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身陷死局，当仁不让
大秦帝都。
观星阁顶，身穿儒衫的国师与陆山河并肩而立，空中悬着一副山水画卷。
那是一座山中小城，中间被一条江水隔开。
此刻那座城池之中，万鬼横行，阴煞漫天，万民难安。
陆山河问道：“你还真是狠心啊，死那么多人，就为了你一个谋划。”
儒衫男子冷笑：“还是担心你那小师弟吧，他面对的可是一位晖阳境修士，就算他炼制出本命飞剑，也不见得就有胜算，何况他并未炼制本命飞剑，所以，他的处境可不太妙。”
陆山河呵呵一笑，眼神斜瞥着国师，“他处境不妙，你处境就妙，信不信老子再戳你几剑？”
说不担忧，那是嘴硬，那座凰城中，对于现在的墨笙来说，可算是卧虎藏龙了，一位晖阳境散修，一个开元境散修，而且在这两人背后，还有一位乾元境强者。
国师并未在意陆山河的挑衅，他说道：“明明他可以抽身离去，不管凰城之事，怎么就这么爱多管闲事呢？”
陆山河手扶栏杆，略显骄傲的开口：“你以为谁都是国师大人，一切都要算计，唯利益可让国师心动，什么事情都好像是……买卖!”
“爱管闲事的人，活不久的。”儒衫男子双手负后，他讥笑道：“更可笑的是，他居然以此来磨砺道心，还与自己问心一场。”
陆山河双眼微眯：“这也在你的算计之中？”
儒衫男子面不改色，“这倒是个意外，本想看他作何选择，那份谍报他完全可以当没看见的，可他偏偏留了下来，甚至让自己身陷死局也在所不惜。”
陆山河恼火的一拍栏杆，冷眼道：“不是谁都脑子有病，也不是谁都只为自己而活，心中总得有那么一两个坚定践行的道理，你以为就算他今日不在凰城，他就不会管了？”
儒衫男子呵呵一笑，看了看城隍阁那边，而后挪到县衙，伸手将县衙的场景放大，笑道：“看来，问心之人，不止是你小师弟，咱们这位县令大人，亦是问心一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提起了剑，也想走一趟江湖啊。”
陆山河默不作声，紧紧盯着那幅画卷。
凰城，城隍阁。
墨笙身形刹那欺身，拳罡激荡，直冲枯槁老人面门而去。
枯槁老人微微侧身便躲过了这一拳，风轻云淡的说道：“打人不打脸，年轻人很不讲究啊。”
墨笙不予理会，手臂横扫向老人的太阳穴，武道真意裹挟着拳罡如神灵睁眼，哪怕被老人伸手震开了手，那拳罡依旧去势不止。
老人稍显意外，之前他算是与眼前少年交过手，可也没有这份武道真意啊，要不是自己多了个心眼，这会儿就要吃个小亏了。
他脚踩罡步，正面接下了墨笙一拳，只感手臂发麻，掌心传来一种灼烧的刺痛感。
墨笙接连倒退出去三丈远，地面那一尺厚的青石板寸寸碎裂，可见两者对撞间爆发出来的力量有多强。
墨笙没有打算就此退去，反而拳架依旧，看似松垮的身形如箭矢激射，接连递出数拳，整座城隍阁院子都被拳罡笼罩。
枯槁老人冷笑，知晓这小子的拳脚有多重后，就没打算继续浪费时间，只见老人双手掐诀，口吐道音：“启！”
霎时间，天上星月光辉都被遮蔽，唯有滚滚煞气笼罩城隍阁。
墨笙心生警兆，硬生生将身形扭转，只见之前地面被一脚踏出一个深坑，一尊两丈高的魔身缓缓偏转头颅，血红的眸子死死盯住不远处的墨笙。
枯槁老人负手而立，站在城隍大殿屋檐下，讥笑道：“年轻人，说起来还得感谢你，不然也无法让魔身完成蜕变，化成一尊死灵傀儡。”
墨笙闻言，双眼微微眯起，他此时才明白了自己之前疏漏了什么，是这尊魔身，魔身看似被城隍爷打碎，实则却是为这尊魔身解除了禁锢，蜕变出真正的身躯。
吼……
死灵嘶吼，利爪寒芒四射，鬼面獠牙晶莹刺目，头顶的竖眼透射出一抹血红光辉，而腹部的血盆大口则开始汲取城隍阁内的阴煞。
墨笙微微弯腰，一脚前踏，一脚后退，右手握拳缓缓伸出，左手握拳叠放在腹部，武道真意瞬间笼罩全身，恍若一尊七彩琉璃的神明降临世间。
砰！
脚下青石板炸裂，墨笙直冲死灵而去，重重一拳递出。
死灵身上透露出暴虐嗜血的气息，同样大步前行，利爪对着墨笙猛地拍下。
拳爪打出大片火星，响起金铁碰撞声，抓耳挠心，空中有一圈肉眼可见的罡气涟漪溃散出去。
