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修仙文里的女魔头05
朝霞榭。
红色的山楂果还挂着晨露，新鲜而热闹地挤在枝头，绿色的叶子也茂密。
穿过丛丛的山楂树，方显允在一口古井前停了下来。
井旁立有一块石碑，岁月的流逝使碑上的字已经模糊不可辨认。
“这是解忧井，”方显允替她解释道，“一个人一辈子只能问它一个问题。”
禾一没听说过世界上还有这样一口井，又问：“那师尊问过它什么问题吗？”
方显允沉默很久，最后声音沙哑地开口说：“问过。”
禾一有些好奇，想克制但还是忍不住问：“师尊问的是什么？”
“我问它，我若得道，会历什么劫，”方显允望着平静的古井，嗓音低缓，“它说是情劫。”
禾一仰起脸看他，看见他眸子里都是暗淡，又问：“那师尊找到那个人了吗？”
“在我眼前，”方显允转头盯着她，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又重复了一遍，“在我眼前。”
禾一有些愣住了，师尊的意思是，她是他的情劫？
那他为什么还执意把她留在身边，还收为亲传弟子？
将历情劫的修道者巴不得离自己的情劫远远的，更有甚者会直接杀死那人。
师尊为什么……
也怪不得宗主非要她来呢……
如果方显允心狠杀了她，那宗主可以借她的死大肆抹黑正道之首，说他也并不光明磊落。
如果方显允把她留了下来，那她就是方显允眼中的一根刺，扎不进去，也拔不出来。
情劫难过，方显允很有可能为此堕魔。
好算计啊，宗主做的是一门不亏的生意。
禾一反应过来，心中隐隐作痛，却又听得他说：“我不信邪，我以为区区情劫能奈我何。”
方显允嗤笑一声，像是在笑天道，又像是在笑自己的不自量力：“可我终究是输了。”
上一世没有度过情劫，堕入魔道，这一世他重回十九岁，回到一切都还来得及之前，极力克制了两年，却还是敌不过天道的安排。
“从前我不信宿命，可最终还是败给宿命，”方显允浅浅叹了一口气，“原本以为重来一次，我可以忍住的。”
忍住思念与牵挂，忍住汹涌的爱意与恨意。
他在两年前种下的山楂树亭亭如盖，每次看见那些红色的山楂果就会想起她。
他种下树之后又后悔，想把树砍掉，最终又下不去手。
只要是关于她的事，他总是优柔寡断得不像自己。
他熬了两年，终于熬到了比试大会。
他又看见了她，像上一世一样选择了她。
理智告诉他不要重蹈覆辙，感性告诉他就疯狂这一次又怎么样。
上一世他循规蹈矩了这么久，不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吗，为什么这一世不能疯一次。
他下不了狠手去杀她，又不能自己去爱她。
见了她，他的道心就不稳了。
但她还那么小一个，他不能当个衣冠禽兽。
他在一开始克制住自己不去想她，不去找她，让子林他们去教导她。
他怕自己的疯狂吓着她。
可是等子林他们走后，他还是没忍住巴巴地上赶着来找她。
但她不知为什么格外冷漠，与上一世很不同。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露出什么马脚，让她察觉出什么不对，她才会那样推拒他。
……
禾一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什么败给宿命，什么重来一次，她心中隐隐猜到一些什么，但还是觉得难以相信。
818见方显允把什么都抖出来了，也主动解释道：“他用上一世积累的功德扭转了时间，重新回到了他十九岁那年。”
禾一不知道后面的剧情，迟疑道：“是因为我吗？”
818不能再透露更多的剧情，默默把头转向了方显允。
方显允毫无保留地把一切都说给禾一听。
上一世，禾一在凌风阁待了三年，虽然一开始方子林和魏梦然对她有些许偏见，但日子久了，也发现禾一是个挺一板一眼的小闷葫芦，还怪可爱的。
禾一十七岁那年，也和师兄师姐去历练，在对付旱魃这上古凶神时，方子林为了保护禾一，受了重伤。
而那旱魃是被宗主亲手放出来的。
她明明知道，却没有提醒。
