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虞易安妥善安置好几位夫人后，便回了一趟幽兰苑，想要赶在晚宴前先小憩一会儿。
今日起得太早，前头热闹的时候还不觉得，此刻送走新娘冷清下来，疲惫与困顿就齐齐涌现了出来。
如今大户人家的嫁娶，夫家与娘家都得要设晚宴，以便各自邀请关系亲近的友人来赴宴沾喜气，亦是为了彰显对这门亲事的看重。
先前两家拟定宾客名单相互交流时还发现有些许重合。
所幸将军府与沐阳侯府紧紧相邻，倒也免得一些两头交好的人家纠结到底该赴哪家宴，到时到场后两边各自打个招呼，随意选一处落座便是。
现下虞易舒嫁去了隔壁，老太太年长不便，苏氏一人又忙活不过来，这招待女眷的事儿就一大半都落到了虞易安的头上。
是以她想要先休憩片刻，养好精神，省得过会儿无精打采的，叫人看了觉得主家怠慢招待不周。
一进寝居，虞易安便解了外衫直奔床榻。
许是真的累坏了，她甫一沾床就沉沉地睡了过去，连被衾都是后头跟进来的苏叶给她盖上的。
这一觉睡了好久，直到日头显出几分要西落的态势，苏叶才进来唤她起身。
“什么时辰了？”虞易安从被衾里露了头，眼还未睁，含含混混道。
“快要日落了，姑娘快起罢，还得梳妆呢。”苏叶将虞易安的外衫拿来，轻声回道。
虞易安闻言挣扎着起身，在床榻上懵怔着坐了好一会儿，才下榻来让苏叶替她更衣。
她耷拉着眼皮，半靠着苏叶有气无力地问道：“前头可有客人到了？”
苏叶系腰封的手不停，忍笑答道：“来了几位大人，女眷还都不曾到呢。”
虞易安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没有，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瞧着又像是要睡过去的架势。
苏叶瞧她当真十分疲惫的模样，也不忍心再喊她，索性让她靠着自己再眯一会儿，左右梳妆也还需要些时候。
苏叶是家生子，与虞易安同岁，只稍稍大了几个月份。两人亦是自小相伴着长大的，名义上虽是主仆，但虞易安平日里待她们极好，私下里还常以姐妹相称，时间久了，她也真当虞易安是自家妹妹，从来不舍得叫她受半点儿委屈。
待梳妆好了再叫她吧，苏叶这般想着，手下的动作更加轻柔。
然而这回笼觉到底还是没能睡多久。
才过了一会儿，虞易安的另一个贴身丫鬟白芷就火急火燎地推了门进来，苏叶还来不及阻止，就听她急匆匆地说道：“姑娘，齐王殿下和清晏公主来了！”
苏叶听清了白芷的话后震惊地睁大了双眼，这下她可也不敢再自作主张让虞易安接着睡了，她用了点儿劲推了推虞易安，急促地唤了两声姑娘。
虞易安这才茫然地抬头，双目无神地游荡片刻，迷糊着问白芷道：“你说谁来了？”
“是齐王殿下和清晏公主！”
白芷性子急躁，又恐怠慢了贵客累得自家姑娘名誉受损，便用了比刚才更尖细的嗓音高声回答道。
虞易安被这突然拔高的音调吓得一机灵，终是清醒了大半。
白芷刚刚说了什么来着？谁来了？她混沌的脑袋慢慢运转起来回想。
齐什么和什么公主？
齐王殿下和清晏公主？
齐王殿下和清晏公主！
虞易安猛地睁大了双眸，惊声疑问道：“齐王殿下和清晏公主？他们怎么会来？”
这下可算是把她彻底惊醒了。
这问句自然是得不到解答的，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然虞易安只是一时间过于吃惊才将心底所想脱口而出，也没想着要让她们答什么。
她也不敢再耽搁，让苏叶白芷粗略地给她梳洗了一番就提步往宴厅去。
半道上，她问白芷：“他们来时可有旁人陪侍着？”
白芷摇了摇头，如实答道：“是夫人使人传话来的，奴婢并没有亲眼见着两位殿下。”
虞易安心里没底，她暗自琢磨着他们的来意——
若是为了婚宴大可直接去隔壁沐阳侯府，过会儿还能瞧见新人礼成。
若是为了给虞修贺喜，爹爹他大概也还没有和两位殿下相熟到这种地步。
那便只能是冲着她来的了。
也不知这来意是善是恶是好是坏。
齐王殿下尚且年幼，深居简出，见过他的人甚少，不知是何脾性。那清晏公主却是名声在外，只怕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随心所欲胆大妄为的事迹，她可是硬凭着一己之力养活了万千说书人的奇女子。
虞易安心下一紧，脸色凝重了起来，脚下步子也跨得更大了些。
紧赶慢赶到了宴厅，苏氏身边的于嬷嬷已经在门口候着她们了，一瞧见她们的身影，便迎了上来：“殿下和公主在偏厅呢，老爷和夫人正相陪，老奴这就带二姑娘过去。”
