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审度殿
果然，师尊那句“我知道”终究还是落到了实处。
第二天清晨审度殿内早已人满为患。
灵婴在离大殿十米开外就听到里面叽叽喳喳的声音。一只脚踏进殿中却又鸦雀无声。前面、左边、右边都站满了人，自己真是好大的面子，连弟子都可以进入殿内近距离围观了？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受罚，灵婴担心的只有自己的面子。
前面、左面、右面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后面是殿门外的青天白日，中间那么大一块的地方都是留给她的，她没有哪个时候是像现在这样渴望自己不要那么突出的，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旁观者其实也挺好的。但是宁静只是片刻的，不一会儿周围又躁动起来。看着他们各色看热闹的嘴脸她很想冲上去教训那群人，让他们闭嘴。可是出于什么呢？因为他们嘲笑自己？嘲笑一个犯错误的人？嘲笑一个本就应该被嘲笑的人？好奇怪的理由。
在那么多蓝白色身影中审度长老一身黑白相间的衣服最为突出，但是灵婴第一眼看见的却是师尊。她不敢抬头看，只能低着头默默注视他的衣袍。师尊的衣服白得很纯粹，不像玄玉长老一身白色的衣服却有着繁复精美的华美的金色纹案，也不像清中仙尊有着低调但是会闪着光彩的银色纹路。
她感到了落寞，师尊为人从来都是清清正正，是为众弟子和仙师的表率。可是她却要在这里给她的师尊丢脸了。这份屈辱好像比自己的屈辱更让人难受。如果不是师尊，她有那么多的理由可以让自己内心好受一些。比如：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比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对，她也没有救到谁，可是她也有救人之心啊！但是，因为师尊，一切借口都不成借口了。犯错就是犯错，师尊会难过的。
“审度长老。”师尊的语气还是和从前一样，像是拂过冬天未曾消融的霜雪吹过已经等待着春天的嫩芽般，淡淡的，有些冷。
听见司理仙尊唤自己，审度长老知道是时候开始宣判了。随着师尊的一句话，大殿内也都安静下来。
这时候的安静才是真正的死寂。
“你擅闯禁林，杖责二十。”
“伤害灵兽，杖责二十。”
“一共杖责四十。”
“弟子领罚。”灵婴垂首答道。
“司理仙尊，我看她还是个孩子，怕是受不了这般刑法”审度长老说道。
冷玄玉冷眼一瞥，慎独他素来奖罚分明，从不顾及情分，今天
“念及你形容尚小，今日且将杖责改为笞刑，由我亲自执行。”师尊说着手中就出现了一根细长竹条，那就是“不见血”。
“跪下。”
跪下？跪这众目睽睽？跪这嘲笑自己的众仙师弟子？她不想跪。
“跪下。”
她终于抬起头，看着她的师尊，师尊，弟子真的不想跪。
可是她分明看到师尊的眉头已经蹙起来了，眼尾也因生气有些微红，淡粉的薄唇紧闭，脸色要比平时更加冷白了，右手上的竹条已经垂落到地面。不能让师尊说出第三句跪下。
她转了个身子，将衣服的前摆撩起，然后跪了下来。她跪天，跪地，跪青天白日。
“弟子知错，请师尊责罚。”
灵婴只听见刷的竹条挥舞声，然后背部就是一阵刺痛。太痛了，打得她原本挺直的腰背瞬间跪缩在地上。
“司理仙尊也太狠了吧。”
“一鞭子就打得不行了。”
“这有什么，杖责怕是更吃不消吧。”
“就是，连血都没有流。”
“你上次和逍遥门的弟子打架好像也被罚了二十大板吧，哈哈哈~”
此时的冷玄玉悠哉地坐在大殿上品茶，楚子月就站在她身边。
“擅闯禁林，你可知罪？”
又是一鞭子。
“弟子知罪。”
师尊的每一鞭都和第一鞭打得一样重，忍受过了第一鞭后面的倒没有那么痛苦了，灵婴也能一直挺直身子了。这难道就是人们常说的“万事开头难”吗？
18，19，20，师尊每罚一鞭灵婴都默默数着。
“伤害灵兽，你可知罪？”
“弟子，弟子知罪。”现在已经疼到开口说话都费劲的地步了，灵婴觉得如果师尊现在不是用“不见血”打自己，那么在可能早就已经血流遍地了。
33，34，35
“你为何擅闯禁林？”
“师尊，弟子并非擅闯，弟子弟子只是听见了声音弟子听见了有位师姐呼救，弟子就就，就擅闯了禁林”
“胡说！”
又是一鞭子，比以前的痛得多，灵婴差点就忍不住叫了出来。
此时的冷玄玉放下了茶杯，楚子月拿着佩剑的手握得更紧了。
“师尊，弟子真的没有胡说，弟子真的听见了——”
“根本没有弟子可以进得去那禁林！”师尊怒上眉梢，握着“不见血”的右手细细地发抖，他右臂的伤还很严重。他当然了解灵婴，说谎话从来都不打草稿的，说得煞有介事，他以前只是觉得她性格有些顽劣罢了，现在在审度殿众目睽睽之下还敢说谎，不服管教！
