”aoe歪着头，就像她作为夏安时爱做的小动作，但笑容却要放肆得多，她故作严肃地纠正，“那是我的机器。”
aoe的眼神就像万年的冰窟，将刺骨的寒意打入田诚的骨髓，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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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晨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在心之世界里的呢？是当他看到大楼在他眼前破碎、颠倒，而自己又能在空中漫步的时候。
是的，他甚至能看到自己，而他居然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就像做梦的时候碰见各种离奇的事情，也很难迅速清醒一样，他就这样在梦中看自己，甚至不止一个自己。
他在大楼里，手里夹着一个高脚杯，靠在床边与一个身处阴影中的女人高谈阔论。
他们所在的大楼全是玻璃砖，而远处竟然是一望无际的沙漠，那些虚虚实实的影子就成了海市蜃楼般的存在。
听不见在说什么，陈晨感到无聊，这里的景色过于单调，还不让他倾听，这很无趣。
就在这时，女人抬起头，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陈晨很肯定，那人在看她，并且是微笑着看他。
刹那间风云变化，周遭的一切景象开始融合，像画布一样任人涂抹，被拉伸成怪异的模样，再慢慢恢复。
整个过程在瞬息间完成，等背景恢复正常的时候，陈晨发现自己到了另一个地方，一个熟悉的地方——烂尾楼。
夏安正在倾斜的大楼里，抱着寸头，轻拍着安慰那个濒死之人。
这一次他终于能听见声音了，他听见夏安在哼着没听过的歌谣，很好听；他听见寸头用虚弱的声音讲话。
“首领……您说过，我们不是依附于太阳的蛀虫，而是黑夜里唯一的光明……巨为月，散为星，众星捧月……这样的场景我已期待许久……”
世界崩塌掉了，不知是因为他过于震惊，还是别的原因。一束熹微的光打开了他的眼睛。
“我投降，举双手双脚投资，不过我能不能把那家伙带走，就算是看在我们以往的情谊上……反正他这个样子对你应该也没用了。”
那是田诚的声音，那家伙好像又在说着讨人厌的话。
“我对你没什么情谊。”
这声音……是夏安？可是好冰冷，冻得刺骨。声音的主人越来越近了，直到陈晨又听到一声：“不过，我得谢谢他。”
他迷糊的双眼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可他实在看不清，眼皮好重，而且好疼，浑身都疼，就像被火烤过全身一样，又是针扎又是敏感的撕裂疼。
他的手被温柔地牵起，一股柔和的力量自此流遍全身……好像没那么疼了，是天使来拯救他的吗？
一个吻轻柔地落在他的手背，然后清风一般的声音拂过他的耳朵，他听到：“你活下来了，这个就当作我们友谊的印记吧。”
随后的事情陈晨就不太知道了，他像个残疾人一样瘫坐着，休息了很久，等待视力和身体机能的缓慢恢复。
也许过了几个钟头，他终于驱散开疲惫感，有精神力行动。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那里有一小块不规则的四角星印记，看颜色像是血痂与黑甲的混合物。
田诚一直在他的身边守着，心事重重，就连他醒来都没有发现。
陈晨出声提醒，那家伙才像受惊了一般慌乱地四处观察。可现在有什么呢？一堆废墟罢了，就连花草也枯萎得渣都不剩。
他们终于经历过大灾变了，也能够以自身的理解阐述这个沉重的词汇：那就像能量被从一些生命体中抽取出来，然后过渡到另外的容器里，那也许是一个新的共鸣者，也许只是一堆了无生机的红石矿。
而这一切的发生，平淡得吓人，就像是一个代表大自然的浑厚声音在告诉你：人类的一切计划对整个世界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那种无力感，深入人心。
两个人开始四处走动，城市已经成为废墟，而幸存者的搜寻工作正在开展，可是那有意义吗？陈晨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不是。
“好像到头来，总是自己一个人在孤军奋战，就像一株野草。”他喃喃低语。
田诚在背后看着他，然后在注视中缓缓走到他的身侧。
那家伙又重新笑了起来：“至少我们活了下来，只要活着，任何时候都不是绝境。”
陈晨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却是不敢与之对视。“死了那么多人。”他没精打采地说着，或许在厌恶自己，明明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还是徒劳无功。
“但我们还活着！”田诚用高亢的声音再次强调，“小队长，我们一起去蓝色吧，他们掌握着更先进的技术。我跟着你，还让你当我的小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