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出城
李四，一个扔进人群里便再也泛不起浪花的名字。
可偏偏整座扶风城中，在这三日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名字，因为药坊铺子的管事便叫李四。
也正是当日眼睁睁看着宋行拔腿就跑几乎吐血的老头。
“该死的李四，一把年纪了不滚回家歇着，偏偏去药坊当什么管事！若不是他无能！怎么会让人抢了药坊！”
“封城三天，该死的，我的一批货物因为这三日损失巨大！不知这李四家在何处，老子去找他喝喝茶！”
“还有那抢劫药坊之人，简直丧尽天良无法无天！”
“哼，要我说，该抢，一株药草卖几十两银子！害的我家妻儿老小一年到头也不敢生病！”
“……”
三日来，城中此起彼伏的声音甚多，往往走到哪里人们交谈的都是此事。
此时在扶风城的城门处，那药坊的老头站在城门下，脸色阴沉惨白，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来往的客商。
同时隐隐约约的交谈声也不断传进他的耳朵里。
“该死的！明明是那毛贼的错！为何怨我！？”
李四心中咬牙切齿，脸色愈发难看。
“草药价格乃是城主之意！和我有甚关系？！”
尤其是听到有人打听要寻找李四家门时，这老头只觉得头皮发麻，寻思找个机会赶快通知妻儿老小离开这里。
“我听说，是因为那李四羞辱此人在先，故而愤怒之下干了这等事情！真是我辈豪杰！”
“据说当日那人本想付钱走之，可李四嘴贱，偏偏骂了一句！”
“这……此事我绝对没做！！”李四听着议论声，双目瞪的浑圆，顿时生出一股冲动恨不得上前理论一番！
“哼！”旁边传来一声冷哼。
听到这个声音，李四心头的那股冲动顿时被压了下来，不由的抬头瞥了瞥身旁的人，正是那位凝气二层的中年人，此刻正满脸不满的看着李四，眼神里带着一丝怨恨。
“你！”李四脸色一白，可想到对方是城主的人，又压了下来。
“你看我作甚！！老子也是受害者”李四内心咆哮，但不敢言语。
“废物！”那中年男人冷哼一声说道：“看仔细点！有没有！！”
此刻他的心里也是郁闷至极，因为此事，这三日来，他不知道被城主痛骂了多少次，可偏偏不敢反驳，连宋行的赏金都提高到了五百块灵石！
五百块灵石，若是他能得到，足以踏入凝气三层，虽说心里对那五百块灵石异常渴望，可依然忍不住想一掌拍死李四，若不是碍于对方是城主一位偏房小妾的远房亲戚，恐怕早就出手！
李四面色发白，却不敢反驳，尤其是看到那一抹怨恨，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引起对方出手。
只能紧紧怒视着来往的人群。
……
院子里，宋行正端坐在椅子上，陆安宁手里拿着一片花朵，正是鬼面花。
“真正到了晚上，反而出城人少，待会儿傍晚时，有许多商贩会回家，你我便混进人群中出城。”陆安宁一边将那花朵摘下，一边叮嘱着说道。
“好。”宋行点点头。
只见陆安宁将那摘下的花瓣一旁的玉石上，又取出一个玉瓶轻轻摇晃，同时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那日为何会问我要鬼面花，但这鬼面花可不是直接服用，而是需要用灵液调制。”
“灵液？”宋行好奇的问道。
陆安宁点点头，拿起小瓶晃动了一下说道：“这灵液只有灵气极为浓厚的地方才会产生出一点儿，我也是从家中出来时带了一些在身上，若不是你，我才舍不得呢。”
说完便见陆安宁将那花瓣碾碎，轻轻打开玉瓶，将一滴灵液倒在花瓣上，那灵液极为粘稠，出来的瞬间宋行便感觉到浓郁的灵气在院子里散开。
只见那灵液倒入花瓣上后，瞬间被花瓣吸收，那花瓣的颜色竟然开始由红转黑，最后成为一股黑褐色。
“好了！”陆安宁快速将那花瓣端起，涂抹在宋行的脸上。
顿时宋行感觉到一股火辣辣的热气，伴随着浓郁的灵气钻入皮肤深处。
如同有虫子在皮肤深处不断的蠕动。
宋行闭上眼睛，近一炷香的时间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好了！”陆安宁端详着宋行，拿来一面镜子放在手里。
宋行抬手摸了摸脸庞，尽是褶皱，连其眼角处都是皱纹，尤其是他的眉毛几乎花白，若是不知道者，必定以为他已年过花甲。
