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归还
胥郯离去后,傅春滢看着沉浸在悲伤中的少年,流露出几分心疼之色来。
“绥儿。”
胥绥并不想多言,“我想再多陪我的娘亲一会。”
“好。”
傅春滢能理解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她和南宫琦钰一起走出了门。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琦钰哥哥,我先送你回去吧。”
寂静的长街,只有他们二人,雨也已经渐渐停了下来。
南宫琦钰转过身看向眼前这个出现在他梦中无数次的少女,他做了一个决定。
“滢儿,我带你离开。”
看着他坚定不移的神情,傅春滢摇了摇头,说道:“琦钰哥哥,莫要再说这糊涂话了。”
看着她红肿的半边脸,他的如同刀绞,就好似被千万根针扎一般,可是他很想抱紧她,安慰她,却知道她会说于情于理不合,他根本不在乎合不合,只在乎她疼不疼,只在乎她的心是否难过落泪。
“他方才如此对你,你对此人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他不明白她为何还要待在这样的人的身边,他不在乎清誉,甚至不在乎她心里装着别人。
“我对他没有留恋,可我必须留下来,我若走了,傅府如何向他们交代?”
傅春滢终是找了一个幌子骗他。
可南宫琦钰却当真了,于情于理说的过去,她是为了傅家,她这般良善之人也定然是为了傅家。
“你父亲利用你,你却还帮他说话。”
“琦钰哥哥,我在此处自有分寸,你放心便是。”
今日的情形历历在目,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不能为她出头。
“你让我如何能放心?”
看着不说话的傅春滢,他知晓自己是无法改变她的主意,他叹了一口气,却也只能做出让步,“滢儿,我如今暂住在郊外棠前村,你若有为难之处,可以随时来找我。”
傅春滢嫣然一笑,那一瞬似乎拨开云雾,皎洁的月光露出了光辉,而她在自己心里就仿佛月亮一般的存在,镜花水月,可却让他挪不开眼,绕不开心结。
紫晨阁
徐郜苏趴在世子怀中不停地抽噎着,“呜呜呜——”
男人不厌其烦地拍着她的背,仿佛心被撕成了碎片。
“好了,苏儿,莫要在哭了,你已经哭了半个时辰了。”
“妾身知道自己福小命薄,受到皇长孙的青睐已是花光了毕生最大的福气,能与世子相守,哪怕是立刻让我去死了,我也甘愿无悔。”
男人大多也喜欢听花言巧语,逃不开耳边厮磨,对胥郯来说这是致命的。
“苏儿,你莫要再记挂那女人说的话,有我在不会有人再欺负你。”
“恩,夫君。”
那娇滴滴的声音如温泉般流入男子心扉,他沉迷于女子的芳香,沉迷于她温软的怀抱、她的红唇、娇软的身躯、一切一切…
“你的病要紧,以后莫要为我再发脾气了。”
“好。”
男子摩挲着她的脸,渐渐向下那白瓷一般的脖颈,撕开属于他们二人的屏障,品尝那醉人的芳香和大片旖旎的芬芳,此刻,他只是一个男人。
清晨
傅春滢早早去给太子妃请安。
“太子妃。”
女人有些吃惊地看了她一眼,“筱儿,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看着少女默不吭声,太子妃追问道:
“是不是郯儿昨日欺负你了?”
本来这也是和她无关之事,如今擅作主张开这个口也不知太子妃是怎样的想法,可绥儿孤苦无依,若她再不提无人能再帮他,他昨夜为了自己竟然像亲哥哥拔剑,她又如何能坐视不理?
“母妃,崔宝林她昨日亡故,尸体还在藏霖苑中,需要料理身后之事。”
女人脸色瞬间变了变,沉声说道:“筱儿,此事非你我二人所管,你莫要再提及此事。”
傅春滢不解,问道:“为何,崔宝林也是父王的妃子。”
太子妃有自己的想法,太子有十年未曾踏进藏霖苑,他早就不管崔宝林的死活,甚至厌极了她,而她也不想趟这趟浑水。
“崔宝林虽为宝林,却出生贫寒当初确实是因为她受宠故而破格封为宝林,可你父王如今将她安置于偏远的藏霖苑,那是以前堆放杂物之地,你还不够明白?”
“我不明白,好歹夫妻一场,可以将她的死置之不理。”
“筱儿,你父王厌弃崔宝林,而兆良媛又身怀有孕,他不会同意料理崔宝林的身后事的。”
傅春滢不明白崔瑜至少为他生下了儿子,他竟会薄情到如此境地,就连她死也不肯让她走的安详,就连最后一程也不能风风光光。
“那是要将尸体腐烂在太子府?”
