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用第三视角去看自己的经历，其实是一件很新鲜的事。可陆千恩没什么心情去在乎那点子新奇，她看着画面里的冰天雪地，不由打了个寒颤。
小猪看了她一眼，摇摇尾巴，变出一件厚外套来。
“现在觉得冷了？我看当时你那股绝对不低头服输的劲儿，还以为你没感觉呢。”
“劝你不要现在惹我哈。”陆千恩圈住它的脖子，搂搂外套，专心看眼前画面。
人失温时的感觉很痛苦，先是无尽的冷，然后竟然会开始觉得热。失温一旦超过三个小时，人就会没命。而历璟深在陆千恩被丢到雪地里两小时五十四分的时候走到她面前，观赏她死之前的模样。
“其实，在那个时候，我根本说不出话了。真的，太冷了”陆千恩垂眼，语气里满是委屈。
“你以为是我不想解释吗？……”她指指屏幕，“这天是出事之后我第一次见到历璟深。”
“你以为他会给我解释的机会吗？”
小猪咽了口口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他不喜欢看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总是偷懒在系统空间里睡觉。那次一觉睡醒，正好看见陆千恩跪在雪地里，扬着下巴一句话也不说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在和历璟深犟脾气。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情况，只能干巴巴地朝她说了声对不起。
“卧槽，好感94？”
就在这时，好感探测仪的数值发生了变化，上面的数字简直高得出乎它的意料。
“你没看错吧？”
陆千恩也很错愕，她把脸凑过去，生怕自己也看错。
“怎么可能是94？！”
小猪也一脸懵逼，“94他已经爱上你了！”
陆千恩想起他的狠心与决绝，一口否认：“不可能。”
“我之前的确是觉得，他不至于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所以才想看看好感度。可要说爱，那绝对不可能。你会这样虐待你爱的人吗？你会动手杀掉你爱的人吗？”
小猪也觉得很奇怪，它迷茫地看着画面，“可是，数值不会说谎啊。”
“卧槽！卧槽！”
画面里，历璟深握着刀，慢条斯理地划开陆千恩的脖颈。可好感探测仪显示的数值，竟在诡异地上涨。
“979899”
“100？！！”
数值停在100上，陆千恩也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
历璟深握着刀，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满手鲜血。过了很久很久，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匐在雪地上四处摸索。终于，那副已经碎在雪地中的眼镜被他找到了。
他双手颤抖地，将那副破眼镜抓起来戴上，用一种近乎虔诚的目光仰望她的尸体。
陆千恩忽然想了起来，历璟深是高度近视，不戴眼镜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
可他在动手之前却把眼镜摘了下来。是因为不敢看她吗？
“卧槽，这人有病吧。”小猪眉头拧得梆紧，心里直打鼓。主神发到自己手上的世界，该不会净是些这种变态吧？这，且不说陆千恩能不能做好任务。看多了对自己的心理健康也很不好啊！
在陆千恩与历璟深尚不熟络时，她亲眼看见他扼死一只养了很久的小灰雀。那时阳光正好，恢恢扬扬洒在他的侧脸。他温和地看着她，语气像是在陈述今天是个好天气那样平静：
“失去比得到更让人安心”。
他脸上的笑意温柔，掌中是已经僵硬的灰雀。它的脖子直直垂下，尖喙伏在他的虎口上，看起来很像是睡熟了。
那是她第一次直观感受到这个人究竟有多不正常，也是她下定决心不对他动真感情的直接原因。
没想到发生在小灰雀身上的事情，竟然也同样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可是历璟深，你真的感到安心了吗？
画面里的他，迷茫地坐在那片染血的冰原。他在想什么？
会是在想与她相处的那七年吗？会觉得死了的她比活着的她好么？
可看起来，失去了软肋。你也并没有变得更坚强。
“哎，行了行了。历璟深这种极端个例不具有参考意义，别纠结了。”小猪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下一个世界，我好好帮你挑一下。别的不敢保证，反正肯定不会再给你安排这么变态的攻略对象了！”
“猪哥。”陆千恩认真地看着它，“再把我送进他的世界去一回吧。”
“什什什？什么？”小猪满脸不可思议，“你疯了？为什么？”
“我可能还有些事不太能放得下。”
“我去！你，你该不会是对历璟深动真感情了吧？”小猪一脸震惊，“为什么啊？就因为知道了他是爱你的？你抖m啊？”
陆千恩叹气，“我也很乱。”
就觉得心里头堵得慌，难受得很。
比死掉的那一刻还要难受。
心里的痛与身体上的痛是无法相比的，可往往只有心里的痛才具有将人引入深渊的能力。
陆千恩一直搞不清楚自己对历璟深是什么感情。明明从未对他交付过真心，却心甘情愿陪他顿顿清汤寡水；明明对他毫不在乎，却总在每个细枝末节处想起与他有关的事情。
直到看见他红着眼，跪在雪地里拥住自己的尸体……那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她早就违背了自己定下的诺言。
不可以对这种三观不正的坏人动感情。
她没能做到。
小猪看着她沉思的表情，也跟着沉默了很久。最后，它摇摇头，“你就仗着本猪好说话使劲儿作吧，任性的臭丫头。”