“果然神奇。”宋行心里惊叹。
随后拿起镜子仔细端详，除了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外，整个人看上去已经是一个历尽沧桑的白发老人。
“这鬼面花的时间可以维持一整天，明天这个时候，你就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陆安宁叮嘱道。
“还有，你的伪声液呢？”陆安宁问道。
宋行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玉瓶，里面是淡淡的墨绿色液体。
“这伪声液……”
“可以持续三个时辰。”宋行开口说道。
陆安宁一愣：“你怎么知道？”
宋行苦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已经三日时间，他曾呼唤了数次谢红妆的名字，始终没有任何答应，仿佛陷入了沉睡一般。
宋行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晌午已过。
“准备一下，待会儿你我便离去。”宋行对着陆安宁说道。
陆安宁点点头，皱着脸庞嘟囔道：“我这处房子，可是我两年前花了好多银子买的。”
宋行愣了愣：“可有房契？”
“那是自然，只是若是拜入沧澜宗，恐怕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来了。”陆安宁犹豫的说道。
“留着房契，日后若是想回来，还可以回来，再说了，要是沧澜宗不要你，你还不是要回来。”宋行老神在在的说道。
“闭上你的乌鸦嘴！”陆安宁美眸瞪了宋行一眼。
“你说那沧澜宗何时招收弟子？” 宋行赶忙转移话题。
“也就是这两日，时间不会太长，出了扶风城，往南约莫百里，有一处沧澜宗的据点，这附近的城池中，凡是有修炼资质的孩童都会前往，但大多都被淘汰，所以我说，只有到了凝气期，才能确保不会被淘汰。”陆安宁解释道。
“那你看以我的资质，会不会被淘汰？”宋行淡淡的说道。
陆安宁撇了宋行一眼，嘴角一翘：“若是以无耻程度排名，你肯定不会被淘汰！”
陆安宁起身回到屋内，将东西全部放进储物袋中，宋行则坐在门外，看着来往的客商，如今他变幻了模样，也不怕被人认出。
约莫一个时辰后，陆安宁走了出来，身后的屋子里已经空无一物。
“服下伪声液。”陆安宁声音在宋行耳边响起。
宋行点点头，取出玉瓶放在嘴边喝了下去，一股微弱的麻木感涌上心头。
“怎么样？”宋行扭头问道，声音忽然间变的如同树叶沙沙般沙哑。
“声音真难听。”陆安宁笑道。
宋行毫不在意，只要能出城就好，当下感叹道：“这伪声液和鬼面花你是从何处获得？”
“从我家带出来的，你也知道，我家世代炼器，其实这些东西并不少见，只是很少有修士去研究，毕竟都是小道，难登大雅之堂。”陆安宁淡淡的说道。
“只有像我这样的炼器师或者丹师才会学上一些。”
二人并肩走在扶风城中，宋行心里隐隐有些叹息，并非感叹他的通缉身份，而是那小红楼和赌坊还未去过。
“你似乎有些遗憾？”陆安宁看着宋行的脸色，猜测道。
“是啊，也不知小红楼里是何模样。”宋行遗憾的说道。
“真是无耻！”陆安宁脸色一红。
……
“眼看已经傍晚，你莫非还没看到那抢劫之人？！”
“这已经足足过去了五天！！”
城门前，那中年男人恶狠狠的盯着身旁的李四说道，声音里一股寒意。
李四此刻也是心烦意乱，自从出了这档子事，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睡眠，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眼眶里都泛起了红丝，自从药坊被抢后，城主封锁城门，他便日以夜继的守在这城门口，生怕那盗贼逃了出去。
连那城主府上，他的远房亲戚，城主的一位小妾都过来警告了他一番，因为此事，她已经被受牵连，在府上被城主冷落，连下人看到她都会忍不住嘲笑几句。
李四整个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当初因为这方关系在城中谋了个药坊管事，李四也让别人叫成了李四爷，如今……。
