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喂，出来派馒头了
凶柏可是饿很久了，自从从荒野蹲到城内，每天也只喝了一点儿稀粥，晨起一泡尿就没了。
凶柏长叹一口气：“你知道吗？”
胡耿年懵了一下，我知道什么？
凶柏自顾自说道：“粥太稀，连粪也憋不出来。”
胡耿年三根黑线直下三千尺，我们已经熟到聊这些话题的地步了吗？也对，都一起打过架了。
于是胡耿年摸索了一会，就摸出藏在裤裆里的青铜牌子：“鄙人胡耿年，胡羊山庄当家，这是胡羊山庄的信物，咱们胡羊山庄在兴庆周围还是有些脸面的，持这个牌子可以给兄弟行些方便。”
拿出令牌后，胡耿年当即就后悔了，卧槽，这是调兵的令牌，我他娘的到底在干些什么啊？
凶柏点点头：“胡羊山庄？有些耳熟。”
胡耿年自豪一笑，同时手以无人察觉的速度缓缓往里收：“胡字头的茶楼都是胡羊山庄的。”
凶柏心里咯噔一下，胡羊山庄？胡…胡…胡羊居？
胡羊居是当地闻名的食肆酒楼，挂羊头卖羊肉的，每每路过，那羊肉煲的香味能把人魂儿勾走，但价格奇高，非官绅人家可吃不起。
聪明人总会在尊严和物质的抉择中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凶柏基本想都没想，三个呼吸前还对人爱答不理，三个呼吸后热情似火：“胡兄！咱不如结拜吧。“
说罢一边扯住即将要被胡耿年藏起的令牌，往怀中一收，又一边又道：“至于这个令牌，实在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胡耿年后悔都来不及了，还被凶柏这一手欲拒还迎的骚操作弄得有点骚，他一脸正色：“不行，你不收下这个令牌我就以死相逼，你不收下这个令牌我就在陈府门前长跪不起，你不收下这个令牌，我就…我就…”
“就不姓胡。”
“对，我就不姓胡。”
好家伙，为了吃顿羊肉，把别人的姓都改了。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当即结拜，像极了失散多年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在结拜兄弟，气氛好不融洽。
但胡耿年心里在骂人，打又打不过，还能怎么办？
老乞丐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心道，凶柏这狗崽子又他娘的准备帮我收徒了？一顿饭就被人收买了，实在是丢了八毒山宗的脸！不过他的喉结不可控制地吞咽了几下。
“少说点废话，不饿吗，还想不想吃馒头了？”
老乞丐的话莫名有些威压，胡耿年并不是特别稀罕什么馒头，庄子里的羊肉泡馍香一百倍，但还是立即条件反射般回答到：“饿，想。”
老乞丐翻了翻白眼：“不是问你。”
凶柏拍了拍胡耿年的肩：“师父只是饿了才会这么暴躁，你别介意，等喂饱了他，脾气就好了。”
然后又悄悄拉近耳边：“‘男人就是要喂饱才听话’，以前那些村姑说这话时我是不信的，后来我才懂什么意思，瞧瞧这糟老头子，饿的时候总是寻我撒气。”
老乞丐耳尖，又有武功旁身，自然听得很清楚。
他目露凶光，这个小孽障，真的懂那是什么意思嘛？再说，养了十六年的胳膊，遇到个外男就开始往外拐到底是什么意思。
哼，男大不中留。
老乞丐没好气地收拾好包裹缓缓站起，往陈府大门走，沿路的乡民默默让出了一条道，老乞丐便径直就到了府门前，他用手掌拍着门，看起来用的力道不重，却一拍一个掌印。
嘭嘭嘭…嘭嘭嘭…声音震耳欲聋。
“出来派馒头了喂。”
老乞丐用沙哑又毫无感情的声音嘶喊道。
…
三年前，凶柏过了十三岁生辰，刚稍微张开了一点，能看出是个俊俏小伙的时候，老宗主便带他下山游历。
至于盘缠什么的，老宗主觉得他们一个风韵犹存，另一个青葱靓丽，如果肯出卖一些色相去讨口吃的，应该没啥问题吧，毕竟他年轻的时候也这么干过。
他们原本存的是游玩山水的心思，往荆州的方向南下去寻老友，出去时好好的，回来时问题可大了，华丽丽地来了一个玩与被玩的角色转换。
