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你都不如一个三岁孩子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大姐从家里拎了一个小板凳,准备留着给八一到了学校坐。
八一不想坐小板凳,提出异议:“李老师的椅子有靠背。”
“可是,李老师要上一天课,站一天很累的。”大姐说。
八一想想也是,在这个山村小学校里,一个老师管一个班级,语文数学都是一个老师教的,同时还兼任音乐课和写字课,只有体育课是校长担任的。一天课上下来,一直站着哪个老师都受不了。
“那好吧,我就坐这个小板凳吧。”八一勉强答应了下来。
八一坐在小板凳上,翻看着大姐的语文书。这个时代的二年级语文书内容好简单,里面几乎都是故事,还都挺正能量的。课文后面的要求几乎都是要求朗读课文,没有要求写小短文的。
难怪大姐她们放学了就是跑出去玩儿,老师留点作业在学校就能完成了。
八一跟着大姐上学校,头三天还挺老实的,上课时间坐在小板凳上规规矩矩地听课。等到第四天就坐不住了,内容太简单了,数学课就是背乘法口诀,然后做几道题。语文嘛,第一节课一直在朗读课文,每个同学都要朗读到,八一听了两遍都会背了。第二节课就是写生字了,教室里安安静静,每个人都在埋头认真写字。
八一坐在小板凳上晃呀晃。
李老师走过来:“八一坐不住了?可以出去门口玩儿,但是不要出校门。”
“好的,李老师。”八一高兴地站起来跑了出去。
八一出了教室,就迈着小短腿跑去一年级了。
初夏时节,每个教室上课时都是开着门的。
二年级和一年级是紧挨着的,她几步就到了一年级门口。
八一扒着一年级的门槛向里面看去,哎呀呀,一年级可真破啊,桌子是用刚刚砍下来的木头板子钉的,上面的树皮还很新鲜呢。一排一个大长条桌子,可以坐八个人,一共有三排。说是桌子,其实就是一个简易的长条大案子,下面也没有桌兜,学生的书包都放在桌子上。
说是书包,其实大多是像二姐庆文林那样用毛巾或者布角缝制的一个袋子而已。书包也是瘪瘪的,每人只有两本书:语文书和数学书,再加上一本语文本和数学本,现在都摆在课桌上,书包里什么都没有了。
一年级老师正在下面检查学生的做题情况,根本没有看到八一。
八一悄悄溜进去,走到最后一排,看到二姐庆文林正在专心的做题。她拿着一个铅笔头,也就一寸长,上面插着一根高粱杆。
不是家里没钱给她买铅笔,而是供销社里没有卖的,就连二姐庆文林用的数学本子,都是用那种略白一些的窗户纸裁成的。
八一用手指轻轻捅了庆文林一下,叫了一声:“二姐。”
庆文林转头看到她,小声呵斥:“去去,赶紧出去,别影响课堂纪律。我在做题呢,别来打搅我。”
八一噘着嘴,只好灰溜溜地出去了。
从八一进门到出门,没有一个学生抬起头看她的,更没有交头接耳的,教室里很安静,学生都在专心地做题。这让八一很惊奇,现在的孩子们到了学校可真乖啊。
八一刚走到二年级门口,就听到李老师在问一个男同学问题:“三五得多少?”
那个男生支吾了半天:“三五得八?”
