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程溪之的遭遇
桑禾来到正堂时,人都已经到齐了。
程老爹坐于上首,左侧坐着程夫人,右侧空置的位置显然是给她留的。
除了他们这一家三口,下首便是罗姨娘和莲姨娘,程溪之,程季之,甚至本应该躺在床上休养的程麟之都被抬过来了,不过他形容尴尬,半躺半坐,十分有碍观瞻。
“阿妹!”程麟之一看到桑禾,便咧嘴笑,脸上露出个有些憨气的笑容。
桑禾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目光触及贺子宸时一顿。
她行至上首,在程老爹旁边坐下。
这时,婢女们鱼贯而入,捧着热气腾腾的晚膳,给各桌一一备上。
今晚设宴的目的,一是给程溪之接风,二则是为了宴请贺子宸,膳食极为丰富。
桑禾满意了,也开启了旁观者的八卦之心。
这厢,程老爹率先开口了。
他虽然也爱重自己的儿子,但显然对于程溪之这个不服管束,贸贸然离开都城去漂泊江湖的浪荡子还存着几分气,拉长声调道:“还知道回来,为父该夸你一声孝顺?”
这微嘲的语气令正堂气氛火热的气氛一凝。
罗姨娘面色一急,想开口为儿子分辩几句,却又不敢开口。
程溪之面露愧色,直起腰,跪地朝着程乾和程夫人长长一揖:“这些年儿子在外,无暇顾及父亲母亲,全是儿子的不孝,父亲若责罚儿子,儿子也绝无怨言。”
他语气诚恳,全是发自肺腑,倒叫程乾不知该如何发泄心中的郁气了。
罗姨娘将哀求的目光投向程夫人,希望她能为程溪之说几句好话。
程夫人对府中孩子一视同仁,都将之视作自己亲生的,自然不会不管。
她嗔了一眼程乾,说道:“好了,老四好不容易回来,若再叫你一通责罚,明日又背着包袱离家了,看你还怎么拿为人父的威风!”
程乾清了清嗓子,便也顺着程夫人的台阶下了。
他冷哼一声,说道:“起来吧,你今晚便好好说说,江湖可是你想的那般好,也叫为父看看,当年你一时意气离家远走,是对还是错。”
程溪之闻言苦笑一声,弯身落座。
他朝着程乾举卮:“儿子先自罚三杯,望父亲消气。”
话落,他便连饮三杯酒,待放下酒卮后,才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一一道来。
如普通贵公子一样,常年锦衣玉食的生活消磨了锐气与日常琐碎的警惕之心,程溪之初入江湖就被人扒手给摸了盘缠。
他本可以回府,却硬着气,咬牙坚持,与乞丐同住破庙。
那段时日的经历让他明白,原来底层乞儿生活的那般艰辛,与他在太师府的生活简直云泥之别,一时感慨颇多。
后来,他遇到了贵人,便是贺子宸。
贺子宸亦是漂泊江湖的侠客,时常劫富济贫,行侠仗义,而这正是程溪之所向往的生活,初见时贺子宸三拳两脚便收拾了一个地方恶霸,程溪之敬佩不已,就缠上了他。
之后两人一路同行,贺子宸也教会了他许多江湖上的规则。
程溪之说完前期经历,又相继讲述了自己和贺子宸在江湖上遇到的各种趣事,什么抛绣球招亲,拯救失足少女,两人两马直闯山贼窝云云。
桑禾听得兴致缺缺,对这些事着实提不起兴趣。
程乾等一众人倒是听得十分津津有味,听到险象环生处,还时而响起应景的倒抽冷气之声,罗姨娘更是紧张的眼角都红了。
程麟之倒是热血沸腾,激动握拳:“我日后也想与四兄一般,去江湖上行侠仗义!”
程乾怒目而视,程麟之立马就像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
又过了几巡酒,程溪之的经历也说的差不多了。
桑禾夹起一块鹿肉喂入口中,鹿肉烹制的十分筋道,味道鲜美,她一边尝鲜,一边说道:“江湖事如此有趣,四兄怎舍得回来的?”
她一引出这话,程溪之便面色肃穆起来。
他放下酒卮,郑重道:“父亲,如今各地灾情连绵,我与子宸回都城时,沿途遇到不少逃荒的难民,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十分凄惨,朝廷为何不管?”
闻言,程乾神色微顿。
他们今日才共同商讨了一番赈灾济民之事,过不了两日就该有人出发赈灾了。
他刚欲开口,就听自家老四神情愤慨道:“天下将乱,丰朝百姓将亡,难道王上如今只顾得与鳌清璃的小情小爱,而不记得丰朝百姓了?”
听到这话,桑禾精神一振,抛给程溪之一个“尔乃真汉子”的眼神。
程乾这样的朝臣是绝对说不出这种“大逆不道”之言的,整个程家,也就程溪之这样混迹江湖的潇洒人士才敢信口胡说,当然,其中也少不了贺子宸的洗脑。
“逆子狂言!”程乾惊得变了脸色,他豁然起身,狠狠将酒卮掷在了程溪之的身上。
“老爷息怒——”
“父亲息怒——”
程府众人哗啦啦跪了一地,这时候桑禾才体会到当皇后的好处,最起码不用遇到事就跪来跪去。
程夫人也白了脸,这样不敬帝王的话若是从他们府上传出去,那可不得了。
莲姨娘和罗姨娘噤若寒蝉,伏倒在地,一动都不敢动。
她们虽是深宅妇人,却也知道不能乱论王权帝王之事,这稍有不慎就是杀头的大罪,更何况如今上首还坐着皇后娘娘,谁知道如今的程花虞是向着程府还是王上?
她若是不机敏,将这话传入王上耳中……
两人又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头伏得更低了些。
程季之和程麟之对视一眼,眼神皆有惊惧之意。
他们二人虽然对王上也有不满,但也只敢想想,哪敢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且不提他们府中的人,如今宴中还坐着贺子宸这么一个外人,四哥今日可真是莽撞了。
程溪之倒是不慌,直直望着程乾:“儿子哪里说错了?”
“身为帝王,王上不思拯救百姓于水火,竟做出将皇后之子换给罪臣之女的荒谬之事来,父亲身为太师,理应谏言于王上!”
“儿子敢说敢做,若面见王上,这番话亦不怕再说一遍!”
程溪之掷地有声,梗着脖子的模样还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