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救的人都来杀我,可太痛心了
顾揽衣听见自己皮肉被划开的声音,一刀接着一刀,一刀比一刀狠,他好像听见刀子在骨头上划的声音了。
痛,很痛,痛得要死。
顾揽衣第一次觉得这么痛,可比□□更痛的是心痛。
他想不通,为什么他心心念念,要倾尽全力保护的子民,会有这般恶魔似的心肠。
本该停了的雪,这时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纯真洁白的雪,脏乱恶臭的心!
一天一夜了,那些人喝足了血,抑制住了病情,毫不留恋的走了。
只余顾揽衣一人,被孤零零的扔在雪地里。
被鲜血浸透的他,躺在这洁白的雪地里,异常醒目,红与白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竟有血凄凉的美。
顾揽衣却还清醒着,连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的命会这么硬,都被折磨成这幅模样了,竟然还死不了。
他闭上眼睛,笑了。
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雪地里,更显沧桑悲凉。
突然,一阵熟悉的声音响起,顾揽衣隐约听到有人在唤他。
“哥哥……哥哥……您醒醒……”
这是……阿景的声音?
怎么会听见阿景的声音?
许是幻觉吧,顾揽衣这样想着。
“哥哥……”
那声音还在,顾揽衣不知道自己在何处,只觉得浑身都痛,他想要睁开眼睛,看一下,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皮好似有千斤重一般。
“哥哥……”
这声“哥哥”好似有魔力一般,拨开层层迷雾,竟让顾揽衣看到一丝白色的光线。
为什么阿景叫的这般伤心,他的嗓子怎么沙哑了,顾揽衣恍然觉得自己的心被针扎一般,痛的难受。
他不想听见阿景的声音这么沙哑,他的声音本该如清泉一般,沁人心脾才是。
顾揽衣就一直抱着这样的信念,竟然真的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血红色的眼瞳,顾揽衣却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喃喃道:“阿景?”
“哥哥……”景梅染在看见顾揽衣清醒的一瞬间,轻轻的抱住顾揽衣,语气颤抖:“哥哥……下次……下次真的不要再这般吓我了……好不好?”
顾揽衣一愣,片刻后他才觉得肩膀有些湿润,阿景……阿景竟然哭了……
顾揽衣心里一慌,极轻极轻唤了一声:“阿景……”
却是沙哑不堪,顾揽衣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哥哥,不要说话了好不好。”景梅染轻柔的放开顾揽衣,仿佛他抱着的是一个稀世珍宝一般,那般小心翼翼,“……我心疼,哥哥。”
顾揽衣一愣,在阿景深沉的眼眸下,他低头看到了自己浑身是血的模样……
“哥哥,将这些糖吃了。”景梅染说着自腰间解下锦囊递给顾揽衣,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甜的。”
顾揽衣知道阿景的糖果不一般,未曾犹豫,直接接过塞进了嘴里。
与此同时,一双冰冷的唇瓣温柔的贴上了他的,顾揽衣再次愣住了,然后一股温和的气流自口内而入,划过四肢百骸,顾揽衣看见自己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直到最后一个伤口愈合,顾揽衣才看见阿景眼中的红色逐渐淡去,重新变成黑色。
“哥哥,我进不去……那地方只有人才能进去……”
阿景这话说的突然。
顾揽衣却瞬间懂了,阿景指的是解除诅咒要闯的阵。
“阿景,要不是你我就出不来了,会永远被困在阵里面。你是我的福星……真的!”
顾揽衣说的是事实。
智然骗了他。
其实瘟疫才是人心坑最关键最后的一关,而他真的差点就死在里面,出不来了。
要不是阿景唤他,他简直不敢想象,他会像一个植物人一般,永远躺在那里,不死不休。
虽然闯阵的是他的灵魂,但灵魂乃人之根本,他的精神魂魄在里面遭了重创,连带着□□也被殃及了。
“轰隆、轰隆”
一阵惊天动地的声音自洞口上方传来。
“阵破了,人心坑要塌了。”顾揽衣看着不断掉下来的碎石块,沉声道。
景梅染只淡淡瞥了一眼,然后不慌不忙的收回珠子,顷刻间又将其变成了一把红色油纸伞,对顾揽衣道:“哥哥。”
顾揽衣依言过去。
几乎是在二人出去的同时,人心坑彻底塌了。
与此同时,数百年来,笼罩在小镇上方的血月,逐渐退去赤红,显示出本来面目。
“诅咒破了。”
顾揽衣的声音,犹如一汪清泉,带着一丝安抚人心的力量,流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紧接着,就是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哭声。
数百万个人头,边哭边嚎,还整齐划一的对着顾揽衣点头,时不时地发一些上刀山下火海的报恩誓言。
这场面,真是怎么看怎么诡异。
顾揽衣望着如此震撼的场面,太阳穴突突的跳了几跳,破解诅咒的喜悦,也随之一扫而空。
再这样下去,他估计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破了。
他倒是想走,但这一个个人头,硬是里三层外三层将他给围在了中心,水泄不通。
他悠悠叹了一声,“阿景,你可有什么东西能将人的声音放大吗?”
“哥哥说什么?”一旁景梅染好似没听见顾揽衣说的话,当即提高声音回了一句。
顾揽衣见此,往景梅染身前凑了凑,同时将嗓音又提高了些,问道:“阿景可有东西能将人的声音变大吗?”