墨笙身形没有丝毫凝滞，脚尖拧转，轻点，高高跃起，一腿狠狠扫向死灵头颅。
死灵嘶吼着，根本不知疼痛，双爪如钩，与墨笙的鞭腿碰撞。
两者都倒退出去，死灵仅仅退后了一步，就再次前冲，一拳对着倒飞的墨笙砸了过去。
死灵这一次出拳，拳头上竟然凝聚着一层阴煞之力，宛若武夫拳罡一般，拳未至，阴煞之力已然呼啸而出。
墨笙在空中翻转身形，同样递拳而出，拳罡如虹。
借此机会，墨笙踩在一根树枝上，借力激射向死灵。
刹那间，两者就再次交战在一起，墨笙被死灵腹部的利爪狠狠拍在背部，喷出一口鲜血，可墨笙却借此机会绕到死灵身后。
天罡第六变，振山撼地。
一拳砸在死灵背脊上，势大力沉的一拳，无穷武道真意倾泻在对方脊椎骨上，顿时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那是骨头碎裂的声音，死灵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身形从背脊出向后弯曲起来，宛若一张大弓，口中响起愤怒的嘶吼声。
墨笙不打算就此收手，竭尽全力调动人生小天地中的那条七彩琉璃真龙，第六变的拳头接连如雨下，拳罡照耀天地，一点点渗透进入死灵的身躯中。
那死灵此刻已经无法躲避墨笙的拳头，身形弯曲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墨笙见状，双拳裹挟武道真意，狠狠砸在死灵脖颈处的脊骨上。
林雨星此刻来到枯槁老人的身边，看着院子拳出如虹的墨笙，双眼眯起，双手紧握，颤声道：“师尊，他必须死。”
这个世上，怎么能存在这种天才，他林雨星才是天才，那个都尉大人明明是都已经是剑修了，为什么还能是一位武夫，而且那种武道真意比起韦古这位武道第四境还要纯粹。
他心中很不甘心，自己寒暑用功，如今才修成了一个开元境修士，可对方比他年纪还小，竟然能与师尊炼制出的死灵大战到这个程度，那可是晖阳境实力的死灵啊。
对方凭什么？
不过就是出身好一些吗？凭什么就能什么都不付出，就能在大道之途走得这么快？
他付出了多少？对方付出了多少？
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林雨星牙齿紧咬，面容狰狞，青筋毕露，几乎是从牙齿挤出来的话语：“他必须死！”
近乎嘶吼的话语，让枯槁老人皱眉，他冷漠的开口：“他自然会死，但你自己这份嫉妒是怎么回事？怨天尤人？你配吗？”
林雨星顿时感到窒息，脸色涨红，连忙躬身：“请师尊恕罪，弟子一时鬼迷心窍了。”
枯槁老人冷哼道：“以后别在我面前露出这种废物的姿态，也别教我做事。”
“是！”林雨星连忙低头，额头上早已是满头冷汗。
院子中，墨笙跃起，抓住死灵头颅，狠狠往地面按下。
砰然一声，地面溅起一片烟尘，死灵的头颅被砸进地面，周围地面如蛛网般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
墨笙刚站住身形，就被一只利爪抓住了头颅，狠狠砸入了墙壁之中。
砰砰砰……
墨笙不知道被死灵砸了多少次，最后被死灵抓出来，往城隍庙内用力砸去。
枯槁老人转身看向那个身形狼狈的少年，啧啧道：“都尉大人，被人按在地上砸的感觉如何？”
墨笙不急不缓的站起身来，吐出一口发黑的鲜血，抹了一把脸，看向大殿外，咧咧嘴道：“打你这个老梆子应该没啥问题。”
枯槁老人双眼微眯，一张老脸差点就皱成一朵干菊，他冷笑道：“哦，这样吗？”
砰！
墨笙还没有来得及向前冲去，就被一只大脚踩在背上，仿佛有一座小山压在身上，压的他身形一点点的弯下去，双脚已经深深陷入地面中。
墨笙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死灵还在院子中，枯槁老人也没有动作，林雨星还在原地，那现在对自己动手的人是谁？
他竭尽全力站直了身躯，双手缓缓抓住了那只大脚，将其慢慢抬起来，此刻的他面上青筋凸起，可见使出了多大的力道。
他猛然跺脚，直直将身后那只大脚掀翻出去，急忙往旁边掠去，这时他才看清对他动手之人的真面目。
城隍爷!