李老师提高了音调:“多少?这是乘法,不是加法。”
“那······那就得十一。”男生开始胡说八道。
八一从门口伸个小脑袋,忍不住接话:“三五的(得)十五。”
李老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生气地瞪着那个男生:“你看看,连三岁孩子都知道三五得十五,你呢?你连一个三岁孩子都不如。”
那个男生臊得满脸通红,脑袋快要埋到书桌里面去了。
李老师把那个男生的作业本扔回去:“拿回去改,然后把三五得十五写十遍。”
“是,老师。”男生答应着,站在那里伸出食指在舌头上抹一下,然后在本子上擦错题,本子上立刻一团黑。
“你······唉——”李老师想要批评他,想想又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
别说供销社目前没有橡皮卖,就是有估计家里也买不起。是的,一块橡皮三分钱,可是大多家庭都买不上一块橡皮。有三分钱还得买一盒火柴呢,一盒火柴二分钱,还能剩一分钱给孩子买一块糖甜甜嘴。
“别在原题上改,在下面重新做。”李老师想了想又对那个男生吩咐道。
“是。”男生答应了,在下面重新抄题重新列竖式。
八一明白了,难怪自己上学时,老师都是要求学生不许在原题上改,都在下面重新做,就是为了考虑到没有橡皮的同学,舔手指去擦,擦得一团漆黑,还经常把纸捅破了。
李老师把艰难地迈着门槛的八一抱回教室,抱到她的椅子上坐下,把八一放在自己大腿上,低头柔声问道:“庆八一,李老师问你,一五得几啊?”
八一脆生生地回答:“一五得五。”
“那五六呢?”
“五六三十。”
“五九——”
八一立刻回答:“四十五。”
“李老师刚刚让同学们背完,庆八一,你就记住了?”李老师吃惊地问,同时抬头看向大姐庆文革和大哥庆文吉。
八一也看了过去,大姐庆文革和大哥庆文吉就像两只骄傲的小公鸡和小母鸡,把胸脯挺得高高的。
“嗯,我记住了。”八一低下头,看着李老师手腕上的手表,上面隐隐有上海两个字,心想,这就是上海牌手表啊?
“李老师给你画个手表戴好不好?”李老师看到八一一直盯着她手腕上的手表看,笑眯眯地说道。
“好——”八一点头应着,她前世小的时候也玩过这个游戏,就是用钢笔在手腕上画手表嘛,那时候小孩子都这么玩儿,乐此不疲。
李老师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支钢笔,打开笔帽,这支笔不同于普通的钢笔,笔尖是弯的,微微向上翘着。
李老师用这支笔,轻轻地地在八一手腕上画着,痒痒的、凉凉的,而且也不划皮肤。
下课了,李老师走了,教室里所有的学生都围上八一,纷纷看她手腕上那块手表,羡慕的不得了。
钢笔画的小手表,出了一回汗就模糊了。
大姐庆文革眼睛一眨就有了主意,放学后领着八一去供销社,跟付友要了一个油笔芯,回家插在高粱杆儿里,里面的油是蓝色的,大姐庆文革给家里每个人都画了一块手表,这块手表好久都没有掉。
大姐庆文革很有绘画才能的,从画那块小手表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她磨着老爸庆连山从镇子上花一毛二分钱的巨资买了一个大图画本,开始画起书本上看到的各种彩色图片,画完之后用蜡笔涂上色。不久,大姐就画了一本,很是珍惜地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动。
受了大姐的影响,二姐也开始胡乱涂鸦,没有图画本,就去供销社捡售货员拆下来的包装纸,回来订成巴掌大小的本子,在上面画着。那种包装纸基本都是牛皮纸的,非常结实,也很平滑,比毛毛的窗户纸可好多了。
就是这样的包装纸,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盖因为付友叔叔是供销社里的负责人,二姐庆文林厚着脸皮和他要,付友叔叔就挑那些整齐一些的给她留着。
八一感叹,如果自家有条件的话,大姐和二姐都能够成为画家的。可惜,生在农村,人们根本没有那些意识,培养孩子艺术细胞。
大姐不光画画好,唱歌也很好听,还爱跳舞,很有天分,可惜埋没了。
自己就不行,画出来什么都是四不像,唱歌时,调子能从村子里跑到镇子上,经常逗得哥哥姐姐们笑得前仰后合。
前世今生都是如此。
唉,自己只有一项可以和他们比了,那就是记忆力比他们好,不说过目不忘的,听到大姐读过两次课文,差不多就能背下来了。
如今,跟着大姐上了几天学,她语文书里的课文,自己全都背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