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虞易安这回却没再撒娇撒痴,她只淡淡一笑,伸了双手去握阿姐的手,轻声道:“再危险也总得有人去做。更何况咱们和云家本就不是一路人,再放任他们势大下去,早晚也会威胁到咱们家。”
她顿了顿,感受到阿姐手掌的冰凉,便拉过她的手塞进被衾里,盖得紧紧的,才接着道:“这么浅显的道理,阿姐不会不知道。”
“可是”
见虞易舒还想反驳,她便抢先一步:“阿姐就放心罢,陛下说过会竭力护我周全,君无戏言。这样一来我背后可有着爹爹和陛下两座大靠山呢,云家人就算想动我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虞易舒沉着脸思考片刻,这话倒是不假,若是那位愿意护着虞易安,身后又有虞修帮衬,这危险一时半会儿应当是不会有。
可这事儿的隐患却不止这一点。
她看了一眼虞易安,又一语双关地问出了另一个她关心的问题:“就算这事儿能成,到那时你确定能从那深宫里安稳脱身?”
日久能生情,这话不是胡说而来的。
面对至高无上的权力与让人目眩神迷的感情,当真可以拿得起放得下么?
“当然,这可是陛下亲口许下的承诺,”虞易安蜷缩起双腿,隔着被衾环臂抱住,喃喃道:“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能脱身当然立刻就走了。”
或许有人会被宫墙里的权势财富迷了心智,但她很清楚地知道她自己不会。
某种意义上,她与萧承琢是一类人。
他们都明确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目的性极强,不会被一些小小的障碍就轻易阻了前行的脚步。
更重要的是,理智大于感性。在目标尚未达成之前,情感这样可有可无的东西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明知萧承琢对她有那么几分好感的情况下,却选择了直接挑明,丝毫不欲给暧昧暗地滋生的机会。
同样的,她也完全可以理解萧承琢在她挑明之后的退缩。原因无他,无非就是现存的那些好感并不足以让他非她不可,也不足以让他为了她放弃一些本可以走的捷径。
她要的,始终只是一份安稳平静的生活。如果萧承琢给不了,那她就把这段也许未来会让她伤神的情感直接扼杀在襁褓之中,不留一点儿余地。
前两日虞修提及情这一字,今日虞易舒也提,虞易安可以理解,但却仍十分坚定。
她歪了歪头,讨巧道:“到时候功成身退,叫爹爹给我招个貌比潘安的赘婿,不也美得很么?”
说完,她将头埋进被衾间,痴痴笑了两声。
虞易舒一听这话也崩不住笑了,她掐了一把妹妹的痒痒肉,嗔怪道:“还貌比潘安呢,净会白日做梦。”
于是姐妹俩又打闹起来。等闹累了,才如往常那般并排躺在床榻上。
虞易舒盯着床沿雕花出了神,过了许久,才淡淡应道:“庄子你随意用,我会与言伯说起一声。”
言伯是那庄子的管事,之前两姐妹一起去庄子上小住时见过,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虞易安轻轻一笑,又往阿姐身边蹭了蹭,娇声道:“谢谢阿姐。”
虞易舒却是侧身过去将妹妹抱了个满怀,沉沉叮嘱:“务必一切小心。”
“嗯。”
虞易安也反手抱回去,眼眶含泪地埋进她阿姐颈间深深吸气,试图在阿姐身上汲取些勇气与力量——
她到底还是没有她表现得那么勇敢无畏。
虞易舒一直在娘家待到了傍晚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送走阿姐与姐夫后,萧承琢手下的十几名女子暗卫正巧来报道,虞易安便把芳华卫七人也一并找了来,叫她们相互认认脸,培养培养默契。
其中,她注意到有一位名叫尔兰的姑娘身形格外高挑健美,若是作男子装扮,当是半点儿都不会叫人起疑。
她顷刻之间就又有了鬼主意,决定就让尔兰去做那鼓手,以男子装扮率先登船。
照着赛程,在龙舟赛开赛前,会先有鼓手间的切磋。各位鼓手需各自敲一段自己熟悉的鼓点起势,等将气氛哄热起来了,再引赛手们登上龙舟。
等鼓声暂歇,各家赛手登船预备时,再揭晓尔兰与赛手们的女子身份,一定会更大程度上引发围观百姓的热议。
云家费了那么大劲儿想要出的风头,却全被虞家抢了去,等那时,他们的脸色一定会很好看罢。
虞易安免不了有些幸灾乐祸地想道。
之后的日子就在选人、排阵、训练中飞快地过了。
转眼就到了蒲月初五,端阳节当日。
一大清早,延湖边就挤满了前来凑热闹的京中百姓。
云家在湖两侧搭了两排高台,专给他们邀请的贵客使用。一是为了站得更高看得更清楚些,二也是为了照顾女眷。
如今民风虽较之前开放不少,但未出阁的贵女们出行大多还是要以帷帽遮面。现下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长时间戴着帷帽暴露在阳光下多少会有些闷得难受。
有那高台遮阳,自然会好上许多。
虞易安今日也是一早就起了,想着这回当是她与云如意的第一次正面较量,便在装扮上额外下了些功夫,虽不显刻意,却将她的明艳展现得更为生动。
一切准备就绪就待出发时,苏氏却突然又感不适,这可把虞修心疼坏了,险些就想不管不顾留在家中陪她。
最后还是苏氏好说歹说劝了半天,这才没有叫虞易安孤身一人代表虞家前去赴宴。
待到了延湖边,云家的人就引着虞修父女到了正对主台的湖边另一侧台子。
一路上虞易安随意地往主台上看了两眼,因着隔了帷帽的缘故,她看得并不十分真切,只看见了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除了齐王萧承璟,还有哪个半大孩子能叫云家做这样的面子功夫?