却见景梅染依旧一脸疑惑的模样,“哥哥说什么?”
见此,顾揽衣索性直接贴了过去,由于景梅染高他不少,所以他略微垫了下脚尖,这才将唇瓣凑到景梅染耳边,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这下,景梅染总算听到了,他略一低头,便望进顾揽衣的眼里,眼中似有意味不明,声音清扬,“有的。”
待看到景梅染目光的瞬间,顾揽衣便觉自己被骗了,阿景哪里是没听到,分明是在逗着自己玩儿呢,当即叹了口气,语气无奈道:“阿景,莫要调皮。”
景梅染听了却是一愣,似是不曾料到顾揽衣这近似哄孩子的口吻。
“阿景将那东西先借我一用。”顾揽衣实在被吵得得头疼,忍不住道。
景梅染闻言,二话不说,将额间一抹血玉,变作一个喇叭,递与顾揽衣。
顾揽衣立刻接过,对着喇叭先是酝酿了些许,然后一口气说了出来:“诸位,先不要嚎了,你们此时不应该去找一下自己分别多年的身体吗?”
这声音一出,简直威力巨大。
不仅制止住了一切杂音,差点都将远处的山也给吼塌了。
顾揽衣自己都被惊到了,愣了半晌,才对旁边一副淡定的景梅染道:“阿景,你这喇叭……真是……好用。”简直好用过头了。
景梅染微微一笑,真诚道:“哥哥喜欢便好。”末了,似乎又想起什么,“我还怕它不够响,准备再给它吃颗糖呢。”
顾揽衣闻言先是庆幸了一下,还好没再给吃糖。
不过,他指了指手里的喇叭,对着景梅染道:“它,吃糖?”
景梅染不置可否。
顾揽衣只觉得手里的喇叭似乎动了下,接着那只小口便一张一合起来。
好了,这下不用景梅染说,顾揽衣也知道手里这个东西,是有灵性的了。
将东西递给景梅染,顾揽衣不由笑道:“阿景的东西好不一般。”
“哥哥喜欢便好。”景梅染说着,还朝顾揽衣眨了下眼睛。
这时,方才被喇叭震住的头颅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寻找自己的身体。
顾揽衣正准备跟着去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帮得到的地方,却见一个黑影飘忽而至,挡住了去路。
“你受伤了?”
来人丝毫不给顾揽衣反应的机会,动作迅速的扯过顾揽衣的袖子,在瞥见那干净的没有一丝伤口的痕迹时,明显松了口气。
“冷绝……”
“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真是……”冷绝话说到一般,似是想起来什么,小心翼翼的瞥了眼景梅染,便立刻止住了声。
景梅染此时也正盯着他,面带微笑:“怎么不说下去了?继续说呀?”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那双宛若星辰的眸子里,却是满满的警告。
冷绝总觉得从哪里吹来一阵阴风,直打哆嗦。
顾揽衣适时的出来打了圆场,“走吧,我们去镇子里看看。”
虽然嘴上不说,但方才冷绝的动作,却让顾揽衣心里多了些许暖意。
原以为诅咒解除了,每一颗头都能顺利找到自己的身体。
直到亲眼所见,顾揽衣才惊觉,他将他们高看了。
此刻镇上的景象一点也不亚于“群魔乱舞”,只是相较而言,乱的更过分了而已。
具体表现如下。
“哎……哎,这位仁兄,那是我的身体,错了错了。”
那位仁兄低头一看,“呀!这具身体居然是女的。”说着还用手扣了扣鼻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就还你。”
“你别用我的手扣啊喂!”
另一边,更惊悚了,也不知怎么弄得,竟直接将两颗头安到一个人身上了。
诸如此例,数不胜数。
顾揽衣再次抬手扶额,只觉一阵乌鸦自头顶飞过。
冷绝也是一阵愕然,大概也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唯有景梅染,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竟是丝毫不将其看在眼里,他稍微转了转头,对顾揽衣道:“哥哥,我离开一阵子。”
“啊?”顾揽衣有些意外,似是没想到景梅染会突然离开,不过随即想了想,阿景总不可能一直待在他身边,总归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遂舒展了眉眼,温和一笑,“好,那下次再见。”
景梅染临走之前,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将冷绝淡淡瞥了一眼,愣是
将对方看的脊背发凉。不知怎么的,冷绝感受到这满含警告的视线,
以及景梅染的突然离开,总感觉得有人要遭殃了。
此刻,在世界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某一个光着脑袋的和尚,忽然
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
说来或许有些不可思议,当每个头找到属于自己的身子时,已经是
十天后了。
自景梅染走后,顾揽衣和冷绝整整看了三天三夜,眼看着他们还要继续找下去,天大的耐心就算磨不完,也不是这么用的。
所以,二人果断在第四天清晨离开了。
连绵不绝的山脉里,一条庇荫的小道上,两个人正不紧不慢地走着。
“冷绝,我要回去了,你确定还要跟着我?”顾揽衣出来有些时间了,是时候回去一趟了,不过他打算一路边走边探查民情,而非长驱直入直抵华城。
冷绝闻言没有立即回答。
顾揽衣也不急,好脾气的等他思考。
“话说回来,我确实还不曾去过华城。”顿了顿,冷绝话锋一转,“那就下次再去吧。”
顾揽衣微笑道:“行,那你下次来时,可以直接来找我。”
冷绝哼了一声,落下一句“谁要找你。”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