出去时是太平年间，去讨口吃的，那些老婆娘都会亲切喊一声“道长”。回来时大旱，再去讨吃，凶柏听得最多的就是：你这个不要脸的王八老龟，敢来骗吃骗喝，信不信老娘睡了后剁了你。
凶柏竖起大拇指，王八老龟，那是龟中龟，是王，师父不管扮演什么角色果然都是龟中龙凤。他心中一惊，卧槽，龟中龙凤？那不就是玄武吗？怪不得这老王八…老师父刀枪不入的。
宁夏道的灾情已经很严重了，沿途到处都是逃难的饥民，根本讨不到什么东西吃，甚至还有过饥民饿死在他们眼前。只有在荒野地带，凶柏才能猎上一两头小动物，而人多的地方，别说猎物，树皮都没剩下。
这几天他俩在甘城子县落脚，逮不到野味，依靠着易容的优势讨了几口稀粥，但也饿得他们星星在转，两眼发混。
昨日，老宗主带着凶柏来到南城门附近的破观音庙里歇息，他浑身上下的乞王之王气质很快就跟庙里的原生乞丐打得一片火热，甚至居然有善良的乞丐分了一口馊饭给他们。
师徒俩人招来的居然是同情而不是嫉妒，甘城子县的乞风果然淳朴。
老宗主感觉要熬不下去了，打算拉着凶柏去黄河抓鱼吃，或者到没人的地方去猎杀一些小动物，饿着实在是难受。乞丐们则用看傻子的眼色看着他，野外哪里来的小动物，都是些大动物，且黄河旱得都差不多断流了，水不过膝盖，鱼早就被兴庆城那帮人抓疯了，到现在毛儿都没有剩下。
老宗主心道，那是你们不懂小柏儿，只要有水的地方，都能混口鱼吃的。他其实也百思不得其解，每当凶柏下水，都会有鱼向他靠近。
有一位老乞丐机灵得很，凶柏看起来年轻力壮的，很快被他盯上了，他凑到凶柏耳边：
“明儿有一桩大买卖，不知道你干不干？”
正在偷听的老宗主觉得好笑，聚在破庙里的乞丐能有什么大买卖？
“说说看？“
“告诉你也不是不行，但是得到的东西，得分一半给我。”
师徒俩一脸惊诧，乞丐们要成立丐帮抢劫了？凶柏更是暗自窃喜，自己心心念念的丐帮终于有些眉目了，自己这么优秀，混个丐帮少主应该不难吧？
“行，快说说看。”凶柏催促到。
“口说无凭，你得在观音娘娘面前立誓。“
凶柏无语，心道观音娘娘可不管十两银子以下的买卖。
但凶柏实在是非常好奇，于是便跪着对观音起了誓：
“我凶柏若有悖诺言，便遭天打雷劈。”
现在的他可不知道，因为这个誓，未来的凶柏后悔不已，并发誓以后不再发誓了。
一切妥当后，那老乞丐神秘道：“明日巳时，去陈府抢馒头。”
老宗主听到是陈府的事，顿时没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趣，陈府派馒头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些，每次都是他主动出去化缘的，总能听到一些风声。
但凶柏有些懵，乞丐组团去大户人家抢馒头？
那乞丐看着神情严肃的凶柏，心里咯噔一下，感觉买卖要黄。
“你可是在观音娘娘面前发过誓的，可不能食言，否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这庙里的观音娘娘灵得很。”
一阵寒风吹过，貌似观音姐姐在无形中点了头，不守诺言，小心挨雷劈。
凶柏却义正言辞道：“怎么不抢些别的，能不能怀揣远大一些的志向，那破馒头值几个钱？我听说大户人家的水池里都会养不少的锦鲤，还有那些丫鬟都水灵水灵的。”
“哎哟我呸，小祖宗，我们是乞丐，不是土匪，你就说，干还是不干。”
凶柏直呼有道理，想不到老乞丐大智若愚啊！读书人偷书不算偷，同理，乞丐抢馒头应该也不能算抢，勉强可以算作化缘，但抢别的东西就不好解释了。
“那你说，那陈府是不是什么好人？”
老乞丐把陈府这些年干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凶柏细说完。
凶柏一拍大腿，笑了，想不到还是老熟人啊，当即豪爽答应：
“行吧，明早咱们点齐弟兄，一起去干。”
老宗主却一大巴掌拍他脑袋：“给老子正常点。”
想起这多灾多劫的大梁，他有些感叹：“非也，抢的不是馒头。”
凶柏没心没肺地点点头：“我自然是知道的。“