墨笙眼神呆滞了，心中燃起一股怒火，他很想质问城隍爷为何如此做，明明已经挣脱封印，为什么不去帮助凰城镇压邪祟，看着那么多惨死？
可很快，他就释然了，好像都没有意义，因为对方已经作出了选择。
枯槁老人戏谑道：“都尉大人很吃惊？你知道城隍老爷为什么会站在我这边吗？”
他双手负后，玩味的看向狼狈不堪的少年：“这些年来，城隍爷早就厌倦了，对这凰城早已失望，你以为人心是什么样的？
我来告诉你，那些城中百姓前来烧香，有想要一夜暴富的，有想要霸占别人家妻子的，有想要杀掉自己邻居的，有想要所有人去死的，有想要成为神仙的……
人心都是肮脏的，有些人看见市井乞丐，就要上去揣上一脚，这还不够，还把人家碗里的钱拿走的，乞丐就只能饿死在黑夜中，有人见到落难者，不施救就罢了，还要落井下石，嫌落难者死的不够快。
如此种种，都尉大人都没见过吧？
我见过，城隍爷也见过，我这徒弟也见过。”
墨笙报以冷笑：“这就是你们为恶的理由？纵然这个世道再坏，作为登高之人，不是想着如何补救吗？而你们这等人呢？有什么资格说人心与世道，你们这种人对世道的影响才是最大的，万般恶行做尽，却要反过来责怪世道不好，凭什么？”
“啧啧，没想到，都尉大人还是一位嫉恶如仇的人啊，那你在边关杀死的人中，有无无辜者呢？”枯槁老人问道：“这笔账，都尉大人是否算清楚了呢？他们凭什么就该死在你手中呢？”
墨笙一时愕然，嘴角抽了抽，这他娘的是个不会聊天的老梆子，肯定没读过书，不然问不出这种愚蠢的问题。
墨笙喉咙微甜，嘴角溢出鲜血，他抬起手抹掉后咧嘴道：“别给我讲你那些歪理，在我眼中，你这等腌臜货色不配提及边关，更不配谈论人心。”
话音未落，墨笙身形悠忽消失在原地，下一刹那已经出现在枯槁老人面前，再次递出一拳。
但依旧徒劳无功，枯槁老人只是拂袖，就将墨笙拍飞了出去。
枯槁老人站起身来：“都尉大人好好享受着吧，想杀贫道，你还做不到。”
咚咚咚……
城隍金身冲向嵌入墙壁的墨笙，本来已经拔出半截身躯的墨笙，就又被砸了进去。
墨笙感觉五脏六腑都要扭曲了，要不是自己早就对这种疼痛免疫，此刻估计已经痉挛在原地了。
城隍金身又是一拳砸来，墨笙双眸绽放出点点七彩流光，双手霍地接住那只拳头，整个身躯就直直撞了出去。
屋檐下，林雨星问道：“师尊，城隍爷真的是自愿帮助我们的吗？”
枯槁老人微微摇头，他看向正与城隍金身战成一团的墨笙，冷漠的说道：“你觉得是一城城隍过得安稳，还是与师尊这样的散修邪修合作更安稳？”
林雨星若有所思，他说道：“师尊之前看似与都尉大人闲聊，实则不过是在扰乱对方心境，这样就会在大战中破绽百出。”
“还不算太笨，不然为师就要考虑，将你带在身边值不值的了。”枯槁老人点头，注视着院子中，“有些可惜，咱们这位都尉大人，道心坚定的可怕。”
墨笙出拳依旧稳而准，没有受到枯槁老人丝毫的影响，哪怕城隍金身实力不俗，但这却让墨笙的武道真意一直在涨。
城隍爷的头颅重重的挨了一拳，而墨笙自己也挨了硕大的拳头。
墨笙又被砸飞出去，城隍爷身形踉跄。
正在倒飞的墨笙突然身形急转。
那尊死灵竟然双手直接朝他扣了过来，要将他抓在掌心中。
千钧一发，墨笙硬生生在空中弯曲出一个幅度，落在死灵的臂膀上，快速奔向死灵的脑袋，接连递出三拳后，向屋脊上掠去。
此刻的他，双拳已经血肉模糊，白骨裸露，鲜血点点滴落。