“该死的！！即便是我的错，你们三个不也没有追上那人么！！”李四心里愤怒的咆哮，如这般咆哮，这几日来他几乎一刻未停！
“老子这是无妄之灾！！”
李四恨不得咆哮出来。
此时，宋行与陆安宁已经来到了城门处，看着高大的城门，宋行心里隐隐有些紧张，尽管他的容貌和声音都已经变化，可始终有一种做贼心虚之感。
城门前众人排队出行，几乎每个人都要被盘问一番才会放行。
宋行和陆安宁老老实实的跟着人群外出。
眼看只有短短数米便要离开城门，人群中又响起了议论声。
“已经过去了五天，莫非那盗贼还未抓到？！”
“哼，谁知道呢，城中戒备如此森严，莫非那人飞出去了不成！”
“依我看，若不是那李四监守自盗，眼馋那药材，自导自演了这一出吧！”
“必然是这样，否则为何如此长时间都未抓到，害的我等备受影响！”
此话声音不大，但人云亦云，仍然有几句传进了李四的耳朵里，宋行也听的清清楚楚。
宋行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朝那发声处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面孔沧桑，浑身蛮肉的大汉一脸大气秉然。
“勾陷！！”李四忍不住咆哮了出来，这是赤裸裸的诬陷！
同时他的额头上冒出一丝冷汗，他的心里隐隐察觉到若是不能妥善解决，今日恐怕有灭顶之灾！
尤其是那道声音传出来后，一旁那凝气二层的修士也将目光转移了过来，神色中带着一丝疑问。
“好一招灯下黑，贼喊捉贼，那得捉到什么时候才能捉到！”
场中又有人大声喊到。
李四伸手指着那高声喊话之人，手指颤抖，连嘴唇也微微抖动，整个人瞬间又苍老了一些，连头上的白发在此刻也异常明显，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宋行心里一个哆嗦，这还是他头一次发现言语的杀伤力居然如此之大，当下看到李四那已经布满血丝的双眼，隐隐觉得有些事情要发生。
“该死的，这是无妄之灾！！这是赤裸裸的诬陷！！”李四双目瞪的浑圆，要是任由事情发展下去，恐怕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老子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你们诬陷老子，老子也会诬陷！！”李四心中一狠，咬牙一指宋行的方向，大声喊道：“就是他！！老子认出来了，就是那人！！”
“好你个毛头小贼！躲在这里看老子笑话是不是！！”
“你想混出城去！！门都没有！！”
李四大声的咆哮道，指着宋行的方向咬牙切齿的说道。
宋行心里一惊，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此时距离城门也不过数米远，若是此刻冲出去，即便有那凝气二层的修士在一旁，他也有一丝把握能跑出去！
正当宋行准备抬脚时，却感觉到自己手掌忽然被一只有着些许凉意的手掌握住，死死的按着他，宋行扭头一看，正是陆安宁，陆安宁一双眼眸盯着他，微不可查的对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宋行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嗓音，那嗓音急促，似乎是被冤枉的一般。
“不是我！！”
“该死的李四，老子是张家的少主！！怎么会觊觎你的那点草药！！”
“你莫非老眼昏花了不成！”
宋行心里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看了陆安宁一眼，快速走到一旁，城门处的人群顿时拥挤在一起。
李四咬牙切齿的看着那年轻人，宋行站在一旁也赶忙看了过去。
只有陆安宁满脸通红的悄然松开了宋行的手，她也不知为何，刚刚突然升起了一阵冲动，按住了宋行。
只见一个年轻人，体型如宋行一般清瘦，身高似也相似，身后更是跟着两名衙役，只是此刻那年轻人满脸怒意，身子更是止不住的颤抖。
他乃是城中张府上的少爷，本想出城赏月，没想到居然被李四诬陷！！作为扶风城的大户，他自然知道药坊被抢意味着什么，那可是灭顶之灾！！
“就是你！！”李四一咬牙，他并不认识张家少爷，若是在平日里，此等人物他断然不敢招惹，可如今，即便你是张家少爷……他也要将错就错！！
