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安德鲁和本杰明
夏街是一条很古老的街道,路边的房子是多是都铎风格。
许芥走在主干道上,坐在门前的家庭主妇和散步的老人无一例外地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
他们都是欧式长相,许芥用英文问路,听对方的口音,是英国人。
“那栋房子发生了可怕的枪击案。”眉目和善的老人提醒他,“本杰明先生把他的妻子和三个可怜的孩子全杀了。先生,我劝您不要靠近那里,风角一定是被恶魔诅咒了。”
许芥微笑道:“谢谢您。”
名为风角的地方,在一条林荫路的转角处,两层楼,前后院,草坪整齐碧绿,从进去的地方可以看到后院树木掩映下的湖水。
铁艺门没上锁,许芥侧身进去,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才从后院进到屋里。
房子大概占地五百多平,室内很宽敞,落地窗上垂着白色的窗帘,风轻轻掀起帘角。
装修得很清雅,大概是那位本杰明先生的品味,但细节处又透露着温馨。
许芥在客厅里找到了照片墙,上面是不同时期的本杰明一家,开始是三口人,然后四口,最新的是两个儿子推着小妹妹的婴儿车和父母的合影。
角落里两张照片上的夫妇与年轻男主人长相很像,应该就是安德鲁夫妇。
许芥只看了一眼安德鲁,就开始一张接一张的看本杰明的全家福。本杰明是个高大的男人,外表帅得有点过分,与社会中对精英阶层固有的冷漠印象不同,他的气质更温柔和开朗,像是上世纪的绅士。
本杰明太太很美。
明艳霸气的美。
每张照片中,她都是全副武装,穿的是偏正式的名牌衣服,妆容精致,与系着围裙笑容温婉的家庭主妇不同。
许芥猜测这位母亲大概有自己的职业。
那三个孩子平时都是谁在照顾呢?请保姆吗?
本杰明枪杀家人事件中并没有外人受难,可以排除保姆。
半个小时后,许芥钻进了厨房。作为凶宅的风角仍旧保持着原样,冰箱里的食物塞得满满当当,许芥在五斗橱里找到了一罐咖啡,烧开水给自己泡了一杯。
枪击发生的地点在餐桌,许芥端着咖啡想坐下,却见白色的桌布上仍旧残留着大片血迹,他一下子怔住。
大概因为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他刚进来时并没有注意到这块地方,现在刺目的干涸血迹提醒着他,这里是凶案现场。
有个男人在此处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女。
他正准备转身,寂静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了不大不小的声响,像是一只核桃落在地板上,紧接着,“砰”的一声,后院树荫里栖息的鸟四散飞开。
许芥的五感很灵敏,反应速度也超出了正常人类的阈值,但他仍旧等着那颗子弹即将没入自己后脑勺,炸开一朵血花时才飞快旋身闪避。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连环枪响,“砰砰砰砰砰!!!!”
玻璃碎裂,吊灯摔在地上,碎木四溅,沙发垫的棉花炸开,棉絮在空中乱飞,许芥躲避得游刃有余,但每次都好像只差一点就会被击中。
玄关处传来一声粗嘎的低骂,许芥瞅准时机,在男人手忙脚乱填子弹的时候瞬间出现在他面前,他抓住男人的手一拧,博查特□□掉在地上,男人目光凶狠,迎面就是一拳砸过来。
许芥轻松躲过,然后“咔咔”两声脆响,男人双手手腕脱臼,疼得他一下子勾起腰。
安德鲁。
比照片中戾气更深的男人。
目测接近两米的身高,壮实得有些吓人,他抬起眼,凶狠地盯着许芥。
许芥转身想去拖把椅子过来,但是两只手已经不能使劲的安德鲁显然比他想象得要更狠,许芥听到身后的声音,想也没想就是回身一记鞭腿,安德鲁被·干·翻在地,许芥抬脚踩在他的关节处。
“咔咔。”
这回一条腿是真的废掉了。
安德鲁咬紧牙关,但是微弱的痛苦呻·吟还是漏了出来。
许芥拖过一把椅子,坐到安德鲁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安德鲁声音透着怒气,咬牙切齿,“getoutofmyhouse!”
许芥的英语口语不算地道,但基本的交流还是没问题,他用英文道:“联合时空安全署花都市分局许芥,安德鲁先生,你涉嫌擅自改变时空,现在我要逮捕你。”
他把证件翻开,怼到男人眼前。
安德鲁仔细看了一遍,怒气慢慢消散,他用手肘支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努力几番后作罢,一屁股坐在许芥身前的地板上。
“我以为你是小偷。”
他的脸上仍旧有些阴郁,说到“小偷”这个字时,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许芥。
“据我所知,风角是本杰明先生的住所,你的邻居说你和妻子早就搬出去了。严格来说,这里不是你的屋子。”
安德鲁听到儿子的名字明显身体一僵,紧接着他急切道:“听说联合时空安全署的人能看到我们的三段回忆,你现在看吗?”