废话，抢富户怎么可能只抢馒头？有些富贵人家总会在馒头里藏一些金子，谁能吃到，谁就能交好运气，凶柏心想。
老宗主很欣慰。
永和十六年大旱，粮食就是人命，命也要靠抢才能活下去，什么狗屁永和，他不禁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选错了？
他有点发怒，心里积攒着一些气，今年的赈灾他娘的怎么没来，那狗皇帝究竟在干什么？
看着周边的乞丐都走开了，凶柏这才神秘兮兮地拉着师父的衣角：“师父，你居然会咒语？那陈家是不是被你下了断子绝孙咒？快教教我。”
老宗主气的一口浓痰卡在喉咙，差点没喘上气来：“放狗屁，就是一剂的绝育方子。”
凶柏大失所望：“就这？那些宅斗妇人用的普通绝育方子？”
“哼，老夫的方子怎么会普通，那是一剂只针对男性体质的药，女方怀上女婴会没事，怀上男婴铁定会流产。”
老宗主回想起以前的事还有些自豪，少有地露出笑容，那年他得知援灾的香火钱被劫，偷偷混进土匪窝里，往蓄水缸里下了一剂药，不只是陈康，整个土匪窝的土匪都断了香火。
第二日，凶柏雄赳赳气昂昂，起的特别早。
他怀揣着要争一争丐帮少主位置的心思，跟随乞丐大队出发，到现场后瞪大了他的狗眼。别人办的是喜事，此“抢”不是抢劫的抢，馒头变得一点都不香了。
…
回到讨馒头现场，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在场的饿鬼们续命，或是老宗主真的饿了，只见他拍着陈府的门，一遍又一遍，没有停过，高大的红漆实木门，隐约能瞧见一丝裂缝。
要不是出道之人需要讲礼貌、说道理，门怕是早就被拍碎了。
嘭嘭嘭…嘭嘭嘭…人群出奇的安静，吓的。
陈府里的人却急得冒火，几个小厮围着小厮相互自转，大有不如一起转晕算了，晕了什么都不用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自然知道，他们端着梯子上了墙，看得一清二楚，陈将军被秒了！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骇到了极点。
几个护院的脸色也难看，肌肉绷紧，陈府这回是踢到铁板了。但心里考量的却是，他们穿得如此华贵，等会饥民冲进来的时候，要如何才能自然而然地融入饥民一起分一杯羹。
先脱衣服？不，里面啥也没穿。
就在这个时候，老管家风轻云淡地踱来，轻蔑地看着那些小厮和护院。
“哼，没见过世面的软骨头。”
想当年老管家做土匪的时候，也是一名优秀的匪将。
红漆大门只打开了一个小缝，他怕对方不讲道理地要冲进来，木做的门臼还卡着位，从外面推不开。由外面的门缝往里看，隐约能瞧见开门的是一位老者，穿着天青色素袍子，头戴四方帽，应该是个人物。
开门的自然是陈府的老管家，老管家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却很膨胀，他忘了现在的他不是土匪，门外那些才是土匪。
老管家透过门缝，居高临下，还有点趾高气昂：“知道这个什么地方吗，你们是不是要反？赶紧滚，今天的馒头没有了。”
他的声音很洪亮，中气十足，一听就是早上吃过白面馒头的人。
陈府压根就没准备什么馒头，所有事情都是陈老爷跟陈将军计划好的，但男婴却是真的有的，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老管家听到下人匆匆忙忙的禀报，大约知道了计划失败，因此心里还是有些发虚的，但肯定没料到陈饿狗的链子掉得这么夸张，是被人一招秒掉的。
所以当他看到地上躺着的陈饿狗，惊得差点就中风，嘭一声把门关上，一巴掌打飞了刚刚那位去找他禀报的小厮，陈将军被干掉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没说。
他连滚带爬地赶紧去找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