若是此刻承认了自己看错，他决然逃不出个死字，恐怕那贼喊捉贼的罪名也要被他坐实了！
“虽然你的脸庞与那日抢劫之人有些不像……但是……”李四心里恶狠狠的想到，他已经有些癫狂。
他并不是没有看见陆安宁与宋行二人，只不过宋行面容苍老，陆安宁更是女儿之身，早就被他放在了脑后。
“就是你抢了草药！！对！就是你张家少爷！！”
“老子绝对看错！”李四疯狂的指着那年轻人说道，同时对着一旁的凝气期修士说道：“绝对是他！！错不了！！你当日也追了上去！你看他的体型！！”
那凝气修士尽管察觉到这年轻人的相貌与通缉画像似乎有些差别，但看到李四如此疯狂，心里不禁信了几分。
“胡说八道！！”那年轻人身后的一名衙役站了出来怒吼，同时快速说道：“我家少爷前几日一直在家中饱读圣贤！今日才打算出城赏月！！何时去过你药坊？！”
“好一个闭门在家饱读圣贤！！你就是抢了草药不敢出来，还找理由！！”李四的脑袋反应极快，一瞬间说了出来。
“你给我滚开！！”那年轻人大怒一声，一脚踹开面前的衙役，双目之中已经出现了血丝，额头上隐隐有青筋暴起。
此时此刻，这衙役若是说他留恋于青楼赌坊，尚且有人作证，可偏偏……说他闭门在家饱读圣贤！！
如此时刻，闭门饱读？
“李四，我是张家的少爷，你认为我会穷到抢劫你的药坊！！我张家世代效力于城主大人，此心天地可鉴！”那年轻人也不是酒囊饭袋，快速开口道，同时双目死死盯着李四，万万没有想到出城赏月居然被……讹诈！
李四眼神闪烁，嘴里却是快速的说道：“好一个天地可鉴！！那你说，你为何闭门不出，你就是灯下黑！！你就是做贼心虚！！”
事到如今，李四已经不寻找那抢劫之人，而是死死咬定就是这张家少爷。
宋行躲在人群里，看着李四疯狂的模样，心里一个哆嗦，想不到这老头……居然有如此爆发力。
“该死的，此人……此人已经疯了！”宋行紧紧看着场间，脸上也有冷汗落下，他从未想过事情居然闹到这种地步。
陆安宁白了宋行一眼，并未说话。
“该死的！！我……我……”那张家公子犹犹豫豫半响没有开口。
“你什么你！就是灯下黑！躲在张府的宅院中，难怪无数衙役也找不到你！！谁敢去你张家搜寻！！”李四眼里露出疯狂的光芒，如同回光返照，他也要让人尝尝被诬陷的滋味！
“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宋行暗暗想到，有些心惊肉跳之感。
“我前几日和小红楼媚儿在一起！！此事有人可作证！！”那张家少爷咬牙切齿的说道，如今这事情已经解释不通！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哄然大笑，那张家少爷的脸色已经通红似能滴出血来，一双目光恨不得生吃了这李四。
“谁知道你会不会和小红楼串通在一起！！”李四也愤怒的咆哮道，已经失去了理智。
“你……你真是找死！！”
说话间，那张家少爷猛然从一旁的衙役腰处夺过佩刀，便要一刀对着李四劈下！
“找死！！”
一声更大的声音响起，震耳欲聋。
在那刀即将劈下的瞬间，只见一旁凝气二层修士抬手一挥，一道旋风凭空升起，猛的朝那张家少爷飞去，一瞬间人仰马翻，狠狠的将那张家少爷掀翻在地。
宋行心里一惊！
凝气二层，那中年人身上给了他一种极大的威压，难怪当日追他的速度那么快，宋行散开神识，仔细看去，竟未看出那修士如何出手！
“轰”的一声，围观人群顿时散开如鸟兽作散。
“噤声！”那男人大吼一声，伴随着他的修为也散开，场间顿时一片压抑，宋行也感觉到心头如一座大山压下。
“凝气二层……居然如此之强！”
宋行眼里冒出精光，这是第一次感受到修士的威压，简直令人心底骇然。
一旁的陆安宁则是脸庞上浮现出一丝苍白，但并未有太多不适。
“将此人，连其随从，给我抓回去！”
“立刻查封小红楼！将小红楼里的人全部给我带回去！”
“查封张府，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灵药！”
最后那中年人指了指李四，冰冷的说道：“将他也带回去审问！”
“快走！”
陆安宁拉了拉宋行的衣袖低声说道。
宋行回过神来，趁着混乱，拉着陆安宁快速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