“我们”自然是指路西法,许芥转动欧米茄的表盘,安德鲁咽了一下口水,目光黏在许芥的手表上。
但许芥并没有如他所愿,“这么快就想念你的儿子了吗?你可以去监狱探视。”
安德鲁目光一暗,许芥印证了心中猜想,他的神色变冷,俯身盯着男人,“还是你觉得亏欠他,害怕去看他?”
“你都知道了?”
“当然。”
安德鲁盯着许芥的脸看了半分钟,歪着嘴角笑了:“我听说联合时空安全署并没有权限监视普通公民的生活,你在开玩笑吗?”
“权限是没有,但我们有脑子。”许芥双手搭在扶手上,长腿交叠,“而且我比你聪明。”
安德鲁又尝试了一遍站起身,但他的一条腿没了力气,双手又撑不住,努力的样子十分狼狈,这也越发激怒了他。
“小子,”他朝地上重重啐了一口,“你有父母吗?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要对一个可怜的心碎的老父亲下手吗?”
他重重喘气,“我想你妈是个婊·子,你才会进这个全是魔鬼的组织。”
许芥对父母没有印象,听了安德鲁的辱骂没太大感觉。
安德鲁挑眉,哈哈笑道:“看来不是你妈,那是你老婆?她长得怎么样?被男人……啊——!”
安德鲁一句淫邪的话尚未说完,那张掺杂着怒气和疯狂的脸就扭曲得不成样子,杀猪一样的嚎叫从屋子里传出去,夏街上的行人和邻居一脸惊恐地看向风角位置。
许芥卸了他的胳膊。
安德鲁晕了过去。
许芥看着地上的那条粗壮的手臂,他被丢在安德鲁的身旁,断裂处仍向外冒着血,白森森的骨骼支着,像是石灰雕塑。
他又看向自己的手,手上有血。
就像是深海的人突然浮出水面,细微的声音四面八方扑过来,把他从绝对的寂静中拽出来,安德鲁凄厉痛苦的嚎叫仿佛还有回声。
许芥大口喘气,额上滑下一滴冷汗。他竟然不记得刚才自己是怎么出手的,他只知道这个老男人说到“wife”这个词,后面肮脏侮辱的言语还未脱口而出,他心中的怒气就湮灭了理智。
作为员工,他是无权对路西法做出任何惩戒的。
更何况生生折断胳膊,安德鲁要是没坚持住死掉了,他就给裴照夜惹了大麻烦。
反应过来的许芥立马扛起地上的男人,出门找医院。
街上的人都被这副场景吓得不行,再结合之前的枪声尖叫声和作为风角当事人父亲的安德鲁,几乎没有人敢理会许芥的问话。
许芥最终不得已只能用没有上子弹的枪指着一个女人,才知道志愿医院的所在。
安德鲁清醒来是两天后,他现在几乎是个废人了,这里的医疗条件不算好,许芥不敢耽搁,准备启程回去。
男人总算安静下来,坐在轮椅里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难听的话是不说了,但是他要求许芥带他回去看最后一眼儿子的风角。
“我只是个可怜的老父亲,你对我做的一切已经超出了我应受的惩罚。”
对于自己暴怒之下做出的事,许芥也心中有愧,他看了眼安德鲁,“你自己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安德鲁心脏一颤。
“一个小时,你一条胳膊只能换到这个。”
两人再次出现在风角。
安德鲁看着照片墙里的儿子,脸上满是不舍和痛苦,他抱着头,声音颤抖,“怎么会这样,怎么变成了这样?本,爸爸难道又做错了吗?”
许芥靠在一边的墙上看安德鲁埋着头发出野兽一般的低鸣,他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
“怎么变成这样,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安德鲁先生。”
青年腔调怪异,带着外国人说英文时惯有的违和感,但是安德鲁听了,脊背一僵,他抬起头看向许芥,眼尾的褶皱还泛着湿润的光。
“你什么意思?”男人目光如鹰隼,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你知道什么?你这个没有爹娘的孤儿!”
他“哈”地一声冷笑,仿佛为自己的发现而雀跃,“对,就是孤儿,你们联合时空安全署一定是座孤儿院,你们每个人从小到大都没感受过真正的父爱,才会忍心让一个年迈心碎的父亲深陷牢狱!”
“你们是残忍冷酷的魔鬼。”
他眼中恨意昭昭,像是含冤受屈的犯人看着道貌岸然的虚伪法官。
许芥嗤笑,他走过来,扶着轮椅的背部俯下身,看向安德鲁碧绿的眼珠。
“我刚才还为自己断了你一条胳膊愧疚,”他道,“现在却觉得,如果回了安全署,我们局长大概不只想断你一条胳膊。”
“安德鲁先生,本杰明是你害死的,你在这里惺惺作态干什么?”
“还是说你害怕,要再三确认他是不是真的被抓了起来,因为经历两次人生,本杰明真正想杀的人,都只是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