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迟来的爱，卑微入尘
东林国。
冷宫。
孤松苑。
烈王傅云淮与王妃洛蘅的幽禁之地。
哦，不，一年前，烈王谋反兵败，被打断双腿，贬为庶民，他现在只是庶民傅云淮。
傅云淮躺在床上，身上裹着这里唯一的一床被子。
院中一阵熟悉的香气飘来。
是烤红薯的香味。
这一年来，他吃到的最美味的食物，便是洛蘅烤的红薯。
外面隐隐有厮杀声入耳。
那是他熟悉的声音。
京都出事了。
两军交战。
兵临城下。
会是谁呢？
他被困在这孤松苑一年，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
如今，他的眼里，心里，只有洛蘅一人。
他爱她。
爱得刻骨铭心，深入骨髓。
只是，太迟了。
他伤她太深。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他没有资格说“爱”。
如果有可能，就这样度此余生，傅云淮也是愿意的。
洛蘅用枯草包着烤好的红薯走了进来。
红薯有些烫，她不停地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
双手沾满了炭灰，却依然掩不住手上那流着血化着脓的冻疮。
这才只是初冬，她的冻疮就已经这么严重了。
就算是没有眼下的变故，这个冬天，他和洛蘅怕是也熬不过去了······
“红薯好了，趁热吃吧！”洛蘅将红薯放在床头，转身便走了出去。
她坐在火堆前，吃着红薯，这里是孤松苑唯一有热气的地方。
外面的厮杀声她也听到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她有一种预感，一切，快结束了。
“踏踏踏——”脚步声由远及近。
有人来了。
很多人。
“砸开！”外面有人高喊了一声。
嗓音尖锐，是个太监。
“叮咣！咣啷！”
有人在砸门锁。
洛蘅依然不紧不慢地吃着手上的红薯，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有些事，她无能为力。
她只能稳住自己。
“吱呀——”
锁了一年的大门，终于开了。
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旁，站着总领太监来福，身后，跟着几十个护卫，全副武装，披甲执剑。
是傅云寒，傅云淮的二哥，曾经的二皇子，现在东林的皇帝。
“陛下驾到！”
来福扯着尖锐的嗓子喊到。
洛蘅拍拍手上的炭灰走了出来。
傅云寒带人走了进来。
“大胆贱妇，见到皇上还不行礼，来人啊——”
“罢了！”傅云寒一摆手，阻止了来福。
洛蘅站在那儿，静静地淡淡地望着傅云寒，平静的像一潭死水。
“洛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傅云寒这一声“洛姑娘”显然是故意的，是别有用心的，就算她现在不是烈王妃，却也还是傅云淮的妻子。
“这一年，洛姑娘照顾三弟，辛苦了！洛姑娘对三弟还真的情深义重，令人敬佩啊！”
“我跟傅云淮，并无情义。”洛蘅淡淡地说，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陛下有话直说，都这个时候了，何必弄这些弯弯绕绕？”洛蘅坦坦荡荡地说道。
傅云寒像是想到了什么，竟然凛然一笑，神色复杂，“说的也是。”
一个太监从后面走上前来，手里端着托盘，里面放着一杯酒，一把匕首。
果然。
洛蘅并不意外。
心底竟然毫无波澜，异常的平静。
一连五日，孤松苑没有来过一个人。
这里，成了完全被人遗忘的角落。
没有人来给他们送饭，就连往日一日一次的馊菜剩菜都没有了。
她想，傅云寒是想让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洛蘅心里十分清楚，这样下去，她和傅云淮撑不过这个冬天。不知哪一天，就会被冻死或饿死在这里。
与其那样，还不如现在来得痛快。
所以，洛蘅并不怕。
洛蘅望了一眼那毒酒和匕首，淡声道：“你想要我们死？”
“不。”
“不要——”
傅云寒平静的声音和傅云淮撕心裂肺的嘶吼一同传来。
循声望去。
傅云淮拖着断腿，双肘着地，满脸惊恐，趴在地上，卑微地向这边爬过来。
傅云寒望着傅云淮，曾经的东林三皇子，他的皇弟，东林的战神烈王，现在的他，卑微如尘，低到了尘埃里。
他以为，见到如今的傅云淮，他会开心，他终于将曾经的战神烈王踩在了脚底。
在他的面前，傅云淮的命，贱如蝼蚁。
但奇怪的是，傅云寒没有半分的喜悦。
是啊，他有什么可开心的！
楚南王蒋星阑率军兵临城下，京都，快守不住了。东林的天下，在他的手上，没了。
如果他当初没有打断傅云淮的双腿，如果有战神烈王在，一切应该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但是，没有如果。
他不后悔。
当初他若是落在傅云淮手里，也未必比现在的傅云淮好过。
傅云淮挣扎着卑贱地爬到傅云寒脚下，他的脚动不了，无法跪地，只有双手伏地，如小鸡啄米般地不停地向傅云寒叩着头，很快，额头上沾着沙粒，渗出血来，“陛下！皇上！二哥！求求你，放了阿蘅，放她一条生路！你要我怎样都可以！求您了！求求您——”
洛蘅的眼里一片氤氲，雾气凉凉。
不败战神，东临烈王。
他曾经是战场上的神话，用兵如神，决胜千里，勇猛无敌，英姿飒爽，举世无双。
当年，她送他出征。
黑马银枪，金盔玉甲，冷俊清傲，指点江山，意气风发。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洛蘅动了真心。
再看现在的傅云淮，卑微如尘，低入尘埃。
洛蘅知道，傅云淮是因为自己。
他想为她求一条生路。
他聪明绝顶，远比任何人都看得通透，没想到此时竟糊涂了。
他们两个人的命，就握在傅云寒手里，那把刀何时落下，从来都不是他们两人所能决定的。
如果傅云寒想杀她，无论他怎么样，都是没用的。
这一点，傅云淮不是不知道。
洛蘅清楚，他应该是不想放弃，不甘心。他对她的愧疚，深入骨髓。
“朕没想杀洛姑娘，三弟，太祖皇帝有诏书，洛家女赐免死令，无论身涉何罪，不得赐死。朕遵太祖皇帝遗诏，今日，是来放洛姑娘离开的。”
太祖皇帝傅毅，是傅云寒的父皇。
“真的？草民谢陛下洪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傅云淮将头深深地叩在地上不起来。
傅云寒垂眸，睥睨着傅云淮。
其实他心里清楚，曾经那个意气风发、孤傲不驯、英勇无敌地战神傅云淮，此时此刻卑微地匍匐在他的脚下，不是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因为这个叫洛蘅的女人。
他记得，傅云淮是不喜欢洛蘅的，他的心上人是东林的传奇女将军乔若夕。
看来，在孤松苑的这一年，与洛蘅患难与共，相濡以沫，傅云淮的心变了。
他爱上了洛蘅。
而且是爱惨了洛蘅。