最后是方显允身负重伤，以命相拼，才勉强镇压了那凶神。
禾一第一次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宗主的确收留了她，也养了她四年，对她一切都颇为关照。
宗主于她有恩，可师兄师姐以及师尊对她的情谊也并非作假。
她纠结又彷徨，最后选择自爆身份，请求处罚。
她承认自己是魔宗的弟子，混入凌风阁是有不轨之心。
恰好那时方显允得知她是自己的情劫，而魏梦然见师兄为禾一受伤，言辞激烈，要将她赶出去。
方显允默许了。
情劫本就不应留在身边，他从前不知，以为现在也不迟。
但他没有任何解释。
……
禾一于是像条没人要的野犬，失魂落魄地回了魔宗。
她没能做好宗主安排的一切，宗主怎么对她都由他决定。
夜无尘知道了一切，震怒之下废了她的修为，骂她毁了他的大计，还口无遮拦地说出了禾一的身份。
“你以为你和禾懿相像是巧合？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啊……你知不知道你不过是认贼作父，还专门跑回来谢我的恩？天大的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禾一有些木讷，但并不意味着她蠢。
她的声音都是颤抖的，硬生生咳出一摊血，问：“什么认贼作父？你什么意思？！”
夜无尘的声音带着鄙夷与嘲讽。
“当初你的父母是我派人去杀的，不然你以为凭魔宗的手段会找不到一个十岁的女娃子？”
“你就是禾懿啊，还有什么不敢相信呢。”
“是你认贼作父，还把我当做恩人来对待。”
“瞧你现在里外不是人的样子，真跟你父亲一样的性子，蠢的出奇。”
“要不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
后面的话，禾一听不下去了。
她勾起一抹惨淡的笑容，觉得多荒谬啊。
怪不得夏伯父说她像极了青山剑庄庄主，怪不得她的身份没有人怀疑，怪不得她失去了十岁之前的记忆……
本来就是真的，哪里会有人质疑。
怎么会有人去拿珍珠比珍珠呢。
……
错了，错了，一切都是错的！
她从十岁那年在夜无尘唆使下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就错了……
她就不应该提起剑，她就不应该成为一名剑修……
她早该死去。
四年前和她的父母一同死去也比现在这样要好。
禾一道心大乱，修了三年的无情道在一朝尽毁。
夜无尘毁了她的修为，现如今又毁了她的道心。
认贼作父，师门厌弃，她所信仰和追随的一切都如水月镜花，一天之内全面塌陷。
……
夜无尘没杀她，他说毁了他的大计，自然要好好活着，像个废物一样活着。
从前是天之骄子，现在卑微入尘泥。
这样的落差才最折磨人。
她被扔在路边，像被用完了的抹布，随意晾在无人的角落。
当她快要饿死时，有一道声音和她说：“你的师门厌弃你，你的父母也扔下你，你的师尊疼爱你，最终还不是因为你是他的情劫而弃你于不顾。这世上没有人在乎你，他们都是虚情假意。宗主利用你的身份，你的师兄师姐也不过怜惜你是个孤女，对你的照顾不过是高高在上，施舍一般地怜悯……”
“不！你不要说了……”禾一无助地捂住耳朵，不想听它的离间和蛊惑，“不要，不是的……”
“我哪里说错了呢……只是你不肯相信……你看，苍生千万，没有一个人在意你，连路边的人都不屑于看你……”
“你是被抛弃的，只有我能帮你……”
“相信我，只有我可以帮你……”
“只有我了……”
……
梦魔最终还是赢了。
禾一堕魔了，她是天生的魔种，再加上梦魔的提醒，她以世间罪恶与邪念为食，自然进步神速。
世上一日有恶，她的邪力源泉一日不绝。
只要世间仍有邪念，她就一日不死不灭。
她一旦堕魔，旁人就不可摧毁，只能短暂镇压。
除非她心甘情愿地跳下诛魔台。
禾一杀了上任魔宗宗主夜无尘，接手了魔宗，成长为令正派胆战心惊的魔神。
做到这一切，她只用了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