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鹤鸣
再次见面已经是一个多月后,天气的燥热散去不少,有了点秋天的凉意。
祁瑄依约来到浅水湾。
她套了件黑色的长风衣,袖子卷起来两圈,露出精瘦有力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优美,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感,左腕上圈着一个金表,半长的头发扎起来,表情淡漠疏离。
刷了电梯卡,看着跳动的楼层数字逐渐接近20楼,祁瑄心里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期待感,她微微垂下眼睫,深吸几口气,把奇怪的感觉强行压下去。
她觉得,自从认识许嘉禾之后,自己越来越奇怪了,比如有时候工作到一半,脑海中居然会莫名其妙地浮现她勾人的笑颜,又比如现在站在她家门口,居然有点儿紧张。
祁瑄抿了抿嘴,整理一下头发,按响门铃。
“阿瑄,好久不见。”开门的一瞬间,祁瑄能感受到许嘉禾眼里溢出的欣喜,她就那样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大而亮的桃花眼仿佛有星星在闪烁。
许嘉禾一把挽住祁瑄的胳膊,满脸都是藏不住的欢喜。
见到她有这么高兴吗?
祁瑄还是不熟悉这个称呼,更不适应这种亲密的动作,她僵着身子任由许嘉禾把她拉进客厅,只能含糊地回应:“唔,好久不见。”
两人并排坐着客厅的沙发上,许嘉禾还是眉眼含笑地看着她不说话,仿佛只是看着她,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祁瑄被她看得不自然,耳朵尖慢慢染上粉色,她觉得现在的气氛有点古怪,得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种古怪。
于是她清了清喉咙,说:“你、你刚才开门开得那么快,是一直守在门口吗?”
许嘉禾惊呆了。
祁瑄也惊呆了。
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自己都在胡说什么啊,手忙脚乱想赶紧补救,却急得想不到补救的法子。
只能低着头端坐着,目观鼻鼻观心,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双手交握,用力得指节都发了白,耳朵的粉也慢慢蔓延至脸部和脖子。
许嘉禾被这个逻辑怪时时刻刻保持着的分析精神所折服,又觉得好笑,这块木头脸皮太薄,实在太好逗了。
许嘉禾低笑一声,坐近了些,继续逗她:“你一紧张说话就结巴,你知道吗?”
祁瑄更加窘迫,着急地辩解:“我、我没有结巴!”
许嘉禾暗笑了一阵,终于放过她:“我刚才确实一直守在门口等你,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消息?”一进入自己的专业领域,祁瑄又开始冷静自持起来,她转过头看着许嘉禾,脸上的红也慢慢消退了。
“亲子鉴定结果昨天出来了。我和我爸,排除亲子关系。”
祁瑄心如明镜,虽然看许嘉禾不像很难过的样子,但还是问道:“那你会不会不开心?”
明明以前自己拿钱办事,没有半点额外关心,即使当事人哭哭啼啼,拉着她诉说艰辛,祁瑄也只是冷静理智地帮她们分析利弊,收集证据。
但对于眼前这个女人,总是不自觉去留意她的情绪,想去关心她,安慰她,不想她有半点难过。
祁瑄觉得,大概是因为自己吃了她做的饭才变成这样,毕竟吃人嘴软。
对,一定是这样。
“我心里也隐隐有预感,所以并不觉得意外,心理建设早做好啦。”许嘉禾恢复了笑意。
“那就好,”祁瑄点点头,“说说你查那个男人的收获吧。”
许嘉禾情绪低落了下来:“可能我查到的东西没什么用……我去了一趟我妈的高中和大学,花了很多功夫找到她从高一到大学的班级花名册,就是放在桌面的这几份。我跟着花名册走访了一些能查到地址的老师和同学的家,但那些人不是去世了就是完全不记得,有几个记得我妈妈的,也说不出她以前跟哪个男生关系走得近。终究是过去太久了,一个人存在的痕迹都被抹杀了。”
许嘉禾叹了一口气:“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不会的,一个月能收集到这些名单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这本来是我的工作,却让你代劳,我很过意不去。”祁瑄认真地说。
许嘉禾知道,这人虽然有时候木了一点,但她一直是很温柔的人,自己一开始喜欢她,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祁瑄看她沉默不语,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你做了这么多原本是我的工作,到时候可以扣除一部分酬金的,不需要全部按合同的还我,我给你打个折。”
木头就是木头!自己居然还指望木头能开出花来!
许嘉禾好气。
看到许嘉禾娇嗔哀怨的眼神,祁瑄缩了缩脖子,自己又说错话了?退点酬金也不能让她心情变好?