到底还是个孩子,一碰到热闹事儿就迈不开步子。
虞易安回想起那日萧承璟的童言童语。她收回视线,垂眸轻笑一声。
这边台子上,也已经到了一些人,姑娘们也摘了帷帽正三三两两地在交际。
虞修一上台子,见此处多是些女眷,顿时不自在极了。他火烧眉毛似的与虞易安交代几句赛事预备的事儿,就又飞速下了台子,自行找了几个相熟的同僚一齐挤到了人堆里。
不一会儿,就与边上衣衫朴素的百姓勾肩搭背,像是认识了许久的朋友一般眉开眼笑地聊起了天。
那自来熟的模样,叫虞易安看了直直发笑。
她不喜交际,能多偷一刻清闲都舒坦,便不想那么早摘下帷帽。只找了个靠近木栏的位置静静站着,与一起来的苏叶白芷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姑娘,这人也太多了罢,您瞧那,乌压压一大片,”白芷指着远处有些兴奋地嚷嚷,“哎呀姑娘您瞧!龙舟在下水了!”
苏叶却是伸手扯了扯她:“你小点儿声,别叫姑娘丢人。”
白芷闻言缩了缩脖子,做了个闭嘴的动作,却仍是兴致盎然地向外头看,边看还边往旁边走了两步,苏叶都来不及拉住她。
“这丫头就是太野了,拉都拉不住。”苏叶无奈地朝虞易安叹道。
“有什么要紧,”虞易安却是在帷帽内用手撑着脸,手肘靠在木栏上,看了两眼正在抬龙舟入水的佣工,淡淡笑道:“难得见一次这么热闹的场景,你也一齐过去瞧瞧吧。”
苏叶摇了摇头:“我跟着姑娘,这儿人多,姑娘一个人不安全。”
虞易安闻言转头饶有兴致地看她一眼,拉了她的手臂叫她再上前些,然后伸出纤细的手指朝下面指了好几处:“那儿,那儿,还有那儿,都是爹爹的人,哪儿有什么不安全的。”
说完,她松开苏叶的手臂,懒懒地挥了挥手:“你也去和白芷一道玩罢,别走太远就是,让姑娘我自己清净会儿。”
“那,那我就去瞧一下”苏叶试探着开口。
虞易安并未说话,只再次挥了挥手。见苏叶果真犹犹豫豫地去了,她才轻轻笑了一声,摘了帷帽认真地往湖上看去。
云家请的佣工动作十分麻利,没过多久,五只龙舟就通通浮在了水面上。
紧接着便是鼓手登船。
虞家的龙舟排序在第三,在第一位的自然就是云家的。
虞易安瞥了一眼,云如意请的鼓手一脸横肉,身型敦厚,一瞧就十分有力。
她啧了一声,才将视线移回到自家的龙舟上。
坦白说,尔兰的男装果然毫无违和感,甚至还有几分翩然的书卷气,瞧着不像是鼓手,倒像是误闯而来的读书人。
虞易安正笑吟吟地看尔兰,尔兰却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一般抬眸朝虞易安这边看过来,抬头间面上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
她相对而言较弱小的身板本就得了大家的关注,这一笑,更是勾得围观百姓齐齐起哄起来。
见她轻飘飘的就带起了一波小热潮,虞易安也忍俊不禁,正暗叹着萧承琢这暗卫还挺会来事儿,却骤然感受到了旁边传来的一股极大的压迫感。
她偏头看过去——来人是一位比尔兰还要更高挑些的女子,头上戴着一顶白色帷帽,并不能看清脸。
那姑娘信步而来,离虞易安越来越近,气场也愈发强大。
虞易安在脑中细细思索了一番,并无所获。
她怎么不知道京中还有这样特别的姑娘?
见那姑娘最后在她身边站定,侧着身对着她,似乎也在打量她的模样。
虞易安还是压下心间的怪异,开口欲问道:“这位姑娘”
谁知话还没说完,那姑娘就笑着复述一遍:
“这位姑娘?”
一道她很熟悉的声线。
虞易安顿时定在了原地,万般讶异又一脸怪异地睁大了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