“你吩咐下去,让他们找副棺材将她的尸体送出去便罢了,莫要惹恼你的父王,明白吗?”
随便一副棺材从后门送出去?
傅春滢怔怔地站在原地,
“可是…”
她的话被太子妃打断,“不必再言,去账房领三两银子,也当本宫送她一程。”
太子妃身上这件华裳锦缎最起码要三十两,而崔宝林已死,连寿衣和棺材只值三两,真是可笑!
“不必了。”
三两银子就能买断多年的夫妻感情,原来感情是这般的不值钱,纵然是普通人操办葬礼也最起码需要一笔银子,可堂堂太子的妾室、宝林,竟然只用三两银子抬出去,傅春滢看透了整个太子府,也看透了人心,世间百态,大概在这太子府中展现的一清二楚。
傅春滢决定变卖掉自己所有的首饰给崔宝林买一副好的棺材还有寿衣,还有墓碑一样也不能少。
“绥儿。”
看到少年,她扯出了一抹笑容。
胥绥却高兴不起来,他淡淡地问道:
“太子妃给了多少银子?”
其实他心里不抱半点的希望,他了解太子妃的为人,他虽然喊她母妃,却知道她的自私自利,佛口蛇心。
“三十两呢。”
胥绥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是么?”
其实他心中早就如明镜一般,只是这个只相处了还不到一个月的少女,她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境地,竟然可以不求回报的对他好,他的心中很暖,仿佛有一株玉树在心中悄悄萌芽,肆意滋长。
“傅姐姐,你头上的发簪呢?”
傅春滢坦然地一笑,“我想送你娘一程,不方便佩戴。”
而又怕他会因为太子妃坐视不理而忧伤,所以只好解释道:
“她们都各有各的事忙,只好由我送你母亲了。”
胥绥知道她是为了安慰他,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根本不需要安慰,从小打大被人冷落,被人排挤,被人欺凌的滋味他已尝过,他根本不在意太子妃对他如何。
“谢谢你。傅姐姐,我会记住你对我的好的。”
“真是个傻孩子,我从未要你谢我,或报答我什么,我拿你当弟弟呀,和阙儿一般。”
原来在她心里自己已经和澹台阙一般,胥绥听了这样的话心中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而傅春滢在胥绥的口中得知原来太子曾经也深爱过崔瑜,只是后来得知了她从来都没有爱过自己,他反复问过崔瑜对自己可曾有过半分感情,却从未得到过她真正的回应,所以一怒之下再没有来过藏霖苑。
不过她想,也许崔瑜此时此刻已经同她的爱人在黄泉路团聚,他们再不会分离。
回来后,潇潇却垂头丧气地坐在秋千架上,傅春滢看出了她受了委屈,走上前问道,“怎么了潇潇,哭丧着脸作甚。”
“还不是那个狐狸精,整天霸占着世子不说,今个儿早晨我在花园剪了几株菊花来,被紫晨阁的人抢了去,还说世子最喜欢闻菊花的味道,不来我们曦和苑,所以也用不上。”
“好啦,莫要生气了,不就几株菊花。”
“您可真够能忍的。”
是啊,她要沉得住气,当初自己是如何死的,她从未有一刻忘记过!
破天荒的徐郜苏竟然敢来她的曦和苑,还带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她微微屈身,我见犹怜地说道:
“姐姐,芳儿是来同你赔罪的。”
少女未曾去扶她,反而不愿正眼看她。
“你这是作甚,赔罪,你做错了何事?”
“世子纳妾,分夺了世子的感情,让姐姐独守空房,妹妹实在愧疚难当。”
傅春滢听了她这些话只想发笑,
“既然如此,不如妹妹磕头认罪,亦或者让世子将你赶出府去。”
徐郜苏有些委屈地撅起了红如樱桃一般的朱唇,“姐姐,你怎么如此狠心?”
“这不是妹妹想赔罪么?”
看她的小模样倒像是她错了再逼她一般,傅春滢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精致的盒子,无功不受禄,何况是她的东西。
“还有,我从不吃燕窝,你拿回去吧。”
“我登门造访,姐姐却不知好歹。”
她瞬间变了语气和脸色,本性暴露无遗。
傅春滢笑了笑,云淡风轻地问道:
“怎么,你不过是个歌姬,我这等身份的人,还要看你脸色?”
听到她的话徐郜苏更是气的面颊绯红,她气得跺脚,“你!”