可就在这时，屋脊上又出现了一道身影，直直向墨笙扑杀而来。
那道身影在途中，打出一道印诀，直指墨笙眉心而来。
“该死！”墨笙心中大急。
下方有相当于有三尊晖阳境，现在又冒出来一头邪修，这是要自己死啊。
墨笙微微歪头，这才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这致命一击，可下一瞬，胸口就被利爪划出五道深可见骨的血槽。
噗！
墨笙在半空中吐出一大口鲜血，重重的摔落在屋顶，然后又滑落在地面上。
还不待他爬起身来，死灵与城隍金身已经一起冲来，两只硕大的脚掌冲他狠狠踏来。
墨笙翻滚着身躯，惊险的躲过这一击，然后拍地而起，落在一个角落中，退无可退。
前方已然被那妖邪修士、死灵、城隍金身封锁了去路，逃无可逃了。
他喘着粗气，看向前方，已然无路，只剩死局。
李文书站在一处屋脊上，看向那些死尸前进的方向，看向韦古：“这是怎么回事，这些死尸突然就调转了方向，全部往城北而去？”
韦古包扎着自己的拳头，看了看地面，又转头看向城北，沉声道：“那里是城隍阁？”
“吴仙师与林道长至今都没出现，难道城隍阁出现了意外不成？”李文书疑惑不解。
韦古包扎好拳头，说道：“先把受伤的人送回去，需要感觉救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县衙中。
李永看着回来的李文书问道：“情况如何了？”
他在这里，只能听见满城的哀嚎声与厮杀声，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李文书沉默了一会儿，酝酿了许久才说：“死了不少人，有两位将军也战死了。”
李永点点头，脸色很平静。
李文书继续道：“这会儿那些死尸好像不见人就杀了，全都往城北汇聚而去了。”
李永抬起头来，沉声道：“往城北去了？难道是城隍阁有异样？”
李文书摇头道：“还不清楚怎么回事，但如今其他地方已经没有死尸了，父亲可以先去安抚一下百姓。”
又交代了一些情况，然后自己就再次离开了县衙，他要去看看那些死尸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虽然厮杀不再继续，可心中的阴霾却越发浓郁了。
都尉剑仙去了城隍阁就没再出现，那吴仙师与林道长亦是如此，那边可能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故。
城隍阁内。
枯槁老人脸带笑意的走进院子中，然后妖邪修士、死灵、城隍金身都停止了动作，只是眼神注视着地面上那个渺小身影。
枯槁老人负手走上前来，对墨笙说道：“都尉大人，你这体魄很不寻常啊，就是不知道炼成死灵傀儡是什么品阶的？”
墨笙啐了一口鲜血，呵呵道：“想知道，那你来试试？”
枯槁老人嘴角勾起，哦了一声。
下一瞬，他来到墨笙面前，右手指尖闪烁着刺目红光，直指墨笙眉心。
这时，墨笙却笑了。
这一路行来，今夜才算是真正的危机重重，他也是今夜才想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
当仁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