她决定不说话了,免得说多错多。于是迅速拿起桌面上那一沓名单细细看了起来。
她看得认真,许嘉禾也就没有再打扰她,收回眼光,独自摆放好茶具,开始烹茶。
许嘉禾懂茶道,这次为了接待祁瑄,她特意提前准备好了上好的山泉水和正山小种,慢慢烹煮起来。
红茶养胃,她知道祁瑄胃不好。
许嘉禾穿着一件宽松休闲的卡其色衬衫,袖子微微卷起,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她正用修长的手指摆弄紫砂茶壶和茶杯:烫杯、投茶、注水、冲泡、倒茶……
白皙的手、紫砂的茶具、橙黄的茶汤,交织成一幅优雅美好的画面。
明明是在摆弄茶具,动作却优雅得仿佛在拨人心弦。
祁瑄不自觉地侧头看了看。
“好看吗?”许嘉禾注意到她的走神,斜着眼睨着她。
“好看。”祁瑄诚实地点点头,看起来十分乖巧,“我很少喝功夫茶,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门道。”
“试试。”许嘉禾笑了笑,帮她添了一杯茶。
祁瑄抿了一口,一股醇厚鲜爽的味道在唇齿间生香。
她默默赞叹一声,指着茶案上趴着的一只憨态可掬的古铜色灵宠问到:“这是什么?”
“貔貅,是一只茶宠。用茶水淋漓久了会温润可人、茶香四溢。”许嘉禾演示似的拿起热茶汤往貔貅头上淋下去,又拿起养壶笔轻轻擦拭。
须臾间,茶宠便变得温润细腻,光泽均匀。
祁瑄觉得神奇:“我竟不知道喝茶还有这么多门道。”又好奇道,“可它为什么是面对着我?”
许嘉禾憋着坏:“因为它是一只貔貅啊,貔貅有嘴无肛,只进不出,对着你呢,能把你身上的财气啊、福气啊,吃进肚子里来给我。”
祁瑄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却嫌弃地挪开了一点位置。
许嘉禾笑死,她心里想:我才不要你的福气和财气,我只想要你的心。
她敛了笑意,说道:“养茶宠要很耐心的,其实就是修心养性,不可操之过急,要有耐心和恒心,才能养出一只好的茶宠。”
又看着祁瑄意有所指地引申道:“感情也是这样,对不对?”
目光炙热,泛着星点真诚的执着。
祁瑄:“……”
……你说这话为什么要看着我?
许嘉禾看着她拧着眉头沉思,便不再纠缠,转入正题:“这名单能看出什么吗?”
“还看不出。”祁瑄摇摇头,有点沮丧。
突然,许嘉禾眼睛亮了一下,双手一拍:“差点忘了一个重要的东西!我还有一份名单在邮箱里,你等下,我导出来。”
“这是?”
“我高考后不是去旅游了吗?这是当时我们那个旅游团的名单。”
“这么多年了,还能找到?”祁瑄十分惊喜。
“主要是运气好。我们当时旅游是整个宿舍4个人一起去,其中一个女孩跟当时的小导游一见钟情,现在已经准备结婚了。我找了个借口让她帮我查查当时旅游团的名单,他们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前几天刚发我邮箱。”
许嘉禾有点没把握,怕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犹豫了一下:“不过只有名字,其他信息有保密协议,弄不出来。”
“已经很好了,我看看。”祁瑄浏览了一下名单,突然抬起头看着许嘉禾笑,小鹿般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想,我找到那个人了。”
她用笔圈出一个名字:周鹤鸣。
“真的?”许嘉禾靠了过来,一脸不可思议,“看名字也能看出来?”
“我这一个月来,调查了这里2014年9月份15到19楼的住户。其中,19楼的租户,就叫周鹤鸣。”祁瑄分析到,“如果是谋杀,能避开监控来到20楼,就只有通过无遮拦的阳台了,作为一个攀岩高手,15层开始,都有可能徒手攀爬上20层。而且,阳台后面没有楼盘没有公路,只有一条江,估计是监控盲区,很难被拍到。”
许嘉禾更加不可思议:“徒手爬,这也太危险了吧,一个失手连自己命都没了。”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赌,有一颗杀人的心,豁出性命的想法也是合理的。而且,他可以做保护措施,比如把自己的保护绳固定住,即使一个失手掉下来,也不会摔死的。”
许嘉禾喃喃念到说:“周鹤鸣……鹤鸣……”突然灵光一现,“应该是他。你还记得我跟你说之前客厅挂画的事吗我妈最喜欢的那幅画……”
“《松梅双鹤图》?”
“对,就是双鹤。贺与鹤。”
祁瑄恍然大悟,真是个浪漫到极致的女人,却死在自己深爱的人手里,令人唏嘘。
“那么,我们下一步就需要找到这个周鹤鸣了。”许嘉禾声音颤抖,不知是喜还是怒。
“他……”祁瑄斟酌道,“他有可能是你的亲生父亲。”
“不管是不是,他都是个杀人犯。”许嘉禾眼里迸发出一丝恨意。
“其实也不一定,如果他是你的亲生父亲,这种事应该是你妈妈对不起你爸爸,何来的对不起他一说。因为这件事情就要杀人,未免有点难以理解。”祁瑄挠挠头,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找到他就知道了,会水落石出的。”许嘉禾宽慰道,“不过,现在我们只知道他的名字,从哪里开始找呢?你能不能查到他现在的信息?”
祁瑄摇摇头:“过去太久了,而且他只租住了几个月,又有意隐瞒,就算费心思去查,估计也很难查到有用的信息。”
许嘉禾有点忧心:“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祁瑄的眉头舒展开,又露出一副志在必得的笑容:“下午,你跟我去一趟战狼攀岩俱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