话说得狠，但当陆千恩再次来到历璟深的世界时，发现它早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了。
这时候的历璟深才13岁，母亲还没有去世。日子虽然穷，但至少身边还有亲人。而自己的新身份则是他的同班同学，父母双亡，由舅舅抚养。但舅舅舅妈常年在外打工，只能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读书。
“猪哥，谢谢你呀。”陆千恩在心里向它道谢。
系统里的小猪哼了一声，“臭丫头，好好做任务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知道不？”
“知道啦知道啦，这次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该做什么。”
“哼，知道就好。”
——“陆千恩，站起来把第三自然段朗读一下。”
“啊？啊？”一个严厉的女声突然响起，陆千恩猛然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找要读的地方。语文老师面色不虞地掷了个粉笔头到她桌子上，训斥道：“上课就好好上课，不要发呆。”
陆千恩连连点头，赶紧假装认真。
这是什么老师啊怎么那么凶。
系统里的小猪笑得很开心，“就该多点这种人来治治你个臭丫头。”
很快，这堂语文课结束。陆千恩环顾四周，想找找历璟深坐在哪里。
现在的时间点，处在初一刚开学没多久，大家都不怎么熟的阶段。因此班上的氛围有些沉默，没什么人聊闲天。
看了一圈儿没看到，陆千恩只好从座位上站起来，假装伸懒腰，环着教室看了一圈。
历璟深他会坐在哪里呢？
“我们一起去小卖部吧？”正当四处张望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
陆千恩回头，原来是坐在她旁边的女生。她抠抠额头，心想着去看看学校长啥样也好，便点头答应下来。
“我妈早上给了我1块钱，今天我请你吃虾条~”女生笑嘻嘻的，看上去很好相处。
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道谢：“那就谢谢你啦！”
“谢什么~我们是同桌嘛！”
说着，她牵起陆千恩的手，准备往小卖部去。临走前，陆千恩趁她不注意，翻了一把她的语文书。
——“初一五班夏晚樱”
这名字还挺好听。
和夏晚樱手挽手去了一趟小卖部，回来的时候基本上已经把学校看了个遍。
这学校不大，一个操场在中间，两栋教学楼在两边，小卖部就设在对面教学楼的一楼。再往外走一些是大门，大门口一个保安大爷，袖口挂着个红标，坐在藤椅上一派悠闲。
买好虾条一边走一边吃，到了教室陆千恩特地从后门进去。她想再仔细找找，历璟深到底坐在哪里。可看来看去，愣是没找着人。陆千恩狐疑地坐到座位上，心道莫不是猪哥给弄错了。
“喂，别质疑我的业务能力好吗？！”空间里的小猪白了她一眼，发出不满的抗议。
那是怎么回事陆千恩摸摸下巴，百思不得其解。教室里确实没看见历璟深人影儿啊。
接下来的这堂课是数学，看黑板上的课程表，上完之后还要出去跑课间操。
没想到辛辛苦苦那么多年，到头来还是逃不过数学课和课间操的折磨。陆千恩有气无力地撑着脸，歪在课本上走神。
不出意外，这幅没骨头的样子果然被数学老师盯上，连带着几个开小差的，都被他记在了心里。不声不响间，已经出了满黑板题抽人上去解。
陆千恩当然是其中一个，她得负责四分之一黑板的题。然而，初一的有理数乘除法和合并同类项算式怎么可能难得倒她？陆千恩耸耸肩，无所谓地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写答案。
(3x-5y)-(6x+7y)+(9x-2y)=(3-6+9)x+(-5-7-2)y=6x-14y
（x+y）(x+y)+(x-y)-(x-3xy)=
写这道题时，刚刚落笔准备填答案，就听到教室门口有人在喊‘报告’，声音似曾相识。
陆千恩侧头看去，有些愣住。
历璟深
眼前的少年瘦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头发长且凌乱，又微微低着头，从正面完全看不清他的眉眼。
数学老师生气地质问他为什么天天都这么晚来，可生气了半天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罚他在教室后面站着听课。
初一的学生大多注意力分散而且调皮好动，一个接一个地扭过头朝历璟深张望。看见他背上那个明显过时还掉了皮的的蓝猫书包时，纷纷捂着嘴交换眼神，窃窃偷笑。
这个学校没有富人，只有穷人和更穷的人。而历璟深，就是那个能被所有人拿来做对比的存在。
陆千恩握着粉笔，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薄薄的校服被少年瘦削的肩胛骨顶出褶痕，皱巴巴的，让她觉得很想哭。
“好好做题，都找不到事情做了是吧？”数学老师十分反感这种打乱上课节奏的事情发生，卷起手里的书重重敲打讲台。吓得开小差的小孩儿全都转回头来坐正，埋头写一会又咬着笔偷偷抬头抄黑板上别人解出来的答案。
陆千恩也讷讷地转过去，飞快将黑板上剩的题解完，丢下粉笔走回座位。
从讲台走回座位时她刻意走得很慢。她想多看一看记忆中那个强大不可一世的男人，在年少时分，究竟是什么模样。
……原来他是坐在那里的。靠近垃圾桶的最后一排，左右两边都没有别的桌子。陆千恩课间从那里经过时，看见上面摆满了杂物，还以为那里没有人坐。
陆千恩看着他。
他坐在那，就像是被全班单出来的，一个多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