虞易安点了点头，并未多言，提步就跟着于嬷嬷往偏厅去。
将将行至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了虞修十分开朗的大笑声。这一笑倒是让虞易安忐忑的心境平静了些许。
不是来打下马威的就好，她心想道。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端起得体的笑容轻轻叩了叩门，得了应声后才推了门进去。
刚一进门，就对上了一名少女兴味盎然的打量目光。
虞易安亦观察了她片刻——
许是为了方便出行，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今日的装扮十分低调简单。一身藕粉色长裙并不花俏，一头长发仅以一根木簪松松垮垮地绾在脑后，素面朝天，耳饰颈饰之类的饰品更是一个都没有。
五官和萧承琢生得不太相似，一双丹凤眼瞧起来十分英气又有灵气。
倒和传闻中那鬼见愁的形象不怎么相配。
心里大致对这位公主的真实脾性有了数，她便不再乱看，垂下眸子给屋内几人分别行了礼。
萧琳琅姐弟也不欲为难于她，即刻便叫了起，笑意盈盈地让她入座。
虞易安在外人面前本就不是热络的性子，是以入座后便垂了头安安静静地听虞修同公主继续聊起了她来之前的话题。
萧琳琅笑谑道：“那时将军说好了待凯旋归来便来给我讲那故事的结局，谁知归来时将军自己都忘了前头讲了些什么，还要我提醒了才回忆起来。”
虞修闻言又是大笑出声，直言道：“谁叫那时公主逮着机会就要捉了我去讲故事，编故事的速度远不及讲故事的快，可不得记岔了。”
一旁才刚童龀之数的齐王殿下听得格外认真，睁大了那双与萧承琢一模一样的桃花眼积极提问道：“皇姐，虞将军讲的故事当真有那么有趣么？和皇兄讲的比起来怎么样？”
萧琳琅瞥他一眼，嗤笑一声：“你皇兄讲的故事就是从虞将军这儿偷学去的，你说谁的更有趣？”
萧承璟一听来了劲，缠着要虞修也给他讲讲。
八九岁的孩童正是最难缠的年纪，虞修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推拒，正为难着，萧琳琅却是出声给他解了围：“你方才不还说要去看新娘子？怎么变卦变得这么快？”
萧承璟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说过的话，他犹豫着取舍了片刻才朝虞修腼腆一笑，撒娇道：“那虞将军下回可一定要给我讲。”
虞修笑呵呵地应下了。
正巧这时小厮来报说几位大人携家眷到了，萧琳琅便主动开口道：“将军与夫人先忙吧，让二姑娘陪着我们姐弟就好。”
虞易安闻言才抬了头看向萧琳琅，朝她礼貌一笑。
萧琳琅亦是回了一个善意的笑容。
感受到萧琳琅对她毫不掩饰的亲近，虞易安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举止间也渐渐随意了起来，不再端着那股生人勿近的劲儿。
待虞修夫妇出去了，她便主动招呼道：“聊了许久该口干了罢，公主和殿下可要用些茶水？”
见姐弟俩齐齐点头，她便起了身亲自泡了花茶给萧琳琅。考虑到半大孩子可能不爱喝茶，她复又让苏叶去膳房端了碗桂花糖水来给萧承璟润喉。
萧琳琅见状笑意渐浓，她和煦道：“二姑娘可别只顾着我们忘了自己，一起用吧。”
虞易安也不推辞，另取了个杯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饮下。
只是这花茶还未来得及咽下，她就听到萧承璟天真烂漫地感叹道：“皇兄果然没骗我，虞二姐姐果真是美貌又善良的仙女儿。”
虞易安还没从这童言童语带来的震惊中回神，就听得萧琳琅亦是语出惊人道：“叫什么虞二姐姐，叫嫂嫂！”
这口花茶终归是命途多舛，上不上下不下地还险些被虞易安喷出去。为着不失态，她费了好大劲儿想要将它咽了下去。许是这口花茶最后的抗争，在一声巨大的吞咽声后它还是成功地呛着了虞易安。
她掩着嘴猛咳了起来，精致的小脸亦是一瞬爆红，也不知是呛的，还是被他们的话吓的。
萧琳琅见状也吓到了，忙起身到虞易安身后为她拍背顺气，一边拍还一边道：“嫂嫂可得仔细着些身子。”
虞易安听着这又一句嫂嫂咳得愈发厉害，竟是连着耳朵脖颈都一道红了个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