好痛，又是一鞭子。
“可是，可是，师尊，弟子并没有胡说啊，师尊。”灵婴转过头看向师尊解释道，眼中已经蒙上了泪雾。
“谎话连篇，不知悔改，加罚十鞭！”
可是她真的没有说谎，她怎么敢对师尊说谎。可是，可是她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不是因为痛，是因为委屈。她不会轻易地因为挫折、伤痛、嘲笑落泪，可是她会委屈，她感到很委屈，她受不了委屈，尤其是不，她现在不能哭，现在这里这么多人，那么多她不喜欢的人，甚至还有她讨厌的人，无论如何，她绝对不能在这里哭。她只能暂时先不去想这件事，闭上眼，咬着牙，挺直背，等离开审度殿，等回到自己的小木屋
47，48，49，一鞭一鞭地落下，打得她紧闭的眼睫都渗出了泪水。
50，结束了。
最后的十鞭打得太漫长了，她都快忘记自己身处何地了。睁开眼睛才知道自己还在人群纷杂的审度殿。众人的喧嚣声都很远，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师尊明明白白地就在身侧。
她勉强站起身来，却装作不以为意，“师尊，弟子领罚告退。”
说罢就恭恭敬敬地弯腰行了个礼，踏出审度殿。外面还是阳光正好，她慢慢地走着，就好像不曾受罚，只是在漫步赏景罢了。等到她自觉已经离开审度殿很远了才体力不支地跪倒在地，唤出青霜剑伏在剑身上面，还没等到镜湖边的小木屋就已经开始抽泣起来。一进屋就晕倒在地。
“灵婴，你醒了？”
身边是轩赫，而自己现在已经趴在床上了。
轩赫昨天宿酒，到现在才醒过来，结果慎独座下的小弟子擅闯禁林的事情就传得沸沸扬扬的。
“灵婴，你怎么样了？还疼吗？”
他这么一说，感觉好像并没有太疼了。
“已经都下午了吗？”灵婴看着趴起身子，朝窗外看了看。
“是的。”轩赫答道，“你快趴下，伤口会疼的。”
灵婴听话地趴下了，其实已经好很多了，这药药效真好，不愧是神仙制的药。突然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看着轩赫问道，“轩赫，你”
此时她瞥见了桌上的药碗。还好，他还以为是轩赫给她上了药呢，原来只是口服的药。
“怎么了？”轩赫关切地问道，他还在为今天早晨没能赶到审度殿而自责。不过他知道就算他去了结局也不会比现在好，师尊的性子他是最了解的。
“没事，谢谢你。”灵婴勉强露出个微笑。虽然她现在一想到上午发生的事情就委屈到想流泪，但是还是不能让轩赫担心。
“灵婴！”轩赫起身将脸贴得离灵婴更近了。
“干嘛？”轩赫的眼睛很好看，但是这样盯着自己让她有点不好意思。
“你不会是脑袋也坏掉了吧？！竟然对我说谢谢！”轩赫笑得又仰坐回椅子上面。
“去去去。”灵婴嫌弃道。这人真的是正经话从来不会超过三句。
“对了，那群人说你坏话，我把他们都教训一顿，你放心，以后他们绝对不敢再提起这件事情了。”
“哈哈哈。”看着轩赫那副出了气的样子，灵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可是，本来就是我，”灵婴哽了一下，“有错在先，他们说的也没有错。”她当然很讨厌他们，可是是非曲直她还是辨得清的，是没有人能和别人感同身受的。
她抬起头冲轩赫笑了笑，想用笑来掩盖自己快要呼之欲出的泪水。因为轩赫正担忧地目光一刻不离开自己，这一笑反而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可是那你为什么要去禁林啊？”轩赫低下声问道。
“我和你说你别跟别人说。”灵婴神秘地说道。
“放心吧，我在天台山没有比你关系更好的人了。”轩赫拍拍胸脯保证道。
“师尊也不可以的哦。”灵婴笑笑，眼中已经有了泪花。
“放心吧。”轩赫认真地注视着她。
“我，我就是听说禁林里面有很多灵兽。我平时也也进不去，正好昨天小白在我身边，就让小白带我进去。”说到这里眼泪已经如断开的珠帘般散落，“轩赫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傻。”灵婴用双手忙不迭地拂去泪珠，她不想流泪的。
“怎么会呢，一点都不傻，谁，谁还没有好奇心呢。要我说，这禁林本来就没有凶兽，根本不至于封锁得那么严实。灵婴你别哭了。”轩赫为她拭去泪珠。
此时灵婴哭得红肿的眼睛也笑成了月牙，又是哭又是笑的。
灵婴捂着嘴哽咽道，“轩赫，我肚子饿了，你能不能给我拿点吃的来。”
“你看我，我都忘记你没吃东西了。你等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我给你拿点吃的来。”轩赫拍了拍脑袋，匆匆忙忙地出去了，又严严实实地关上了门。
其实她只是不想让轩赫看见自己嚎啕大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