羞愤过后只能离去,这时候门口传来了女子凌厉的声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那贱人在何处。”
傅春滢从声音就能听出是何人,正是卿长郡主胥凝婧。
“郡主,你怎么来了?”
“嫂嫂,徐郜苏那个贱人呢?”
“刚刚走。”
“哥哥要纳妾,你当真一点脸色都不给?”
“三妻四妾是人之常情。”
看傅春滢的模样是当真半点不在意此事,可胥凝婧却无法容忍地抱怨起来,“人之常情?那为何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我们女人就要忍气吞声,我们女人就不能左拥右抱?”
这个卿长郡主是个极为有意思的人,她同旁人不同,有超脱常人的思想,也常常因为自己说的话做的事让太子觉得过于莽撞责罚。
“婧儿,你口出狂言小心你的父王又要罚你。”
“我可不怕他!”
“嫂嫂,这贱妾的妹妹同她一样是个狐狸精,将宴栖也勾引过去,都好几日了都不归家。”
原来未来郡马在外头另觅新欢,所以夜不归宿,傅春滢听得连忙起身。
“我去捎信给他。”
胥凝婧有些不解,
“给他捎信作甚?”
傅春滢极为认真地说道:“再不回家呀,就同取消婚事,将他赶出太子府。”
胥凝婧想也不想地回绝道:
“我可不要。”
她可不想让他回来,最好永远不要回来,她倒是落得个清闲自在,免得父王总是说她同郡马关系不睦,应早日尘埃落定,可她的耳朵都听的出老茧了,一个人逍遥快活有何不可?
“那你要干什么?”
听到傅春滢这样问,她嬉皮笑脸地拉住了少女的手腕,晃了晃,
“嫂嫂,我们明日出去玩儿好不好。”
“去哪里玩?”
“明日燕西有曲水流觞,那些才子明瑜和曹修都会去,还有…”
“你是想去见一见有没有风流倜傥的美少年。”
见她娇羞的模样傅春滢将她的性情已然摸透了,她就是为了见风度翩翩的才子,不愿意让郡马回来是因为她早就对他失望透顶,其实这些她都可以理解,何必要苦苦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一个朝三暮四之人?她觉得她并未做错什么,反而觉得她是个随心随欲,不收拘束之人,她欣赏的就是她这爽朗的个性,可一个人要正正做到这样却很难。
“嫂嫂,你莫要取笑我。”
“我看看你明日戴什么头饰。”
胥凝婧笑着走到了她的梳妆台,打开了空无一物的抽屉,觉得她这个嫂嫂也颇为简陋了一些。
“嫂嫂,你这妆匣怎么空无一物?你的首饰呢?”
傅春滢低声道:“我给一个朋友救急,都变卖了。”
“这可不行,我让小妮给你送来。”
“不必了婧儿。”
她怎么能好意思收她的东西,可看起来这个胥凝婧对她是倾心相待,可傅春滢不知道若是有一日她会知晓自己带着目的进的太子府,为了复仇而留在她亲哥哥的身边,她又当如何,或许她会对自己分外失望吧。
“你可是我嫂嫂,那必须要漂漂亮亮的。”
想到这她的笑容却凝滞了…
未曾想小妮第二日果然送来许多精致的首饰,看着这些东西傅春滢的心中却格外不是滋味,她其实最为不喜欠了旁人的人情。
她穿上了一袭鹅黄色的昙花金丝锦裙,头戴着同样色系的昙花白玉发簪,眉梢的一棵昙花花钿栩栩如生,格外醉人。
她美得仿若误入凡尘的仙子,海上的明月,水中的人鱼,就连卷起的衣带仿佛都带着美妙的弧度。
她的一颦一笑,仿若星辰之光,犹如山中幽兰。
“傅姐姐,你今日真美。”
“谢谢。”
看着眼前如梦似幻的场景,胥绥想起了自己还欠她一样珍贵之物。
“不过还缺了一样东西。”
“什么?”
他拿出了本就应该属于她的金螭,递在了她的面前。
“这金螭,还给你。”
傅春滢盈盈一笑,摇头道:“此物已经赠与你了,既然赠与你便是你的。”
“不,我母亲已然离世,再也用不上这金螭。”
也许金螭项链可以带给胥绥一个念想,她的神情有些犹豫,也能够看出他眼底的忧伤,他还是个孩子。
“绥儿。”
“傅姐姐,你莫要拒绝,我主意已定,这金螭项链本就是属于你的东西,物归原主。”
他已经做了这个决定,金螭本就难得,又是她母亲的遗物,他本不该如此自私拿走属于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